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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档案馆的访客

    布莱恩·铜须是市政厅的一名底层小职员。

    今年仲夏刚从文法通识学院毕业,得到导师摩根先生举荐,顺利通过市政厅的面试,被编入民政司,在档案资料馆任职。

    布莱恩的日常工作是接收市政厅相关部门移送过来的文书,整理、保管各类档案,编写存放位置的目录索引文件,以方便检索提取。

    有时还要协助老馆长接待前来调取、查阅资料的各部门官员。

    布莱恩平民出身。

    非常珍惜这份被富贵子弟嫌弃的工作。

    三个月来兢兢业业,在老馆长和同事前辈的引导下,逐渐摆脱了初来之时无所适从的窘境。

    如今市政厅的部门分工越来越细。

    档案馆于三年前从市政大楼剥离出来,搬迁到宗庙所在的枫山的南麓的一座独立馆所。

    布莱恩家住北城。

    从家里到档案馆,步行来回需要花费一个半小时。

    而目前的薪水用来偿还欠缴的学费、补贴家用后剩不下几个钱,没有足够的财力乘坐马车。

    最近三个月。

    几乎每天都自备午餐,提着饭盒上下班,跟之前在学院求学时一样。

    午间两个小时,档案馆里通常只有他一个人留守。

    档案馆上下三层楼。

    存放着几百年的卷宗、档案和文书。

    有些老旧冷门的案卷资料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把它找出来。

    其他部门的官员平时有什么事情要来档案馆,会派遣助手过来提前知会一声。

    可今天。

    档案馆来了个不识趣却又不能怠慢的访客——市政厅财政司司长,盖尔·铁足。

    盖尔年过五十,发际线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头顶也稀疏了,几乎是半秃。

    眼睛又细又长,气场很强大,看起来是个不好应付的官员。

    布莱恩之前没见过他。

    但认得他的胸章。

    前天以助手身份陪同老馆长参加民政司的例会,布莱恩见到老馆长的顶头上司佩戴着这种象征司长官阶的高档金质胸章。

    此时老馆长和几位前辈外出用餐还没回来。

    独自接待这种级别的长官,布莱恩颇有些吃力,唯恐自己招待不周。

    盖尔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布莱恩的拘束,毫不含糊地直接说明来意,“我需要调阅户籍资料,查找所有在1587年出生的人。记住,是所有。”

    布莱恩暗自松了一口气。

    市政厅改制后推行数目化管理,档案馆的户籍资料也被重新编撰整理,做成详表,分门别类归档造册。

    找出指定出生年份的户籍名册并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是找寻有几百年历史的古籍卷轴,那才叫糟糕。

    那些少有人问津的老物件,目前仍然用箱子一箱一箱存放着,还没有摆到架子上去。

    “您请稍等。”

    布莱恩礼数周到,鞠躬施礼后离开会客室,取下挂在内廊砖墙壁龛上的一盏煤油灯,小心翼翼地提着,走进藏书区。

    在他面前是一座座高大的全新的木制书架,架上堆满了各种书册。

    布莱恩在略显狭窄的过道里穿梭,登上螺旋梯上二楼,急步赶到户籍资料的存放区。

    顺着贴在书架上的便签提示,找到按出生年份依序叠放的线装新编名册,翻出其中一本,封面题写着“1585-1590”。

    之后抱着厚达8厘米的名册原路返回。

    将煤油灯放在门口的桌台,布莱恩调匀呼吸走进会客室,双手呈上名册,礼敬说道:“大人,1587年出生的人都记录在这……”

    盖尔起身离开座椅,不等布莱恩把话说完,一把将名册抓取到自己手里。

    上位者应当稳重才对……

    布莱恩心想。

    他站在盖尔身侧,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

    眼角的余光瞥见这位急躁的长官跳过扉页的统计概览,直接切入中间位置快速向后翻看。

    盖尔直奔1587,翻到页眉标注着“1587年10月26日”这个日期时停顿下来,将上面的名录和住所从上到下,一一过眼。

    布莱恩粗看了一眼。

    这天出生的人总共有十三个。

    一半是本地市民。

    还有一半分散在临水集辖下的小镇、驿站和营地。

    往后再翻一页,盖尔见位于页眉的日期是27日,抬头看了布莱恩一眼,“你确定都在这里吗?”

    “是的,我确定。”

    布莱恩十分肯定地说。

    随即他又想了想,做出个人认为最合适的补充:

    “世家名门、官宦军士、渔猎农户、工匠商贾的户籍都已经并到一起。”

    “贱民的户籍还在整编,估计要明年才能见到完整的名册。”

    “楼上有部分家奴的旧档,但大部分只有出生年份,没有确切的日期。”

    “那些居无定所的跳蚤很多连名字都没有,他们的身份信息不易采集,旧档只记录了他们的大致数目。”

    “在寺院修行的沙弥,还有去了宗庙的无垢者,都是没有户籍资料的。他们归宗庙管辖。”

    听完布莱恩的补充,盖尔皱了皱眉头。

    之后合上名册交还给布莱恩,一声不吭走出会客室。

    布莱恩紧随其后,恭送他出馆。

    临走时,盖尔问起布莱恩的名字和住所,简单了解了他的背景。

    受宠若惊的布莱恩如实作答。

    不过他有自知之明,并不奢求被盖尔关注后会立马得到提拔。

    目送盖尔走远,布莱恩摊开手里的名册,翻到盖尔先前关注的页面,仔细浏览上面的资料,试图琢磨出盖尔查阅这些人的意图。

    这时。

    街头流窜的一股旋风把书页拂乱,吹得纸张哗啦作响。

    合上名册之前,布莱恩瞄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罗南·橡木盾。

    位于10月22日出生的行列。

    单从名册上格式化的寥寥几笔来看,罗南·橡木盾一点也不显眼,完全看不出他和那些跟他同在一张纸上的同龄少年有什么不同。

    但布莱恩深知手上这本厚达八厘米的名册里面,没有任何人的风彩拼得过这个离经叛道、被导师视为噩梦的学弟。

    另一边。

    背对布莱恩越走越远的盖尔摘掉胸章放在掌心,用双手揉搓几下,这枚贵重的金质胸章便被搓成了一颗浑圆金珠,比他一节大拇指稍微大一点。

    之后盖尔转身折进一个僻静无人的小巷。

    他那光滑广阔的前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长出了浓密的毛发。

    肚腩收缩,手上的皮肤变得紧致起来,皮下的骨肉不停地蠕动,重塑体格和五官面目。

    当他走出小巷,他已不再是原来的模样。

    整个人年轻二十多岁,身量拔高了不少,易变成了身材削瘦、浓眉大眼的“布莱恩”。

    他脱掉跟布莱恩的身份和体形不匹配的定制正装,随手丢弃,从路过的庭院顺走一件不打眼的棉质青衫穿在身上。

    而此时。

    南城鱼市附近一家叫珍珠的老酒馆的二楼包厢里。

    眼睛细长、发际线严重后移、满身酒气的真·盖尔,被侍卫弗兰基用一杯放凉的青茶泼醒。

    发现自己的外套不见了,真·盖尔愣了半晌。

    “南城多刁民,连老子的官服也敢偷,勇气可嘉……天杀的,居然把老子的胸章也拿走了!!狗娘养的,活腻歪了!”

    盖尔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当意识到自己的胸章被盗,他才稍微有点生气的意思。

    弗兰基双手抱胸很淡定,不紧不慢地说:

    “我也是南城出身,别以为我听不懂您的话。”

    “实话跟您说吧,您该庆幸自己还活着。既然可以悄无声息地扒掉您穿在身上的衣服,在您的脖子上抹一刀也不是什么难事。”

    盖尔指着弗兰基的鼻子大骂:“去你大爷,你还好意思说风凉话。老子要是死在这里,你能好得了?你能睡得踏实?”

    弗兰基嬉皮笑脸地说:“我有一千个理由为自己脱罪。我们南城刁民过得很不好,但心胸比较宽大,有口吃的就踏实,您甭操心我会因为您死在这里就良心难安。”

    盖尔伸长腿想踢弗兰基一脚,但被这个年轻人轻易躲开。

    盖尔骂骂咧咧地说:“老子真是瞎了眼,普朗克失控后,近卫营为了照顾我受伤的心灵,特意分配十个侍卫让我自行挑一个,结果老子偏偏挑中你这么个玩意儿。”

    弗兰基耸了耸肩,“这是您我的缘份。”

    “我呸!天天让老子怄气,老子早晚要被你气死。”盖尔赤脚走下卧榻,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之后卖着笑脸,幽幽地说:“别闹了,快把衣服还我,我有点冷。”

    弗兰基在盖尔对面坐下,漫不经心地说:“我没这么无聊。”

    “难不成是被邪祟偷了去?”

    “还真有这个可能。我出去撒尿时,您还是醒着的对吧?”

    “对,我看着你出去了。”

    “回来看见您像死猪一样瘫在卧榻上,还被扒了一层皮,我立马叫掌柜封锁酒馆,挨个问询,从地下室到后厨、到楼上的包厢,把酒馆翻了个遍……一无所获,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你那泡尿撒了多长时间?”

    “您能不能不要因为我比您年轻二十七岁就老质疑我的业务能力?后街那位惹不起的少爷比我小十岁,他把您的脸拍得还不够肿么?”

    “这话听着扎心。您继续。”

    “因为您身份尊贵,又是熟客,店家不敢怠慢,特意派了一个跑堂伙计留守二楼。我出门的时候也叮嘱过他好生盯着。那位伙计压上性命证明在我出去撒泡尿的两分钟内没人进出这间厢房。”

    “……”

    “他的话是可信的。这间厢房,我仔细检查过,确实没有外人进出过的痕迹。我也去外头找人问过,没见有人翻墙爬窗。”

    “我的官服和胸章可都是烫手货。”

    “所以才蹊跷。”

    “南城改造是老子牵头的,很多刁民以为老子要害他们,对老子有意见,你觉得……”

    “能做到这种事的一定是个高手,这样的高手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在山上,就在军部,没理由赶到这个臭哄哄的鱼市跟您开个玩笑。我们南城能干出这种事的那位大哥,半个月前去了青石港。就算他在,他也没理由动你。”

    “真他娘见鬼啦?”

    “这事有点邪门,得交给治安司的专业人士来处理。”

    “不不不……好不容易抽空出来喝个酒,却被人把制服扒了,这事传出去不好听。你跟掌柜通个气,我们自个先悄悄地找一找。两天,不,三天内没找到就上报。”

    “呃……行吧,那我先出去给您弄件合身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