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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一潭浑水

    晋王摇摇头说:“茂公胡闹,你也跟着胡闹。”

    白莲大师微笑合掌,说:“阿弥陀佛。佛说,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火之患。茂公只是担心你烧着手而已。”

    晋王垂眸细细咀嚼片刻,心头别有一番滋味,说:“茂公多虑了,便是烧着手,也是求仁得仁,夫复何怨?再说,人在世间,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又有谁能替代?”,

    白莲大师知他心意已决,笑而不语。

    晋王也不再多说,想到方才阮碧终于暴露深藏内心的情意,嘴角浮起一丝心满意足的笑意。又忽然想起,刚才忘记问她有何心愿,竟然难如太阳西升。打定主意,下回见面定要问个清楚,不管多难,也要帮她实现。

    这厢,阮碧被外头的冷风一吹,迷迷糊糊的大脑也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原先约晋王见面是打算询问冬雪与余庆的亲事如何处理,顺带着打探一下他去玉虚观究竟看谁?方才光顾着吃醋,倒将正事儿忘记了。想问头再去禅室,又怕他已经离开了,再说还有小沙弥跟着,也不方便。好在这两桩事,下回见面再问也不晚。

    两人各在一地,情发一处。都想着下回见面的事情,惟独没有想过下回见面会是在何时何地,又是何种心境。

    而客堂里,此时越发地剑拔弩张。

    阮老夫人脸皮绷紧,斩钉截铁地说:“便是那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沈老夫人不假思索,也斩钉截铁地说:“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阮老夫人霍然起身,说:“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都别浪费时间了。弘儿,咱们走。”

    阮弘微微犹豫,也站了起来。

    沈府三人相视一眼,想到那封匿名信,顿时气短一截,神情也不够干脆。

    白云大师缓缓地说:“阿弥陀佛,阮老夫人稍安勿燥,请听老衲说几句。”

    阮老夫人顿住脚步,直截了当地说:“白云大师,不是老身不卖你面子,实在因为他们毫无诚意,便是再谈又有何益?俗话说捉贼拿赃,捉奸见双。他们口口声声说我女儿偷人,却又说不出来奸夫是谁。既然没有奸夫,又如何能断我女儿的罪?总不能空口白牙地任他们胡说。”

    话音刚落,沈密轻咳一声说:“阮老夫人,方才我已经说过了,此事当年文孝公是一清二楚的……”

    阮老夫人冷笑一声打断他,说:“沈老相爷知道我家老太爷如今在九泉之下,开不了口,所以什么事都推到他身上吧。”

    沈密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阮老夫人,你我相识数十载,我沈某为人如何,你又不是不知?因何总以小人之心度我?庆和十四年的四月二十八日夜,文孝公与我一起进的宫,当着先帝的面我把事情首尾都同他说了。为尊者讳,为死者讳,恕我不能直言。也请你勿要再追问不休。一是我答应过先帝不能说,二是你知道真相,也只是徒添烦恼而已。我只能说这么多,你若还是不信,不如想想庆和十四年都发生了哪些事。”

    “没错,你我是相识数十载,却是知人知面难知心。便是平常人家,也不会因为媳妇三年未出,就要和离的。你还有什么脸面提我家老太爷呢?更不要拿先帝出来压人了。你不把证据摆出来,便是说破天,我也是不会信的。”阮老夫人嘴里说着,脑里拼命地回想着从前,庆和十四年发生什么事,她倒是记不太清楚了。但四月二十八日夜晚发生的事情,因为切身相关,是以历历在目。那夜亥时过后,宫里忽然来人召老太爷面圣。她当时就猜到关系沈阮两家之争,一直不睡觉,等到凌晨实在困了,才朦胧入睡。醒来时,天还黑着,老太爷支颐坐在灯下,神情郁郁不畅,满脸疲倦。她赶紧爬起来问他怎么样了?老太爷默然半晌说,此事暂且不要再提了,等兰儿生下孩子再说。

    难道女儿真有奸夫?不,不可能,知女莫若母,她绝不相信。

    沈密皱眉,说:“从前这桩事咱们暂且不说,单说你家五姑娘认祖归宗一事,已闹得满城风雨,连官家也惊动了。如今,满朝文武和京城百姓都在等咱们两家的笑话,阮老夫人,再这么闹下去,对咱们两家都没有好处呀。”

    阮老夫人冷冷地说:“这认祖归宗一事,又不是我们提出来的。要看笑话,也不是看我们阮府的。”

    一旁的沈老夫人脸色大变,忍不住说:“敢情你压根儿就没有这打算?”

    总算压过她一头了,阮老夫人看着她,异常嚣张地笑了起来。“沈老夫人,你算是说对了。你们空口无凭一句话,说我家兰儿偷人,把她赶出沈府。如今又一句话,就要认我家五丫头回去,试问一下,世间有这么便宜的事?难道我阮柳氏是面团人,任你们拿捏?今日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除非答应那三个条件,否则永远不可能。”

    话已经说的这么明白,沈家三人同时沉下脸,互相看了一眼,不再多说。

    阮老夫人再不理他们,对白云大师合掌说:“阿弥陀佛,多谢大师,改日再来致谢。”说罢,站起来就走。

    大老爷想到御史所参的罪状,心里焦虑,却也不敢多说,赶紧跟上。走出客堂,忍不住低低叫了一声:“娘。”

    阮老夫人斜斜地睃他一眼,制止他往下说。见阮碧迎上来,眉眼带笑地说:“五丫头,走,咱们回府去。”

    阮府下人们见她趾高气扬,便知道自家占了上风,也跟着耀武扬威地横沈家的下人们一眼,然后拥着老夫人气势汹汹地往外走。一直走到天清寺外,上了马车,大老爷又忍不住开口:“娘……”

    刚喊了一声,老夫人一个眼刀抛了过去,不耐烦地打断他说:“你急什么!没看沈家比咱们焦急多了,方才我说从来没有打算过让五丫头认祖归宗,你看他们的脸色就跟万花筒一样好看。”顿了顿,她又说,“我仔细想了想,整桩事就透着一股邪门,你想想,这么多年了,他们几时想起过咱们家的五丫头?好端端地忽然提出要认她,且又这么着急,分明就是有阴谋诡计。而且肯定是有利于他们的,咱们先沉住气,看看他们在使什么心眼,再做决定也不晚。”

    “可是御史……”

    “可是什么!没用的东西。”老夫人没好声气地说,“有御史参你,也不是有御史参沈赟那混蛋吗?你看他们今天出动白云大师来游说我们,肯定心里已经火急火燎了。咱们安心等上几天,指定会水落石出的。”

    她如此强硬,大老爷哪里敢忤逆她?虽然一想到御史的奏本就芒刺在背,也只得点点头。

    阮府的马车一离开,沈家的人也跟着出来,上了马车,直接回朱雀大街的相府。打发走沈婳,沈赟、沈密和沈老夫人一起走进书房,合上门后,三个人默然静坐着。一会儿,沈老夫人重重地一拍桌子说:“欺人太甚,她既然没有这个心,又作什么找白云大师出面调解?分明就是戏弄咱们。”

    沈赟说:“娘,只怕白云大师不是她找的。”

    沈老夫人微愣说:“那会是谁找的?”

    沈密与沈赟相视一眼,不说话。

    沈老夫人又问:“方才你们怎么不告诉她真相?”

    “啊唷,夫人,这是万万不能说的。”沈密说,“我与赟儿商量过,这回事太过古怪,可能是别人设下的陷阱,咱们没有搞清楚目的之前,暂时不能说。万一是来寻仇的,不正好给人家把柄吗?”

    沈老夫人吓大一跳,睁大眼睛问:“老爷,这怎么可能,不都死了吗?谁还会替他们报仇?”

    沈密摇摇头说:“这可就难说了,也许有漏网之鱼。再说,当年他也网罗了不少奇能异士,指不定有一两个忠心耿耿的,一直存着替他打仇的打算。否则我实在想不明白,别人为何要逼咱们认阮家那丫头?”

    “那怎么办?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沈家夫人大感头疼,跺跺脚说,“难道咱们就束手无策,看着那个老太婆耀武扬威?”

    “娘,阮家不过是跳梁小丑,让他们闹又如何。咱们须得查到幕后黑手,知道他的意图才好对症下药。”沈赟说,“今日他请动白云大师说和,倒露了一个马脚。天清寺的知客与我私交甚好,我方才已经派人去问他了,只要知道这两天都是些什么人见过他,就可以顺藤摸瓜了。”

    沈老夫人合掌说:“阿弥陀佛,快把这个人揪出来,我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傍晚,派去天清寺的人回来复命,沈家三人又失望了。知客说,这两日并无什么特别的人寻过白云大师。他们哪里知道,晋王根本就没有露面,是白莲大师从中牵的线。同一个寺庙里,师兄师弟见面,那是最平常不过的事。

    总而言之,沈家三人不得不承认,幕后黑手比他们棋高一招,看来只能另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