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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起始

    “孩子,别出声,娘护着你,”两人躲在因战乱而没人打理的半身高草丛中,徐母一手将徐宇围抱在怀里并捂着徐宇的嘴,另一只手则不断从地上抓起泥土抹在徐宇脸上。

    十二月寒风无比刺骨,衣着单薄的两人瑟瑟发抖,徐母将身体一转将徐宇挪到了墙角和自己之间,挡在了来风口。

    王朝崩解,天下战乱,礼崩乐坏,除去心中有一番报复的人,都以欲望行事,战争中最易获利的方式便是劫掠,不论是将钱财备用,还是取牲畜粮食补充军备,又或是将可用的百姓掳掠而去开垦荒野,都是在乱世中及其常见的事。

    纵使有些能人志士禁止掳掠,在乱世和人人心中都有算盘的时代,想要完全杜绝此种行为也是难如登天。

    年轻而身强体壮的男子倒可凭借自身素质,有翻身的余地获得些许地位,但老人及病残者算是无人问津了,而年轻女子最为凄惨,大多只能充当物品,沦为时代的牺牲者。

    有许多人拖家带口早就寻其它安定处去了,但依然有部分人无法逃脱。

    而时常被杨刘城人称为出水芙蓉的徐宇结局自然不言而喻,也正因为如此,徐母这才临时抱佛脚往徐宇脸面上涂抹泥土,希望能逃过一劫。

    人马从胡同口奔腾而过,慌乱的嘈杂声逐渐被哭喊呜咽、惊叫哀嚎声取代,无不敲打着徐母娘俩的神经。

    先前晋国大军渐近的消息就在城中传播开来,徐宇本想拉着母亲尽快逃走,却因为母亲的再三犹豫错失了好时机。

    杨刘城是一个小城,城矮河浅,早些时候,城外的晋军趁着天色未亮,快速借小城西北冰冻的黄河河面行军而过,原先占据杨刘城的三千梁军不是没有做出反应,他们已经设置栅栏于黄河岸数十里,还在城墙上挂出许多嶙峋鹿角。

    晋军通过黄河后快速拆去了栅栏,先是派骑兵围城绕圈射箭袭扰,使守城梁军龟缩城墙不敢冒头,紧接步兵趁其空隙持斧架梯冲上城墙砍去了鹿角,守城士兵见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晋军便每人背抱芦草填了护城河,吼声大作,杀上城墙,于是在夕阳落下时城破。

    徐宇掰开徐母的手,“娘,唔知道,我不出声。”

    猎猎冷风如刀一般,将母女俩肌肤切割得生疼,徐宇抹去流出的清鼻涕,“娘,我好冷,”徐母挤出一个笑容解开衣服将女儿贴在怀里,“孩子,再忍忍,再忍忍阿。”

    不知过了多久,巷子外已没了声响,徐母活动活动已经冻僵麻木的身体,“孩子,没事了,咱走吧,”却不见回应,灰雪一般煞白的脸直戳徐母心口,“孩子?丫头!娃,怎么了?”

    徐母想要将徐宇抱起来,但如生根石头般沉重,一股恐惧在徐母心中肆虐起来,“娃,别吓娘!”

    徐母心中冰凉,身体的寒冷瞬间微不足道,在无助地思考后,她知道,她必须给女儿找个温暖的地方。

    而此时唯一有火的地方……

    徐母无奈,虽然将女儿送去给那群为非作歹的士兵犹如送羊入虎口,但相比女儿就这样冻死在眼前,她宁愿赌一赌。

    她背起女儿,一瘸一拐地背着女儿走出了胡同,背后传来一声幽幽“站住~”,徐母回头。

    只见一只光鲜亮丽似鹿的生物逐渐从空气中凝结出来,然后化为人形,五官细节模糊不清,左手缓缓从右袖口中托出一只手掌大小的白瓶,右手两指捏住瓶口、底,微转半圈,左手取回瓶子,一颗润白似米的东西停留在了食指尖上。

    “神仙啊!救救我娃吧!”

    轻轻凌空一划,飞向徐宇额头……

    “这又找到一个!这些贱民,这天寒地冻的,害我们出来受罪。”

    一个士兵举着刀,拽着徐母头发向后使劲一拽,徐母一个踉跄倒着地上,将徐宇摔了出去,她回头再看巷子,那神仙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那士兵也不管徐母如何,弯着眉毛嘴角跑到徐宇旁边,蹲下就拽起徐宇头发,“嘿嘿,立大功的时候到了。”

    其它一同搜寻的士兵听到声音随即赶来,起哄到“哎呦,兄弟,别高兴太早,快看看相貌。”

    徐母考无法考虑更多,抓着杂草慌张地就爬了过来,但还是挤出了个勉强的笑容,下意识就把早已经准备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军爷,这丫头病得神志不清,还满脸脓疮,平日也是灰头土脸的,怕脏了各位军爷的眼啊!”

    那士兵听了笑容瞬间消散,低下头借着月光微微一看,惨白的皮肤隐藏在泥土之下,白得好似脓包,那士兵本来就半信半疑,这浅浅一看,脸色骤降,赶忙撒手,将徐宇丢了回去,还不耐烦地吐了口口水。

    “嘁,捡了个癞蛤蟆,真他娘的晦气,白高兴一场。”

    这番言语引得周围士兵一齐哈哈大笑,而那士气得鼓着牛眼睛站起来,将腰间的刀拔了出来。

    徐母则把徐宇重新抱在怀里,不同先前的僵硬,此时徐宇身体反而柔软起来,也隐约能感受到一股暖意。

    “老弱病残,这两贱人就占了三,拉回去都得白费了力气,在这砍了算了。”

    这些话如出自山间野贼之嘴似的,不过也不奇怪,攻城略地是靠力气的,只要有能力,那些军爷才不会管你有什么来头,只要够勇猛,都能在军中混个名头。

    这话听得徐母一惊,本以为这些人会心中存一丝善念放过自己和女儿,现在算是竹篮打水了,虽然女儿还没有完全醒来,但已经回转生机,属实没必要再做下下策。

    于是横下心来,徐母就地磕起头来,“各位军爷行行好吧,我母女俩孤苦伶仃的,我这腿之前摔残了,小女还患面疾,就当没看见,饶了我们吧。”

    听了这话,几个士兵冷下脸来,本来就一股怨气的那个士兵怒目圆睁,“没看见?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几个都眼瞎了?”

    徐母哪知道会得来这么一句无赖的回答,“不,不是的,军爷,我们实在不容易,放过我们吧。”

    周围士兵自觉无趣,自行闲聊着就散去其它地方继续搜寻去了。

    那士兵已经满脸厌恶,不再理会,举刀过头顶,作势就要砍。

    “娘,怎么了?”

    徐宇醒来的不是时候。

    “呵,原来先前是装的,当真以为我们好骗?”一刀劈了下来。

    殷红飞溅,人头滚落在徐宇胸前。

    不传奇,不风光,随随便便就被剥去了性命,这是封建时代一个平凡普通人再常见不过的结局。

    徐宇脸上划过微稠的液体,却如抽去了大脑般不敢闭眼,眼前的画面超出了这个十岁女孩的理解,她重复地回想着与母亲的生活,绣花织布的经历对当下的状况无济于事。

    她不可置信地将头颅抱起,将脸翻了过来,看了看母亲骇人的表情,又转眼看看躺在地上母亲抽搐的身体,一股本能在心中爆发,她要让母亲变成这样的人也这番样子。

    她将母亲的头颅轻轻放下,浑身战栗地爬起来。

    “哟呵,人丑胆大,居然没吓哭,怎么,想报仇?”紧接着那士兵就哈哈大笑起来,举刀又是想要一砍。

    俗话说骄兵必败、穷兵勿追,徐宇鼓足力气,将全身不留余地地向那士兵投去,那士兵一时疏忽一屁股跌在地上,而徐宇看准时机夺了那柄刀,虽然她也没站稳在地上滚了一圈,但依然趁对方转身爬起时举刀抱在胸口刺了过去。

    或许是没杀过生,又或是从没持过刀,力气一歪,对方再接一个偏头,徐宇就这样刺了个空虚。

    士兵则一个膝顶,徐宇眉眼嘴鼻挤做一团,一口酸水吐了出来,气却进不去了,倒在地上支支吾吾,那人还嫌不够,绷直脚背一脚踹在了徐宇侧腰。

    徐宇滚出去撞在墙角下,士兵捡起刀举臂跨步往下一伫,那刀就立在了徐宇后背。

    喉咙一腥,穿透胸膛的异物感逐渐变成滚烫的钝痛,骨头如同被抽去,手脚使不上一点力气,困意将徐宇整个头死死按在地上。

    那士兵拔了刀,甩去刀上徐宇母女俩的污红的血,归鞘,丢下一句“哼,敢撞你大爷,找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银白月光冷冷地撒在重归安静的巷子里,徐宇落下几滴拌着月光与血的泪水,她痛苦、绝望,但有不甘,她想爬起来,但是已经被砍断的脊柱对此无能为力……

    ……

    徐宇睁开眼睛,陌生的环境让她马上在心中询问:“什么情况?这是哪?我刚刚不是在签字吗?”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小空地中间的土堆上,周围方圆七八步都是烧焦的痕迹,还冒着些许火焰熄灭后的余烟,零零碎碎的布片和糊状物散落在地上,隐约可以看见许多东西被拖动的痕迹和翻过的浮土。

    再往远处看,是许多低矮的木土房子,门却半开半掩地随风吱吱响,不见个人影。

    徐宇打量着周围怪异的环境,“额,这是到地府了?”

    不过,她马上发现到了更怪异的事,尽管站在了不小的土堆上,却只能平视到周围的门框上沿,她正想着自己没那么矮,低头一看,怔住了,细腿细手,衣服潦草地无法言语,胸口还破了个裂缝。

    而且全身模糊的感觉就像长时间压迫后感官蒙上了一层皮壳一样,不过心中却畅快了很多,肺也不疼了,好像返老还童似的,她踩着斜坡,小心地从土坡上挪了下来,沿着一条不小的路边走边四处张望。

    寂静的夜风和冷月对于已经掉入过死亡深渊的徐宇来说反而有些怡神,丝毫没有惧怕感。

    随着徐宇慢慢向远处走去,身上的感官逐渐恢复,肌肤能感受到风轻轻划过,但跨下那本来应该有的东西却迟迟不见感觉,徐宇了惊觉不对,伸手去探,左右连探了几下。

    一瞬间不知是要悲还是慌,情不自禁苦哀出一声甜糯糯的声音,“哎呦,我的二弟啊。”

    徐宇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以为听错了,试着开口随便喊了几个声音,是少女的喉咙发出来的声音,本来以为被阉了的徐宇这下更是毫无头绪了。

    呵呵,一大叔变成小女孩,这什么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