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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3、边墙13

    张璟也不卖关子,直接把张楷的打算跟林疏桐和盘托出。

    闻言后,林疏桐抚手叹道,“若真如此,郎君便可跳出武臣之窠臼,前程不可限量矣!”

    张璟点头,对大明的政治制度越是了解,便越是知道武臣的局限,在这个时代的大明做武臣,绝对是没有半点出路的。

    哪怕功高盖世,一个有名无实的爵位也就把你打发了,王阳明够牛吧?几经起落,始终在地方上兜转,无缘京师,甚至还一度被罢官!你说他是才能不如朝中那些人,还是学问不如朝中那些人?但没用,你本事再大,咱们就是不让你进京,你能如何?

    王越也够牛吧?一顶结交宦官的帽子扣下来,生生逼死了一代名将!

    其他人不说,那些个阁臣,那个不得与司礼监的太监好好结交着?到了您哪儿,您怎么就不说您自己结交太监了呢?

    至于其他人,认阉人做干爹的比比皆是,也没见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去攻击。

    为什么?因为这二位都是以文臣之身,却因军功而封爵。

    这都是文臣,却因为军功而负盛名,都如此不容于官僚集团,何况武臣乎!

    所以,张璟若是能够以武转文,可想而知,张璟将面对多么大的压力与诘难!

    其出身武臣将会受到极大的诟病,成为千夫所指的异类。

    但那又如何?已经成了官僚集团一员的张璟,尽管会千夫所指,会遭受到方方面面的巨大压力,但有一点,只要他成了文官,便就不是随意拿捏的人了。

    尽管无论从人望,还是人脉上,张璟都远远不如那些所谓的清流君子、能臣干吏,想成为一方山头,并非那么简单的事情。

    但你永远可以相信文人的无耻,只要张璟能够扯起旗帜,拉起一方势力,就绝不会缺依附于他的人,届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也。

    “果真如此?”林疏桐有些不敢置信的抓住了张璟的手,这事儿若是成了,真的是对张璟的影响太大了!可以说,张璟只要成了文官,立马就可以立起一方山头,别忘了,锦衣卫可是掌握在张璟手里呢。

    锦衣卫中,除了朱祁镇派去的亲信刘敬之外,其余的重要岗位可都是张璟的人,完全是嫡系中的嫡系。刘敬在逯杲、齐亮等人的挤兑下,始终不能在卫中确立自己的地位。这让刘敬很无奈,多次找朱祁镇诉苦,但锦衣卫朱祁镇用着还是比较顺手的,所以,对于刘敬的诉苦,朱祁镇完全不加理会。

    他之所以把刘敬派到锦衣卫中,就是想让锦衣卫如臂使指,如今锦衣卫做的好,他自然也没什么不满意的,至于刘敬的哭诉,只会让朱祁镇觉得此人不堪大用。

    至于锦衣卫可以做什么,就不必多说了吧?

    林疏桐高兴归高兴,但转眼间便看到了问题的关键,荆襄流民。

    若是无法妥善处置好荆襄流民的事情,张璟转文之后的仕途,可就没那么顺利了。

    一旦处理失当,那可真是万劫不复了。可以想想,届时会有多少诘难、指责蜂拥而来!汹涌的舆论,会让张璟立即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成为千古罪人,一辈子都别想翻身!

    甚至死后,都要承受千古骂名。

    从此便一蹶不振,反正官僚集团也不待见张璟这种武臣出身的人,巴不得打压他,让他一辈子被闲置。

    就算不得不用,也是用完就闲置起来,等有事了,再用。

    这就是大明官僚集团的尿性,党同伐异,乃是基本操作。

    所以,张璟想要立足,让官僚集团不得不接受自己,就得好好办差,立下大功,让官僚集团没理由打压他才行。

    按照张楷的估计,待他将荆襄流民之事直达天听之后,朝廷肯定会乱作一团的,没个三五个月的扯皮,是绝对拿不出准确的应对之策的。

    再加上对三边总制的争夺,和此事本身存在的“不成功、便成仁”的危险性,朝中的大佬们是不会争夺这个“总督军务”以及“南京兵部尚书”的。

    万一差事没办好,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所以,谁愿意去谁去吧。

    而对张璟而言,荆襄流民就是最好的突破口。一旦张璟能够挟处置荆襄流民的大功返朝,朱祁镇和官僚集团再怎么不待见张璟,也是得给张璟一个交待的。

    赏罚不明,可是大忌!项羽够霸气吧,被称作“霸王”,但其人有功不赏,有过必罚,最终使得将帅离心,终尝败果。

    “此事非是我能左右的,”张璟叹气,“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把边墙修好,其余的,也只能全靠式翁绸缪了。”

    林疏桐赞许的点了点头,这等事情,张璟的确插不上手,他现在其实就是一枚棋子,等待张楷这个布局之人把他这枚棋子放到合适的位置上,若是其他弈棋之人不想吃掉、或者压根吃不掉他这枚棋子后,他才能有资格立在棋盘上。

    或许张璟最终只是众多不起眼的棋子之一,与大多数一起,构成了棋局罢了;也或许会成为主宰棋局胜负的关键一子,都有可能。

    张璟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去做,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也就是了。需要他做的事情是什么?第一重要的就是把延绥一线的边墙给修起来,第二便是获得更大的功劳!

    边墙的修筑已经步入了正轨,北虏也没人在这个时候来捣乱,算是极大的利好。这个时候,正寻找水草丰美之地放牧的时节,要是耽误了,冬天可是会饿肚子的,所以,这个时候,除非是想达成什么企图,否则,北虏是不会南下的。

    今年秋冬,河套之中,张璟与毛里孩,必有一战!

    张璟胜了,则可以成全他的名将之名,为将来张楷推荐他任南京兵部尚书时争取最大的主动。败了,那就万事皆休。

    第二天一早,张璟派亲兵把张楷老先生送回了绥德城,老先生回去谋划大事去了,而张璟则继续督修边墙,此事他插不上手,只能被动的等待结果。

    绥德城,巡抚府,书房中,张楷正在誊写奏章,然后便送往京师。

    陪伴张楷多年的老仆张忠端着茶,放在了张楷桌上,却久久未曾退下。

    张楷抬头,看向陪伴自己数十年、已如家人一般的老仆,笑道,“有什么话便说,你我还需客套作甚?”

    “老爷此举是否过于冒险了?”张忠有些迟疑,虽然张楷不把自己当外人,而自己也真不是什么外人,但这等大事,按理说,是没有他说话的余地的,但他又着实担心张楷,别看他只是一介家仆,但跟着张楷走南闯北多年,当年张楷福建平叛时,他更是亲自上过战场。

    获得的战功多了不敢说,起码也能给自己的子孙后代挣个正经的出身。

    “你多虑了,”张楷闻言一笑,“我已是风烛残年,后事总得托付下,”说到这里,张楷端起茶杯,一边叹了口气,“公厚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指望他传承家业?”

    “所幸昺哥儿是个读书种子,”张楷对自己这个长孙甚为满意,自小便亲自带在身边,对他更是寄予厚望,“可惜,昺哥儿的脾性乖异,小小年纪,便已执拗异常,若无人照应,别说于官场立足……”

    张忠闻言,倒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正如张楷所言,张昺的性子,过于乖异,便是踏足仕途,也会在有意无意间,处处树敌,这样的人,你指望他有多大成就?能够善终就算不错了。

    “那也不必选这位张总戎吧?”张忠并不赞同张楷的选择,“他乃武臣,文武殊途,老爷你就算为他谋划万全,他转了文官,又能如何?寸步难行,又如何能够照顾昺哥儿?”

    “除了张怀瑾,老夫又能托付于何人?”张楷反问。

    张忠不由无言以对,张楷这大半辈子,以清高、耿介闻名,与那些卖直邀名之人可不同,这位是真的两袖清风,而且又以文名著称当世。

    天生便与朝中绝大部分人格格不入,这样的人物,能入他法眼的,又能有几人?

    若非遇上张璟,老先生都打算放任自流了,只要德行不亏,自己的儿孙,是荣华富贵,还是一贫如洗,又有何异?

    张璟的出现,让他有了选择的余地,他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他再清高自持,也希望其后子孙以尊显,而非碌碌无为,泯于众人。

    天顺二年,四月二五日,张楷一封奏章发往兵部,暂掌本部事的兵部左侍郎王复不敢擅专,拿着奏章急忙三火的去找李贤去了。

    他与李贤交好,而李贤又是首辅,这等大事,王复自然要去找李贤拿主意。

    “初阳,何事如此惊慌?”李贤正在值房票拟,见王复气喘吁吁的样子,不由笑着问道。

    “唉,”王复叹气,“老先生,大事,大事矣!”说着把张楷的奏章递给李贤,“老先生自己看,便知学生为何惊慌了。”

    李贤不由一愣,接过王复递来的奏章,“哦,张式之的奏章,他巡抚延绥,延绥并无大事发生吧?”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王复苦笑道,“老先生还是先看奏章。”

    “这……”看完奏章后的李贤半晌无言,此事过于敏感,三边总制,一个前所未有的职位,但却又不得不说张楷说的对,若是由人总督陕西军务,令行一致,的确会省掉许多麻烦;当然也不是没有缺点,但那点缺点可以忽略不计。

    问题是,这个提议在此时有些不合时宜啊!李贤皱眉沉思,想着有没有什么两全之策,此时曹、石一党势大,若是朝廷开始讨论这份奏章的可行性,那么这个三边总制势必会令曹、石一党所觊觎!

    但问题是,曹、石已然势大难制,若是再让他们的权势无休止的膨胀下去,于朝廷而言,绝非什么好事!

    “要不下官驳回?”王复见李贤皱眉不语,脸上就差写上“麻烦”俩字了,不由小声提议道。

    李贤苦笑一声,叹道,“此议怕是早已传的满城风雨了,由不得初阳你了呀。”

    “这……”王复脸色一苦,曹、石一党手眼通天,一封奏章而已,他们想要知道,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唉,风波又起啊。”李贤忍不住摇头苦笑,曹、石一党势大,压制的以他为首的文官们几乎抬不起头来,若非必要,李贤绝不愿意此时便与曹、石一党发生激烈的碰撞。

    对付曹、石之流,他在心里早就有了谋划,不过是一个“等”字,若是此时便与这一党爆发冲突,于他的大计不合。

    但三边总制一职又是何等重要!难道还能真的眼睁睁的看着曹、石一党将此要职收入囊中不成?

    “此事初阳正常上报即可。”李贤沉吟半晌,最终决定后发制人,此时以自己为首的文官实力不占优,没有试错的空间,只能先等曹、石一党出招,然后再见招拆招,根据对方的布置,再去做有效的应对。

    王复离开后,李贤略显疲惫的揉揉太阳穴,多事之秋,多事之秋,曹、石等辈跋扈嚣张,特别是某些勋戚,本来便是无恶不作,鱼肉百姓的主儿,如今大功加身,行事越发的肆无忌惮,民间已是怨声载道,沸反盈天。

    他作为首辅,按理说应该坚决的打击这些不法勋戚,但问题就出在这里,他倒是有心打击不法,但朱祁镇得听啊!

    这且不言,勋戚行不法之事,影响的不过是府县之地罢了,所凭仗的也只是皇家的恩遇,真到了那一天,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现在的问题是,曹、石二人于朝中大肆安插亲信,培植党羽,妄图操控朝政。李贤作为首辅,当然不能容忍,否则,要他这个首辅干嘛?

    这才是彼此间的主要矛盾。

    只是因为曹、石势大,以李贤为首的文官不与他们正面相抗罢了,所以,朝廷上下,看起来还是一团和气,但平静的表面下,却是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