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锦衣辅国 » 219、离京2

219、离京2

    “姑娘,不要怪老身唠叨,”林大娘看着自家姑娘,“你今年十九了,这张都督此次外任,还不知几年才能回京,姑娘,你可耽搁不起了。”

    林大娘这些天好容易才说动了水静居士,自然不肯功亏一篑,加大了劝说力度,“姑娘你可比不上薛姑娘,她年纪还小,再者她是张家老夫人属意的人选。”

    “还能私相授受不成?”水静居士翻了个白眼,她说的也对,即便是纳妾,也得有父母之命的。

    “谁让姑娘你私相授受了?”林大娘恨铁不成钢的点了水静居士的脑袋一下,“姑娘你若成了他的良助,这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吗?”

    可惜,刚刚去找张璟,已经用完了水静居士的勇气,被张璟拒绝后,虽然张璟是好意,但对于她而言,也是非常没面子的事儿。

    贫道都这样了,你难道是铁石心肠不成?

    张璟自然不是铁石心肠,而是不想让水静居士去受苦,他一个大男人道士无所谓,吃点苦、受点累都是人生必不可少的经验,可以看作是上天的馈赠,没有白吃的苦,对他自己也是一种锻炼。

    但水静居士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自己得多不是东西,才会让她去受那份活罪,才能把别人的好意视作理所当然?

    第二天一早,张璟收拾停当,与母亲、妻子、妹妹、薛彦君等人告辞。

    “孩儿不孝,不能于母亲膝下承欢尽孝,孩儿不在之日,请母亲保重身体。”张璟跪在母亲身前,与母亲叩头告别。

    张母眼圈泛红,强忍心中的不舍,“忠孝不能两全,哥儿为国效忠,此乃大义也,老身不能阻拦,望哥儿旗开得胜。”

    张璟长拜,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要离家这么长的时间,不舍是肯定的,也有担忧,就怕朱祁镇拿自己的家人撒气,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李陵。

    压下心中的担忧,张璟对妻子拱了拱手,“家中诸事,便摆脱姐姐了,望姐姐奉养老母,教养幼妹,待某还家之日,再谢姐姐。”

    “请夫君放心。”刘静怡忍住泪水还礼说道。

    张璟看了家人一眼后,转身离开,出了府门,翻身上马,在丁麟、李宏利和二十名亲兵的簇拥下,往城外而去。

    这一次去延绥,需要经过山西,将近两千里的路程,光赶路,就起码得一个月的时间,稍微遇上点事儿,就奔两个月去了。

    张璟轻车简从,出城后便直奔良乡县而去。

    良乡距京师四十余里,一上午的时间就到了。到了良乡后,张璟并未进县城,而是去了富庄村的祭拜乐毅墓。

    乐毅墓又名望诸君墓,占地数亩,封土高达三十余丈,作为战国时期的燕国名将,不管其身后有何争论,但其才能应该不比“起翦颇牧,用军最精。宣威沙漠,驰誉丹青”的这四位差,即便差,也差不了太多。

    毕竟是武庙十哲之一。

    祭拜完了这位望诸君,张璟便率人在此地等候大部会合。

    数百人的行军,光是辎重就不是个小数目,为了避免引起猜忌,毕竟五百人有些多,张璟干脆让他们伪装成了商队。

    现在卫所制尽管已经崩坏,但张璟一个锦衣指挥,用得着这么多亲兵吗?真让有心人捅出去,张璟一定图谋不轨的帽子肯定是摘不掉的。

    所以,小心无大错。不过,行军速度就无法保证了。

    未时中,王汝忠率领亲兵与张璟会和,张璟吩咐了王汝忠几句后,双方分别,张璟毕竟是去上任的,要是去晚了没法交代。所以便在丁麟、李宏利以及二十名精挑细选的亲兵的陪同下,先行赶路,而王汝忠则率领其余的人在后面跟随。

    出了良乡便是保定府,过保定府、真定府,出真定府,过固关守御所,便进了山西境内。然后经宁阳、榆次、霍州、平阳、蒲州,进潼关,便到了陕西,再过延安、绥德,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榆林城。

    这一路一千五百余里,横跨三省,可谓山高水远,路途艰险。更何况,说不定会什么时候或者地方就会出现危险。

    至于什么危险?要知道,石亨在军中还是很有势力的,特别是山西、大同二镇,石亨的势力非同一般,他的侄子石彪,此时便在山西镇任参将。

    张璟可是把石亨给得罪狠了,石亨和徐有贞二人直接被张璟打成了“国贼”,尽管朝廷上没有这么说的,但在民间,这二人的名声已经臭了。

    石亨能饶了张璟?想想都不可能。

    所以张璟即便是轻车简从,也不敢走的太快,脱离后面的大部队,就是防了一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三日后,张璟等人来到了位于保定府外的金马台驿站。

    国朝驿站分为三类,水马驿、递运所和急递铺,归兵部车驾司管理,管事的叫做驿丞,衙门是挂在府县衙门,所以,驿丞也算是地方官吏。

    国朝水马驿的作用是接待往来的官员,持驿符,期间换乘马匹以及吃住费用,完全由各处驿站承担。

    而两处驿站之间的距离,正好是一天的路程,一般是六十到八十里。

    到了国朝中后期,驿符成了一种礼物,居家旅行走亲访友必备,于是地方驿站的费用一年比一年高,而国朝后期的财政什么样大家都清楚。

    所以,崇祯皇帝干脆取消了一部分驿站,然后,大家都知道了,有个陕西米脂县银川水马驿的驿卒因此而成为了失业大军中的一员,那还能怎么办?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一辈子都不可能打工的,所以只好做造反这份看起来很有前途的职业了——他叫李自成。

    张璟离京时,去兵部车驾司领了驿符,兵部不可能在这点小事儿上难为他,驿符领的非常顺利。眼见天色擦黑了,张璟在丁麟等人的侍卫下,进了金马驿。

    金马驿就在保定府外,按说张璟完全可以进府城歇息,倒不是为了薅大明朝的羊毛,张璟还看不上那点银子,还是那句话,小心谨慎。在城外驿站歇息,就算遇到什么危险,也不至于被堵了门,跑都没地方跑。

    何况后面还有接应的人马,即便遇到什么,也有转圜的余地。

    驿丞见到众人簇拥下的张璟,虽然年纪轻轻,但气势不凡,大红色的直缀更是说明了此人的身份,再看其人的护卫,个个身材高大,龙精虎猛,佩刀背箭,杀气腾腾。

    “这位上官,里面请。”驿丞与驿卒整天迎来送往的,早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招惹不得,一眼便知。

    丁麟拿出驿符,递给驿丞,驿丞连忙接过,匆匆扫了一眼后,便还给了丁麟,“上官请进。”

    李宏利带领亲兵去喂马,而张璟则在丁麟的陪同下进了驿站,倒是有不少往来的官吏,“可有住处?”丁麟扫了一眼几个聚在一起闲聊的官吏后,问驿丞。

    “有倒是有,”驿丞有些为难,“不过仅剩两间,住不得这么多人。”

    丁麟摇头,“无妨,快去准备。”

    驿丞不敢怠慢,领着驿卒去收拾房间。

    张璟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正想跟里面的人闲聊几句,不想这些人看到张璟的打扮和排场后,纷纷避开,摆明了不想招惹张璟。

    张璟挑了挑眉,这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说实话,住驿站的都是些最底层的吏员,稍微有点身份的都不会住在驿站里。

    像张璟这样住驿站的大员,还真没有。

    所以与驿站里的吏员们格格不入也是正常的。

    一来张璟是武臣,这些吏员虽然官没多大,但多少都有点瞧不上武臣的意思;二来就是不敢招惹了,四品以上才能穿绯,国朝以红为正色,只有四品以上的才有资格穿大红色。而张璟又如此年轻,身边还带着这么多亲兵,先入为主,给人的第一感觉肯定是受父辈恩荫的纨绔子弟。

    如此一来,大家敬而远之也就说得过去了。

    张璟本来打算通过驿站,看能否遇到陕西的官员,也好跟他们打听一些情况,可惜,这几天下来,收效甚微。

    不是没人理他,就是理他的不是来自陕西的官员。

    张璟见状,索性也熄了心思,驿丞收拾好房间后,便回房歇息去了。至于丁麟等人,则分作三班,轮流值夜。

    待张璟等人离开后,大厅里的人纷纷活了过来,开始议论张璟的来历。张璟太年轻了,小小年纪便朱衣紫绶,虽然是武臣,那也挺吓人的。

    “驿丞,此人是何来历,怎得住起驿站来了?”一命四旬左右的小吏笑嘻嘻的凑近驿丞问道,众人也都竖起了耳朵。

    驿丞白了此人一眼,嗤笑道:“怎得,看不起某这小小的驿站?喏,保定府就在前面,现在进城也还来得及。”

    哈哈,众人闻言纷纷哄笑。

    那人倒也不恼,“瞧驿丞你这话说的,这驿站本就是为接待我等而设,我为何不住?宦囊羞涩,能省则省,诸位意下如何?”

    “不错,不错。”诸人纷纷附和,有钱谁还住驿站呀,吃不好喝不好的,谁愿意受这个罪。

    “此人是谁?”这时,一名三十左右的官员问道。

    驿丞往外看了看,张璟的亲兵此时都散在院中,驿丞还是压低了声音,“都督同知,镇守延绥张璟。”

    “嚯!”众人都吸了一口冷气,此时朱祁镇复辟时,石、徐等人陷害于少保的事情早已传遍了,别说驿站这等消息灵通的地方了。

    大部分人对于张璟还是十分钦佩的,因为能够在那等情况下,还敢于忠言直谏的,不说其他,只说这份胆识,就超越了大部分人,没见当时朝臣齐齐喑声么。

    扪心自问,自己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敢跟张璟一眼,忠言直谏吗?

    怕是不敢的!

    所以,张璟虽然是武臣,但在文官中的口碑出奇的好。不仅仅是他保下了于少保这位大臣的楷模、社稷之臣,更是因为张璟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决绝的勇气。

    毕竟不是谁都敢像张璟这样,拼着自己的前途不要,也要进谏的。

    那一句“石徐鼠辈,实国贼也”可谓振聋发聩。

    可惜,如此忠直之大臣,竟不容于朝堂之上,竟被发往边境。

    因也先被杀,瓦剌陷入内乱,除了延绥、宁夏因毗邻河套,而时有鞑贼犯边外,其余地方都是小打小闹,可谓承平日久。

    而比起宁夏镇,延安卫、绥德卫因东胜卫内撤,由腹地变成前线,仓促之间,边墙未修,只能靠边堡抵御鞑贼,其凶险程度,比之宁夏镇更加险恶!

    说句不吉利的,一个不慎,就是马革裹尸、为国捐躯的下场。

    想想也真是挺让人心寒的。

    于少保那等社稷之臣被发为民,胡、王二位尚书致仕,张璟这等年少有为的忠直之臣也被谪戍边地。再看看朝堂上那些,徐有贞、杨善、徐彬、石亨、孙继宗、张輗等辈,不过是些幸进小人罢了。

    这才几日,就把朝堂搞得乌烟瘴气。

    “罢了,罢了,诸位慎言,慎言!”驿丞见状不妙,气氛压抑,似乎有爆发的预兆,连忙规劝众人,“如今的锦衣卫可不是这位张都督在位时的锦衣卫咯,诸位,慎言呐!”

    得,慎言吧。

    这位刚刚复辟的上皇,太祖、太宗的好处没学到,倒是把推行特务统治学了个十成十。景泰朝偃旗息鼓的东厂死灰复燃,重用阉人曹吉祥,宦官开始专权,专主察听在京大小衙门官吏风闻之事,检校的鹰犬无孔不入,所谓“风闻奏事”,莫过于此。

    东厂依据监视得到的情报,对于那些地位较低的官员,不经司法审判,便可以直接逮捕、审讯;而对于担任那些级别较高的官员,东厂在得到皇帝的授权后也能够对其执行逮捕、审讯。百官对此敢怒而不敢言。

    为何,那些干臣被朱祁镇贬官的贬官、谪戍的谪戍,其余的不是徐有贞之流的谗臣,便是和光同尘的好好先生,指望他们抗争?

    洗洗睡吧。

    不是每个大臣都是于少保那样的社稷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