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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暗夜5

    林大娘深有同感的点点头,“老道长外出云游,不想却去了辽东,我家姑娘想念师父,非得去辽东,不过被老身制止了,现在还在跟老身生气呢。”

    这话张璟倒不好评价什么,这是水静居士的家事,轮不到他一个外人多嘴多舌的,不过,他心里也是不赞成水静居士去辽东的。那个地方,岂止是苦寒?

    太祖朝,将辽东府县罢黜,只留下卫所,境内开始实行军屯。此地三面临近蛮夷,蒙古多次入侵辽东,劫掠人口,境内其实并不太平,张璟不清楚水静居士的师父去辽东干嘛,但显然这里不是个普通人能呆的地方。

    当地的平民尚且还要依附于将门、豪族,为何,好好的自由身不要,去当人的奴仆?不就是生存环境太恶劣了嘛。

    “老道长此时应在辽阳,”林大娘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张璟,“烦劳指挥差一二心腹,将此信送于老道长。”

    “这……”并不是张璟不远帮这个忙,而是辽阳大了去了,找一个人,岂不是大海捞针一般?

    “指挥只需将书信送往辽阳太清观中即可,老道长曾于太清观挂单,此时既在辽东,大多应在太清观,”林大娘解释道,“烦劳指挥了。”

    这就好说了,张璟自然不会不答应,对于水静居士而言,去辽东危险重重,但对于张璟而言,他派几个缇骑过去,能有什么危险?

    送走林大娘,张璟继续思索袁彬的决定。这事儿操作起来还是很简单的,反正石徐等人需要的并不是张璟这个人,而是张璟手中的权力。

    南宫的守卫是由锦衣卫负责的,若是没人做这个内应,光这一关就不太好过。再者,锦衣卫开始与坊司一起巡夜,坊司倒是好说,没人放在眼里,但锦衣卫却不行,还得有人发话,疏通关节。

    唉,张璟叹气,理想终究还是敌不过现实。

    不论他支持或是反对,朱祁镇复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他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指挥使,又能有什么办法?

    跳出这个旋涡,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了。可以不昧自己的良心,但与大局却丝毫无益,于少保、景泰帝的悲剧仍然无法阻止。

    不甘又能如何?真的是毫无办法!

    在宫内、勋臣、外企、文官多方势力交织成的这张大网中,张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蚊虫,只要敢动,立即便会被绞杀。

    “姑爷,天不早了,您早点回去歇息吧。”侍书剪了剪烛花,对张璟说道。

    张璟站起身,负手走出书房,夜色深沉,厚重的铅云仿佛压在头顶一般,伴随着森冷的寒风,“今儿夜里怕是要下雪了!”张璟叹了口气,意味不明的说道。

    侍书给张璟披上披风,“姑爷小心,别受了凉。”

    下了半夜雪的京师第二天一片银装素裹,锦衣卫和坊司卯时刚过就全体出动,开始扫雪、救灾。

    每年下这么大的雪,因压塌的房屋而无家可归,冻饿而死的百姓都不计其数,赈济灾民的事情张璟管不了,这是户部和顺天府的事情,但张璟可以做点其他的事情。

    官府应对缓慢,锦衣卫和坊司在张璟的命令下,却不敢拖延,几乎全体出动,开始救援险情,清扫道路。

    “哥儿,你先回去吧,”已经是巳时,李锋对与锦衣卫们一起清扫道路的张璟说道,“没人敢偷懒,你就放心吧。”

    张璟停下手中的扫帚,倒不是他作秀,他做给谁看?大冷的天,那个当官的会出来?有这个心的却没这个权力,有这个权力的,可没这个心思。

    “唉,无妨,略尽绵薄吧,”张璟对李锋摇摇头,“咱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但求心安。”

    李锋也是一叹,这都巳时了,户部和顺天府仍是半点动静都没有,赈济灾民什么的,不存在的。现在这个时代,几乎都是这种尸位素餐、视百姓如草芥的贪官污吏,加之行政效率的低下,指望官府救灾,黄花菜都凉了。

    所幸这个时候,一些道观、寺院和大户人家会搭棚施粥,虽说是杯水车薪,但也能解燃眉之急,而且也能起到稳定民心的作用。

    “此人便是张璟?”距离张璟不远处,一位老者在随从的陪同下,站在街边,看着在张璟的率领下,奋力扫雪的锦衣卫。

    “回少保,正是张指挥。”

    此人正是于少保,下这么大的雪,他可无法安然高坐,只不过他只是兵部尚书,管不到顺天府头上,更管不到户部头上,没办法,只能安步当车,出来看看了。

    “倒是不错。”于少保看了张璟一眼后,转身离开,这一路走下来,锦衣卫做的事情他全部看在了眼里,不论是救灾还是扫雪,的确是非常不错,至少从心怀百姓这点来说,张璟做的很好。

    “唉?”李锋站起身,挠挠脑门,发出一声惊咦。

    “怎么了,三哥?”张璟也直起身,看向李锋。

    “刚刚那似乎是于少保吧?”李锋看向远处,只是街上已经人影空空。

    “于少保?”张璟也望了过去,当然也是什么都没看到。对于这位对大明朝有着再造之功的千古名臣,张璟是极为钦佩的,可惜,缘悭一面!

    对此,张璟引为憾事。

    这贼老天!张璟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正义为何总是迟到?迟到的正义算什么正义?

    时间进入了十一月,礼部尚书胡濙等人终于不再坐视,开始上书,建言立储。只是,结果仍在预料之中,这次景泰帝倒是没有把折子留中,却只是说了一句:朕已知,所请不允。

    “岳父,如之奈何?”朱骥看着于少保,脸色满是忧急,“如今朝廷上下,皆在建言陛下立储,岳父……”

    于少保抬手,制止了朱骥的话,他明白朱骥的意思,不外乎让自己也一起上书,或者干脆联络百官,联名上书。

    但此事他又怎能出头?在此前景泰帝废朱见深、立朱见济一事上,他选择保持中立,此时再跟着上书建言,岂不是成了两面三刀的小人?

    唉,朱骥心中暗暗叹气,盛名所累啊!岳父就是太在意自己的名声,过于爱惜自己的羽毛,为何就不能学学胡渊洁?

    “岳父,还有一事,”朱骥只好略过此议,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情,“石亨、曹吉祥、徐有贞等人连日来过从甚密……”

    于谦闻言,心中暗叹,他身为兵部尚书,又岂能不知这几人的蝇营狗苟?连曹吉祥都参与其中了,这说明宫里那位太后也已经忍不住了,想要快刀斩乱麻了。

    面对此等形势,他能如何?

    即使陛下早建元良,又能如何?

    宫里、勋戚、文官联合起来,想要推动某件事情,除非自己利用手中的兵权,打起“清君侧”的旗号,但真到了那时,他于廷益又与曹孟德何异?

    届时国朝必乱,他于廷益一生清名,怕是要尽付东流了,是绝不能因此而蒙尘的。

    唉,于少保叹气,大不了一死,也算是报了陛下的知遇之恩了!

    我于廷益问心无愧,即便身死,也必将青史留名,死得其所,又有何求哉!

    “张璟此人如何?”于少保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浑不在意,但有些事情他也不能不好好考虑,首先是京营。尽管他知道石亨即便再胆大妄为,也不敢挑唆、调动京营士卒。

    京营士兵想要调动,是要通过兵部的。但动不了京营士卒,却也难保这些人不肆意妄为。万一这些人鬼迷心窍,为了转移视线,挑动京营士卒哗变呢?

    自己虽为京营提督,却因为种种缘故,并未行使职权,这个时候自然也不好贸然插手。

    于少保的目光转向朱骥,却忍不住摇了摇头,朱骥的为人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但能力嘛,也就那样吧。

    朱骥一愣,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对于自己的这个下属,朱骥是十分赞赏的,否则,他也不会为张璟铺路,可以说是和景泰帝一起,联手把张璟推向了锦衣卫指挥使的高位。尽管这个指挥使的职权并不完善,但那也是锦衣指挥,掌卫事、掌镇抚刑的指挥使。

    能在张璟这个年纪,高居此高位的人有几个?

    “见微知著,顾全大局。”朱骥沉思了一会答道。

    于少保点点头,“不想汝对此人竟有此评价,上月京师大雪,此人领锦衣卫救灾除雪,身先士卒,仅此一条,便称得上是干臣!比起顺天府与户部的互相推诿,此人更像亲民官。”

    “岳父所言极是,”朱骥点头,“此人虽是武臣,却无武臣的跋扈,难得的是心怀百姓。不知岳父是否记得蜂窝煤?”见于少保点头,朱骥接着说道,“便是此人发明。”

    于少保当然知道煤球,只是他日理万机,倒是忘了是张璟的功劳,经朱骥一提,也就想起来了,闻言点了点头,“倒是个有心的。”

    “汝掌京营操练,可有起色?”作为提督京营的大臣,于少保还是非常关心京营情况的,毕竟此时的京营是他一手打造,以上直卫为班底,再调遣全国卫所士兵而组建的,只是由于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他平时甚少过问京营之事。

    就连去年和今年京营捅出那么大的漏子,他都是后知后觉,实在是不好事无巨细的去管理。否则,宫里面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京营已呈糜烂之象,小婿才疏学浅,颇感力不从心。”朱骥惭愧的抱了抱拳说道。

    “这也怪不到你头上,”于少保摇摇头,“是老夫之过也!”

    朱骥闻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无奈的叹了口气,闭上嘴。让他说什么?岳父说的对不对?不对,也对!不对是因为岳父这个京营提督虽然算不上有名无实,但他也真不好插手操练等诸事,为何?避嫌耳。

    说对,是因为岳父毕竟是提督京营军务,这才几年?京营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岳父有没有责任?有;该不该担这个责任?不该,因为岳父真的无法插手京营事务。

    朱骥看着须发苍然、因大病未愈而颇显疲态岳父,一咬牙,说道,“若是张璟能够助小婿一臂之力,则事成矣!”

    “张璟?”于少保闻言,不由一愣。

    “岳父有所不知,此人为本卫签事时,便向小婿献策,操练锦衣卫士卒。”朱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是真心认可张璟的能力的,他任都督同知掌京营操练以来,不止一次的感叹,张璟要是能够助自己一臂之力,他早就打开京营的局面了,何至于如现在一般,那些军头一个个的表面恭敬,背地里却是沟通串联,对自己的命令阳奉阴违。

    他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忠厚长者,官场上的那些鬼蜮伎俩,他真的不擅长,就算知道那些军头是在应付他,他也难以拿出反制的手段来。更何况,石亨掌后军都督府事,石亨会让他好过了?这些时日他没被石亨以及那些军头算计进去,就已经很不错了,全赖他小心谨慎,且为人正直,不贪不枉。

    否则,早就身败名裂了。

    说白了,朱骥能力有缺,做个务虚的闲官还凑合,一旦让他管理庶务,便力有不逮了。正如他知道若是效法张璟在锦衣卫练兵的办法,在京营推行下去的话,绝对能够取得不错的效果,但知道归知道,让他去做了,却是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做起。

    “升锦衣卫指挥使张璟为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授骠骑将军,掌京营操练,仍理锦衣卫事。”兴安此时真的是羡慕嫉妒恨,这小子,官运太特么亨通了!这才几天了,就都督佥事了,以后见面就得称一句“都督”了。

    都督就都督吧,为何仍让此人理锦衣卫事?这小子怎么就入了于少保的法眼?

    张璟有些疑惑,这是为何,这怎么就升官了?他这几天一直在琢磨,到底是否离开他经营的颇有根基的锦衣卫,暂时蛰伏起来,等朱祁镇崩了以后,他再另起炉灶,不过是七年的时间,他还年轻,是等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