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姐姐的秘密
三楼总共有七间卧室。
北侧三个。
南侧四个。
住着家里的年轻人。
跟罗南叩头结拜成为异姓兄弟后，扎古、嘉西亚和格兰杰占据了剩下的三间卧室。
罗西塔的卧室位于南侧过道尽头。
三十平米的诺大房间里。
只有一张四柱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橱，一张椅子，以及一个衣帽架。
虽然家具齐全，该有的都有，却少了些生气。
空旷得像个荒野。
商队在临水集和青石港之间往返一次平均需要半个月时间，罗西塔每年最多有七十天在家里。
而这七十天有三分之二集中在冬季。
在家的这段时间，她不是跟缇娜挤着睡，就是跟嘉西亚挤着睡，还经常霸占罗南的床。
眼下。
罗南提着煤油灯跟进罗西塔的卧室，眼巴巴地看着罗西塔，期待她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解释。
然而罗西塔卖完关子就把嘴巴牢牢闭上，一进卧室就脱下外套和鞋袜，钻到被窝里去了。
把手提煤油灯搁在书桌上，罗南搬起椅子挨着床头坐下，固执地盯着罗西塔的后脑勺，“你不说明白，我今晚就坐这里不走了。”
罗西塔翻身躺平，扭头看着罗南，一脸坏笑，“我出道十二年，从没遇到今天这么惨烈的事故，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安，有你守夜我就放心了。”
罗南正襟危坐，用审问的语气询问：“你跟瓦妮莎小姐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罗西塔调皮地说：“姐姐要睡了，晚安。顺便帮我把蜡烛全给点上。我有点怕黑。”
罗南没有理会罗西塔。
他架起二郎腿，十指交握放在右膝，做起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不紧不慢地说：
“既然你不肯说，那我跟你讲讲我和瓦妮莎小姐之间的事吧。”
“有一些事，我从没跟你讲，她应该也没跟你提起过。”
“我第一次见到瓦妮莎小姐是1598年10月5日，但我跟她正式接触是十五天后。那天老费舍尔给了我一个新的牙牌。”
“他把我的出生日期改了。”
“那天傍晚，扎古和格兰杰把我骗去三脚猫，勾搭瓦妮莎小姐。”
“那会儿瓦妮莎小姐看起来不是很聪明，格兰杰出了个馊主意，叫我用一个铜板试探她，收买她盗取谢丽儿夫人的秘方……”
“等等，你的出生日期不是1587年10月22日？！”罗西塔忽然坐起来打断罗南的话。
罗南愣了一下，没料到罗西塔的关注点在这个地方。
于是转换思路。
“我以为你记得我的真实出生日期，看来你的记忆也被修改过。”罗南说，“原先我和你一样，一直以为自己的出生日期是1587年10月22日，直到上个月21日，我在修复婴儿时期的一段记忆时发现不对劲，追查下去发现记忆中关于出生日期的那部分都被动了手脚。”
“他们为什么要修改我们的记忆？”罗西塔的语气很急躁。
个性靠记忆构建。
如果连自己的记忆都不可靠，还能相信什么？
罗南顺势安慰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放心，你还是你。他们只是隐秘了一部分跟我相关的事情，为了我的安全。这世上，有很多法子可以轻易挖掘出脑子里的秘密。”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难道那个日子不吉利？”
“没错，老费舍尔当初就是这么解释的。那时的我没有现在这么聪明，因为母亲生下我以后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我觉得他的解释有一定道理，而你们当时也没有追问。”
“……”
“前几天老费舍尔来家里，我质问过他，他说是奉命行事，具体原因他也不清楚。”
“你确定是瓦妮莎小姐动了我的脑子？”
“我已经证实这种事只有她干得出来，老费舍尔和班扬大人都没有这样的本事。”
“……我怀疑这事全是你编造出来的，目的是离间我和瓦妮莎小姐，套我的话。”
“瓦妮莎小姐是玩弄人心的高手，我的主性格可能真是她一手养成。自从察觉她可以操控心智，我就在摸索抵抗精神侵蚀的法子。”
“……”
“瓦妮莎小姐今天对我说，她不放心班扬大人，还要我小心那些从战歌要塞来的大人。我知道她的目的是保护我，但是也可以理解为这是她对我的一种催眠暗示。她有离间我和班扬大人、扭转我的立场的企图。”
“……”
“我是祖庵人。我不能背弃自己的部落。如果以后在原则性的问题上出现分歧，我可能会违背瓦妮莎小姐的意志，甚至与她为敌。”
听完罗南的话，罗西塔沉默半晌后满口忧虑地说：“以前总担心你太善良，长大后要吃大亏。现在我却担心，我们对你的调教是不是有点歪了。”
我们？
歪？
不等罗南开口，罗西塔继续说：
“当年还在山上，老费舍尔就跟我说，只要加以正确引导，你很快就会变得比我们所有人都聪慧。”
“他说这是你们这种奇葩与生俱来的天赋。”
“我带你见过人心最邪恶肮脏的那一部分，跟你讲过很多血淋淋的道理，我不担心你会蠢到作死暴露自己，我倒是担心身边的人把你暴露。”
“六年前，在你被扎古和格兰杰喊去勾搭瓦妮莎小姐之前，瓦妮莎小姐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找我商谈，表明自己的来意。她本打算以家仆的身份住进我们家，贴身保护你的安全。”
“那个时候，她太实在了，不会演戏。”
“我知道她很厉害，但是让她贴身保护你，你可能会死得更快。所以我拒绝了她。”
“我和她花费整整一个晚上时间，策划出一个养成方案。我叫她在骗过你并且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保护你，调教你，训练你。”
“扎古、嘉西亚和格兰杰跟你走到一起，也是我和瓦妮莎小姐一手安排的。”
“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人太优秀太独特，会被嫉妒、排斥、怀疑、欺压。有他们仨在你身边，不仅可以降低你的存在感，起到保护你的目的，还可以防止别有用心的废柴接近你、利用你、腐化你，把你变得跟他们一样龌龊又无能。”
“人际关系和生长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你比我更清楚。”
“也可以说，这几年，瓦妮莎小姐扮演恶人‘蹂躏’你们四个，主要是我的意思。”
“你们的成长没有让我失望，就是皮了点。”
听完这番交底的话，罗南呆若木鸡，半天说不出话来。
罗西塔伸长手，抚摸罗南僵硬的脸，温柔地说：“瓦妮莎小姐率真任性，是个性情中人。她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你可以相信她，就像相信我一样，毫无保留地相信她。”
姐，说句难听的，我现在没法毫无保留地相信你……
罗南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到现在才说实话，是不是意味着，我在临水集的安稳日子到头了？”
罗西塔的目光闪烁起来，“瓦妮莎小姐三年前就说要带你走，我没同意。那个时候奶奶年事已高，我希望你能在家多陪她几年，我也担心再也见不到你，就把你留了下来。我说服她，等你成年再带你离开。”
“瓦妮莎小姐有没有跟你说，要带我去哪？”
“白银城。”
罗南怔了怔，“白银城位于西域和吉尼斯泰尔的交界地带，夹在绿叶港和青阳城之间。如果说青阳城是游侠、剑士和赏金猎人一生必去朝拜一次的圣地，白银城就是北境各路流浪法师的圣地。”
罗南的语气很平静。
不过罗西塔还是听出了他言语中隐含的兴奋，不禁感慨道：“我就知道，临水集是关不住你的，就算瓦妮莎小姐不带你走，总有一天，你自己也会跑出去。”
罗南憨笑一声，愉快地说：“既然是去白银城，那我就放心了。”
罗西塔斜了罗南一眼，“注意一下城里和家里目前的气氛，不要得意忘形。”
罗南乖巧地低了低头，以示忏悔。
之后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支白蜡烛，揭开煤油灯的玻璃灯罩，点燃蜡烛。
捧着蜡烛点亮房间里所有烛台，跟罗西塔互道晚安，罗南合上房门，回到隔壁自己的卧室。
跟罗西塔的卧室相反，罗南的卧室简直像个博物馆。
墙面几乎都被楸木制作的博古架占据，上面堆满了罗南从小到大收集起来的、用来记事的各种物件。
罗南捧着蜡烛往里走，绕过睡床，走进被博古架隔出来的书房，点亮两盏烛台，坐了下来，展开搁在书桌上的线装记事本，拿起吸饱墨汁的鹅毛笔，应缇娜的要求开始书写今日份的日志。
【9月5日，我们又失去一位至亲。】
【对我来说，今天比祖母走得那天还要漫长。】
【我想，除了包括你在内的五个在山上筑基而不知情的小朋友，对临水集的市民来说，今天都是非常漫长的一天。】
【就从我早上醒来的那一刻说起吧。】
【阿娘不同意我出城，可她还是早早就起来为我准备早饭……】
罗南沉下心来，就着烛光在记事本上起了个头。
便在这时。
夜空突然有闷雷炸开！
大地在一顿一顿的雷鸣声中颤动，整栋楼房都晃动起来，门窗玻璃哗哗直响，有些直接被震得脱离窗棂，掉在地板上，噼里啪啦。
大泱岭西北地带地震频繁。
临水集每年都能经历十来次有震感的地震，罗南对此习以为常。
但深秋季节是不可能打雷的。
当前的天气，完全缺乏打雷的条件。
而且窗外没有闪电。
这种三秒一下、很有节奏的雷声太邪门了，仿佛是人为锤打出来的。
家养禽畜在畜棚和马厩乱窜。
附近一些市民在自家院子里搭建的棚舍发生垮塌。
凄厉的尖叫声从左邻右舍传来，连成一片。
整个街区沸腾起来。
被吓坏的市民哭着喊着，跑出自己的屋子，寻求正在街上巡逻、同样受到惊吓的官兵的庇护。
罗南毫不犹豫地扔掉鹅毛笔，一挥手，以掌风熄灭全部的蜡烛，翻身越过书桌，拎起搁在床头柜上的短刀破邪，飞也似地冲出卧室。
隔壁罗西塔也跑了出来。
姐弟二人在楼梯间飞身而下，跟被雷鸣震醒的罗纳德一起赶到一楼，扛起搁在楼梯下的备用担架，冲向安置拉杰的客房。
拉杰仍在沉睡。
卡丽娜夫人掀开了被子，准备背着拉杰前往更安全的地方。
却因为顾及拉杰的伤势，一时难以下手，急得掉眼泪。
“阿娘别着急。这种程度的地震不打紧，我们的房子很结实，不会塌。”罗南扛着担架先一步冲进房间，一边安慰卡丽娜夫人，一边摆整担架。
就在四人合力将拉杰小心翼翼地移到担架上，准备抬着拉杰离开房间，古怪的雷鸣和地震却停止了。
北侧三个。
南侧四个。
住着家里的年轻人。
跟罗南叩头结拜成为异姓兄弟后，扎古、嘉西亚和格兰杰占据了剩下的三间卧室。
罗西塔的卧室位于南侧过道尽头。
三十平米的诺大房间里。
只有一张四柱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橱，一张椅子，以及一个衣帽架。
虽然家具齐全，该有的都有，却少了些生气。
空旷得像个荒野。
商队在临水集和青石港之间往返一次平均需要半个月时间，罗西塔每年最多有七十天在家里。
而这七十天有三分之二集中在冬季。
在家的这段时间，她不是跟缇娜挤着睡，就是跟嘉西亚挤着睡，还经常霸占罗南的床。
眼下。
罗南提着煤油灯跟进罗西塔的卧室，眼巴巴地看着罗西塔，期待她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解释。
然而罗西塔卖完关子就把嘴巴牢牢闭上，一进卧室就脱下外套和鞋袜，钻到被窝里去了。
把手提煤油灯搁在书桌上，罗南搬起椅子挨着床头坐下，固执地盯着罗西塔的后脑勺，“你不说明白，我今晚就坐这里不走了。”
罗西塔翻身躺平，扭头看着罗南，一脸坏笑，“我出道十二年，从没遇到今天这么惨烈的事故，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安，有你守夜我就放心了。”
罗南正襟危坐，用审问的语气询问：“你跟瓦妮莎小姐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罗西塔调皮地说：“姐姐要睡了，晚安。顺便帮我把蜡烛全给点上。我有点怕黑。”
罗南没有理会罗西塔。
他架起二郎腿，十指交握放在右膝，做起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不紧不慢地说：
“既然你不肯说，那我跟你讲讲我和瓦妮莎小姐之间的事吧。”
“有一些事，我从没跟你讲，她应该也没跟你提起过。”
“我第一次见到瓦妮莎小姐是1598年10月5日，但我跟她正式接触是十五天后。那天老费舍尔给了我一个新的牙牌。”
“他把我的出生日期改了。”
“那天傍晚，扎古和格兰杰把我骗去三脚猫，勾搭瓦妮莎小姐。”
“那会儿瓦妮莎小姐看起来不是很聪明，格兰杰出了个馊主意，叫我用一个铜板试探她，收买她盗取谢丽儿夫人的秘方……”
“等等，你的出生日期不是1587年10月22日？！”罗西塔忽然坐起来打断罗南的话。
罗南愣了一下，没料到罗西塔的关注点在这个地方。
于是转换思路。
“我以为你记得我的真实出生日期，看来你的记忆也被修改过。”罗南说，“原先我和你一样，一直以为自己的出生日期是1587年10月22日，直到上个月21日，我在修复婴儿时期的一段记忆时发现不对劲，追查下去发现记忆中关于出生日期的那部分都被动了手脚。”
“他们为什么要修改我们的记忆？”罗西塔的语气很急躁。
个性靠记忆构建。
如果连自己的记忆都不可靠，还能相信什么？
罗南顺势安慰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放心，你还是你。他们只是隐秘了一部分跟我相关的事情，为了我的安全。这世上，有很多法子可以轻易挖掘出脑子里的秘密。”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难道那个日子不吉利？”
“没错，老费舍尔当初就是这么解释的。那时的我没有现在这么聪明，因为母亲生下我以后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我觉得他的解释有一定道理，而你们当时也没有追问。”
“……”
“前几天老费舍尔来家里，我质问过他，他说是奉命行事，具体原因他也不清楚。”
“你确定是瓦妮莎小姐动了我的脑子？”
“我已经证实这种事只有她干得出来，老费舍尔和班扬大人都没有这样的本事。”
“……我怀疑这事全是你编造出来的，目的是离间我和瓦妮莎小姐，套我的话。”
“瓦妮莎小姐是玩弄人心的高手，我的主性格可能真是她一手养成。自从察觉她可以操控心智，我就在摸索抵抗精神侵蚀的法子。”
“……”
“瓦妮莎小姐今天对我说，她不放心班扬大人，还要我小心那些从战歌要塞来的大人。我知道她的目的是保护我，但是也可以理解为这是她对我的一种催眠暗示。她有离间我和班扬大人、扭转我的立场的企图。”
“……”
“我是祖庵人。我不能背弃自己的部落。如果以后在原则性的问题上出现分歧，我可能会违背瓦妮莎小姐的意志，甚至与她为敌。”
听完罗南的话，罗西塔沉默半晌后满口忧虑地说：“以前总担心你太善良，长大后要吃大亏。现在我却担心，我们对你的调教是不是有点歪了。”
我们？
歪？
不等罗南开口，罗西塔继续说：
“当年还在山上，老费舍尔就跟我说，只要加以正确引导，你很快就会变得比我们所有人都聪慧。”
“他说这是你们这种奇葩与生俱来的天赋。”
“我带你见过人心最邪恶肮脏的那一部分，跟你讲过很多血淋淋的道理，我不担心你会蠢到作死暴露自己，我倒是担心身边的人把你暴露。”
“六年前，在你被扎古和格兰杰喊去勾搭瓦妮莎小姐之前，瓦妮莎小姐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找我商谈，表明自己的来意。她本打算以家仆的身份住进我们家，贴身保护你的安全。”
“那个时候，她太实在了，不会演戏。”
“我知道她很厉害，但是让她贴身保护你，你可能会死得更快。所以我拒绝了她。”
“我和她花费整整一个晚上时间，策划出一个养成方案。我叫她在骗过你并且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保护你，调教你，训练你。”
“扎古、嘉西亚和格兰杰跟你走到一起，也是我和瓦妮莎小姐一手安排的。”
“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人太优秀太独特，会被嫉妒、排斥、怀疑、欺压。有他们仨在你身边，不仅可以降低你的存在感，起到保护你的目的，还可以防止别有用心的废柴接近你、利用你、腐化你，把你变得跟他们一样龌龊又无能。”
“人际关系和生长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你比我更清楚。”
“也可以说，这几年，瓦妮莎小姐扮演恶人‘蹂躏’你们四个，主要是我的意思。”
“你们的成长没有让我失望，就是皮了点。”
听完这番交底的话，罗南呆若木鸡，半天说不出话来。
罗西塔伸长手，抚摸罗南僵硬的脸，温柔地说：“瓦妮莎小姐率真任性，是个性情中人。她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你可以相信她，就像相信我一样，毫无保留地相信她。”
姐，说句难听的，我现在没法毫无保留地相信你……
罗南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到现在才说实话，是不是意味着，我在临水集的安稳日子到头了？”
罗西塔的目光闪烁起来，“瓦妮莎小姐三年前就说要带你走，我没同意。那个时候奶奶年事已高，我希望你能在家多陪她几年，我也担心再也见不到你，就把你留了下来。我说服她，等你成年再带你离开。”
“瓦妮莎小姐有没有跟你说，要带我去哪？”
“白银城。”
罗南怔了怔，“白银城位于西域和吉尼斯泰尔的交界地带，夹在绿叶港和青阳城之间。如果说青阳城是游侠、剑士和赏金猎人一生必去朝拜一次的圣地，白银城就是北境各路流浪法师的圣地。”
罗南的语气很平静。
不过罗西塔还是听出了他言语中隐含的兴奋，不禁感慨道：“我就知道，临水集是关不住你的，就算瓦妮莎小姐不带你走，总有一天，你自己也会跑出去。”
罗南憨笑一声，愉快地说：“既然是去白银城，那我就放心了。”
罗西塔斜了罗南一眼，“注意一下城里和家里目前的气氛，不要得意忘形。”
罗南乖巧地低了低头，以示忏悔。
之后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支白蜡烛，揭开煤油灯的玻璃灯罩，点燃蜡烛。
捧着蜡烛点亮房间里所有烛台，跟罗西塔互道晚安，罗南合上房门，回到隔壁自己的卧室。
跟罗西塔的卧室相反，罗南的卧室简直像个博物馆。
墙面几乎都被楸木制作的博古架占据，上面堆满了罗南从小到大收集起来的、用来记事的各种物件。
罗南捧着蜡烛往里走，绕过睡床，走进被博古架隔出来的书房，点亮两盏烛台，坐了下来，展开搁在书桌上的线装记事本，拿起吸饱墨汁的鹅毛笔，应缇娜的要求开始书写今日份的日志。
【9月5日，我们又失去一位至亲。】
【对我来说，今天比祖母走得那天还要漫长。】
【我想，除了包括你在内的五个在山上筑基而不知情的小朋友，对临水集的市民来说，今天都是非常漫长的一天。】
【就从我早上醒来的那一刻说起吧。】
【阿娘不同意我出城，可她还是早早就起来为我准备早饭……】
罗南沉下心来，就着烛光在记事本上起了个头。
便在这时。
夜空突然有闷雷炸开！
大地在一顿一顿的雷鸣声中颤动，整栋楼房都晃动起来，门窗玻璃哗哗直响，有些直接被震得脱离窗棂，掉在地板上，噼里啪啦。
大泱岭西北地带地震频繁。
临水集每年都能经历十来次有震感的地震，罗南对此习以为常。
但深秋季节是不可能打雷的。
当前的天气，完全缺乏打雷的条件。
而且窗外没有闪电。
这种三秒一下、很有节奏的雷声太邪门了，仿佛是人为锤打出来的。
家养禽畜在畜棚和马厩乱窜。
附近一些市民在自家院子里搭建的棚舍发生垮塌。
凄厉的尖叫声从左邻右舍传来，连成一片。
整个街区沸腾起来。
被吓坏的市民哭着喊着，跑出自己的屋子，寻求正在街上巡逻、同样受到惊吓的官兵的庇护。
罗南毫不犹豫地扔掉鹅毛笔，一挥手，以掌风熄灭全部的蜡烛，翻身越过书桌，拎起搁在床头柜上的短刀破邪，飞也似地冲出卧室。
隔壁罗西塔也跑了出来。
姐弟二人在楼梯间飞身而下，跟被雷鸣震醒的罗纳德一起赶到一楼，扛起搁在楼梯下的备用担架，冲向安置拉杰的客房。
拉杰仍在沉睡。
卡丽娜夫人掀开了被子，准备背着拉杰前往更安全的地方。
却因为顾及拉杰的伤势，一时难以下手，急得掉眼泪。
“阿娘别着急。这种程度的地震不打紧，我们的房子很结实，不会塌。”罗南扛着担架先一步冲进房间，一边安慰卡丽娜夫人，一边摆整担架。
就在四人合力将拉杰小心翼翼地移到担架上，准备抬着拉杰离开房间，古怪的雷鸣和地震却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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