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拔刀
察言观色，是一种好品质。
但一名上位者，最忌讳的，就是被下属察言观色，尤其是下属可能真猜中了自己的想法，更是忌讳中的禁忌。
跪在地上的奴隶很清楚这一点。
因为他的哥哥，也就是上一任服侍这个部落首领的奴隶，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的。
作为弟弟，他自然要牢记于心。
不过，以貌取人，乃是人之常情。
一个六岁的孩童，骤然遭受母亲离世的剧变，却能保持沉稳，走到他身前，已是值得让他重视。
至于说，拒绝赏赐……
奴隶从没想过这种可能。
或许，在他的观念中，没有人可以拒绝部落首领提出的要求，即便是部落首领的亲生骨肉，也不可以拒绝。
唯一能拒绝的，只有死人！
可惜，这套理论，对陈鼎无效。
将托盘上黑柄黑鞘的弯刀拿起，推开刀刃，对着满天的繁星，陈鼎打量了一眼嵌满了刀背的金纹，随后将弯刀归鞘，重新放在了托盘的绸缎上，顺手摸了摸绸缎，心平气和的夸赞道：
“不错的东西。”
旋即，话锋一转。
“可惜我喜欢自取。”
跪在地上的奴隶根本没从这个突然的转折中回过神来，下意识抬起头，就发现自己的视界已然扭曲，如同被放进了船中在海面上漂泊着，天地倒悬正旋了两周半，最后被黑暗所吞没。
一颗大好头颅，重重的砸到不远处的草地上，可以预见，今年这片草地，生长的将会格外茂盛。
当然。
不仅仅只是这一片草地。
而是方圆数里的草地，皆会如此。
甩了甩手中极速轻颤的弯刀，陈鼎面无表情的将滴血不沾的弯刀收入鞘中，而后抬手接住无头残尸掌上下滑的托盘，撩开身后的门帘走了进去。
再出来时，手中的托盘已然消失。
望了一眼头顶的繁星，满头白发的幼童将黑柄黑鞘的嵌金弯刀背在背上，拎着手中的弯刀，一步一步走进了黑暗中。
“可惜，不是雨夜……”
漫漫长夜中，幽幽之语随风而逝。
今夜的夜风，格外温柔。
今夜的夜风，格外寒冷。
霹雳作响的火光上，一只香喷喷的羊羔不断滴落着油脂，鲜淳的肉味不断勾引着王帐内的每一个汉子，但却没有任何一个魁梧的汉子敢上手切肉。
北地的羊羔，格外好吃。
肉质鲜美，香而不腻。
即便是大周的皇帝，也曾夸奖过这道烤全羊，并且还破例的把这道北地名菜，加入到了食谱中。
可是...
若是蔬菜充裕，谁愿意吃自家财产！
烤全羊，吃起来确实香。
但吃多了也容易不消化。
即便王帐内皆是壮年男子，天天吃也容易不消化，更没有哪个人能天天吃得起烤全羊。
一片寂静中，坐在主位上的老者率先拿起小刀，在烤全羊的肚子上割了两刀，然后用刀尖挑起这块肥瘦相间的肉，扔到嘴里慢慢咀嚼着。
半晌。
老者的喉节微动。
放下手中的小刀，用手背随意的抹了抹嘴角的油渍，这个年仅四十二岁却有了白发的老者，不由轻叹道：
“真是见老了。”
“吞块儿肉，都需要这么久。”
帐内，无人出声。
这是一头狼王的自谦。
若真把狼王的自谦当做实话，只会死的很惨。
明劲口中的老，与暗劲口中的老，是两码事。
因此，无人敢接话锋。
老者似乎并没有在意。
在片刻的停顿后，再次开口。
“大周那边，已经在准备了。”
“五年内，必有一战。”
“大祭司的意思，我们要先动手。”
“趁大周没完全准备好，打过去。”
“一来，在敌人家里打，能增长我们的作战时间，并能夺取一些粮草与兵刃，对我们未来的发展有帮助。”
“二来，只要我们打过去，大周就算是调集重兵把我们赶跑，也需要重新积累物资和补充兵源；如此一来，大战开打的时间就会被拖后，并能用这种法子，一直拖到我们想打的时候，才能开打。”
“上面说的这些，并不是和你们商量，只是希望你们明白这件事的意义，不要拿着自家儿郎的性命去当先锋。”
“大周的坚城，可不是我们手下的这点铁蹄可以碾碎的。”
“这次的入侵，我们被划分到了正面进攻的行列中，但老头子我还有几分薄面，有一个两百人的绕后名额，被老头子我给你们抢了下来。”
说到这里，老者刻意停顿了一会儿，锐利的目光扫过帐内的每一个壮汉，最后重新开口发问道：
“你们觉得，谁有资格去？！”
帐内仍是一片安静。
羊羔上的油脂滴落，火光招摇。
清脆的炸裂声，反衬着帐内的安静。
每个人都清楚，这是一个肥差。
正面攻坚战，极其难打。
指挥者，不仅需要处理人员大量折损的问题，对于自身原有的威望，也会无法避免的损失一部分。
游牧民族，信仰狼。
而狼群，固然会听从狼王的命令，但绝不会在一次次的接连失败后，继续听从狼王的命令。
弱肉强食的世界，很残酷。
没有那么多的命，给指挥者试错。
但正面攻坚战，又怎能不惨烈！
更何况，没有人敢保证，七十年前那次攻坚战的场景，会不会在这场突袭中再次重演！
七十年前的那次攻坚战，他们的先祖在攻破城池后，被大周残余的守军拖入到了巷战的节奏中，被硬生生的咬住了十三天，最终导致大周的援军赶到，他们的先祖大败而归……
大周的北疆，可不是攻破城池，就意味着战斗结束。
很有可能，是意味着战斗开始！
但与正面战场的惨烈度相比，绕后的人员折损率不仅会降低很多，在收益方面更是没法比。
面对一群大周的老弱病残，他们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就像是他们眼前这只烤全羊一样。
选择绕后的队伍，不仅可以将羊羔腹部上肥瘦相间的好肉吃干抹净，而且还不用担心被火燎伤！
这样的好事，每个人都想要。
但他们归属于同一个部落！
是被同一位狼王带领的狼群！
把难啃的骨头丢给队友与狼王，自己则带着一群野狼去啃肥肉，这完全违背了狼群团结的本质！
所以，在一片安静中，没有任何一位身材魁梧的汉子站起来接下这个美差，也没有任何一位身材魁梧的汉子拿起刀叉，去切割身前的羊羔。
若是狼王吩咐，他们自当遵从。
但若狼王不语...
他们也始终是一只狼群！
狼群，团结为先！
但一名上位者，最忌讳的，就是被下属察言观色，尤其是下属可能真猜中了自己的想法，更是忌讳中的禁忌。
跪在地上的奴隶很清楚这一点。
因为他的哥哥，也就是上一任服侍这个部落首领的奴隶，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的。
作为弟弟，他自然要牢记于心。
不过，以貌取人，乃是人之常情。
一个六岁的孩童，骤然遭受母亲离世的剧变，却能保持沉稳，走到他身前，已是值得让他重视。
至于说，拒绝赏赐……
奴隶从没想过这种可能。
或许，在他的观念中，没有人可以拒绝部落首领提出的要求，即便是部落首领的亲生骨肉，也不可以拒绝。
唯一能拒绝的，只有死人！
可惜，这套理论，对陈鼎无效。
将托盘上黑柄黑鞘的弯刀拿起，推开刀刃，对着满天的繁星，陈鼎打量了一眼嵌满了刀背的金纹，随后将弯刀归鞘，重新放在了托盘的绸缎上，顺手摸了摸绸缎，心平气和的夸赞道：
“不错的东西。”
旋即，话锋一转。
“可惜我喜欢自取。”
跪在地上的奴隶根本没从这个突然的转折中回过神来，下意识抬起头，就发现自己的视界已然扭曲，如同被放进了船中在海面上漂泊着，天地倒悬正旋了两周半，最后被黑暗所吞没。
一颗大好头颅，重重的砸到不远处的草地上，可以预见，今年这片草地，生长的将会格外茂盛。
当然。
不仅仅只是这一片草地。
而是方圆数里的草地，皆会如此。
甩了甩手中极速轻颤的弯刀，陈鼎面无表情的将滴血不沾的弯刀收入鞘中，而后抬手接住无头残尸掌上下滑的托盘，撩开身后的门帘走了进去。
再出来时，手中的托盘已然消失。
望了一眼头顶的繁星，满头白发的幼童将黑柄黑鞘的嵌金弯刀背在背上，拎着手中的弯刀，一步一步走进了黑暗中。
“可惜，不是雨夜……”
漫漫长夜中，幽幽之语随风而逝。
今夜的夜风，格外温柔。
今夜的夜风，格外寒冷。
霹雳作响的火光上，一只香喷喷的羊羔不断滴落着油脂，鲜淳的肉味不断勾引着王帐内的每一个汉子，但却没有任何一个魁梧的汉子敢上手切肉。
北地的羊羔，格外好吃。
肉质鲜美，香而不腻。
即便是大周的皇帝，也曾夸奖过这道烤全羊，并且还破例的把这道北地名菜，加入到了食谱中。
可是...
若是蔬菜充裕，谁愿意吃自家财产！
烤全羊，吃起来确实香。
但吃多了也容易不消化。
即便王帐内皆是壮年男子，天天吃也容易不消化，更没有哪个人能天天吃得起烤全羊。
一片寂静中，坐在主位上的老者率先拿起小刀，在烤全羊的肚子上割了两刀，然后用刀尖挑起这块肥瘦相间的肉，扔到嘴里慢慢咀嚼着。
半晌。
老者的喉节微动。
放下手中的小刀，用手背随意的抹了抹嘴角的油渍，这个年仅四十二岁却有了白发的老者，不由轻叹道：
“真是见老了。”
“吞块儿肉，都需要这么久。”
帐内，无人出声。
这是一头狼王的自谦。
若真把狼王的自谦当做实话，只会死的很惨。
明劲口中的老，与暗劲口中的老，是两码事。
因此，无人敢接话锋。
老者似乎并没有在意。
在片刻的停顿后，再次开口。
“大周那边，已经在准备了。”
“五年内，必有一战。”
“大祭司的意思，我们要先动手。”
“趁大周没完全准备好，打过去。”
“一来，在敌人家里打，能增长我们的作战时间，并能夺取一些粮草与兵刃，对我们未来的发展有帮助。”
“二来，只要我们打过去，大周就算是调集重兵把我们赶跑，也需要重新积累物资和补充兵源；如此一来，大战开打的时间就会被拖后，并能用这种法子，一直拖到我们想打的时候，才能开打。”
“上面说的这些，并不是和你们商量，只是希望你们明白这件事的意义，不要拿着自家儿郎的性命去当先锋。”
“大周的坚城，可不是我们手下的这点铁蹄可以碾碎的。”
“这次的入侵，我们被划分到了正面进攻的行列中，但老头子我还有几分薄面，有一个两百人的绕后名额，被老头子我给你们抢了下来。”
说到这里，老者刻意停顿了一会儿，锐利的目光扫过帐内的每一个壮汉，最后重新开口发问道：
“你们觉得，谁有资格去？！”
帐内仍是一片安静。
羊羔上的油脂滴落，火光招摇。
清脆的炸裂声，反衬着帐内的安静。
每个人都清楚，这是一个肥差。
正面攻坚战，极其难打。
指挥者，不仅需要处理人员大量折损的问题，对于自身原有的威望，也会无法避免的损失一部分。
游牧民族，信仰狼。
而狼群，固然会听从狼王的命令，但绝不会在一次次的接连失败后，继续听从狼王的命令。
弱肉强食的世界，很残酷。
没有那么多的命，给指挥者试错。
但正面攻坚战，又怎能不惨烈！
更何况，没有人敢保证，七十年前那次攻坚战的场景，会不会在这场突袭中再次重演！
七十年前的那次攻坚战，他们的先祖在攻破城池后，被大周残余的守军拖入到了巷战的节奏中，被硬生生的咬住了十三天，最终导致大周的援军赶到，他们的先祖大败而归……
大周的北疆，可不是攻破城池，就意味着战斗结束。
很有可能，是意味着战斗开始！
但与正面战场的惨烈度相比，绕后的人员折损率不仅会降低很多，在收益方面更是没法比。
面对一群大周的老弱病残，他们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就像是他们眼前这只烤全羊一样。
选择绕后的队伍，不仅可以将羊羔腹部上肥瘦相间的好肉吃干抹净，而且还不用担心被火燎伤！
这样的好事，每个人都想要。
但他们归属于同一个部落！
是被同一位狼王带领的狼群！
把难啃的骨头丢给队友与狼王，自己则带着一群野狼去啃肥肉，这完全违背了狼群团结的本质！
所以，在一片安静中，没有任何一位身材魁梧的汉子站起来接下这个美差，也没有任何一位身材魁梧的汉子拿起刀叉，去切割身前的羊羔。
若是狼王吩咐，他们自当遵从。
但若狼王不语...
他们也始终是一只狼群！
狼群，团结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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