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阳谋
晋陵的秋末,气劲很足,常常像一把破败萧瑟的蒲扇,将这不大不小的城掀起秋风来。
少年郎许昭的心境亦是如此,萧索,但不悲凉。或者说,一个正值热血的年纪,不当说出“天凉好个秋”这种话来。
——尽管他刚经历了生死之劫,一次莫名其妙、但足以改变他一生的明杀!
许昭撕扯下袖口一块布,寥寥草草的包扎了下断了三指的右手,一脸冷漠地望着北方。
痛的麻木了,心里就没多少波澜,那种说不明的感觉已经侵蚀了他的意识。
怨!
“他说我是器皿,是什么意思?”
“有吗?他应该说你湿气敏感叭?”紫髯道士徐来一脸孩童稚气,无辜地说道。
少年并不想跟他打马虎眼,只是淡淡道:“我不是傻子,从你们的话中我多少知道一些事情了。我这副身子可能与众不同,或许又是这在你白龙阁里捎出来的剑图和我有什么联系…他并不想让我拿剑,但有人想让我拿。”
他摸了摸腰间,发现剑图已然不见了,恍然想起刚刚遁入他体内的剑灵,苦涩地笑了笑。
徐来绝不是可以置身事外的人!
“那个戴着白狐儿面具的剑客,问我想不想学剑,但我明明不认识他;要么他知道我的底细。”
“现在我左手拿着这把玉具剑,何尝不是你们逼的呢?仇家逼我,愿助我报仇者亦在逼我。拔剑,杀人,我从来没做过,但说实话,我并不认为自己做不好。”
少年仿佛一朝间成熟了许多,拄剑四顾,天地偌大。
穿越以来憋着许多委屈和无助的少年终于一口气将心中愤懑吐露完,再一声长长喟叹:
“那便让我看看这座江湖如何。”
“这座江湖比你想的要大,大到宋朝至今,都没人能窥见它的全貌。”徐来神色怅惘,忽然一笑,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许昭:
“让你学剑的那人我知道,并不会害你,跟着他你能更快的入门。但如果你想要站在这江湖的最上头,以后的路还得你自己走。”
“我明白。”少年攥紧玉龙。
“至于剑图,它现在应该已经在你体内了。虽说是我白龙阁之物,不过我并不知晓许多,只知道它跟北宋徽宗有着紧密联系,图内十四柄剑,各有其异,只有修为精进,才能将其拔出。”紫髯道士摆手坦白道。
“那我现在便只能用这玉龙剑?”
徐来一脸鄙夷道:“什么叫只能用这玉龙剑?这玉具剑的威力你才领悟几分?就想一口气吃成胖子?”
“emmmm…”
许昭细想,修武本非易事,像前世小说里那些个主角,再怎么牛逼轰轰,前期也得憋屈着说声“莫欺少年穷”。
再者,这剑图一看便不是凡品,哪能这么容易吃透?
“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说到底许昭还是位少年,遇到这种事儿,手腕下终究没底气,所以只能向徐来请教。
毕竟这个道士,看上去还是有那么一丝仙风道骨的。
“那个剑客可曾给你指示?”
“他让我去长留峰找他。”
“奥…”道人捏指一算,笑道:“居善地也,也亏他能想到。”
“道长,这长留峰是何地?”少年恭敬问道。
长留峰,前世并未听闻,今朝却横生出这么一座山峰…
“你去了便知。”老道诡异地笑着。
“还有一件事。”徐来突然正经起来,手拂紫髯,肃声说道:“你身世诡秘,所以尽量不要牵扯到你的家人。不如佯装身死,前去长留。”
“还会有人来追杀我吗?”
“不知,但到长留峰之前,你最好还是化名而行,以防不测;至于到达之后…”
徐来脸色突然怪异,别扭地说道:“若还有人能杀你,那便真是天道不容了。”
“??”
“那我便走了。”许昭刚刚服下徐来给的疗伤丹药,效果甚佳,伤口已然闭合。
说罢,少年起身。
“还有一件事。”
“又咋?”许昭没好气地回头。
“固体丹你先别吃。”
“你咋知道我身上有固体丹。”
“我自然知道,反正你别吃便是。”
“知道了。”
许昭蓦然转身,面前黄沙起,秋风萧瑟。
好一片江湖,好一处天下!
我许子文便来了!
“还有一件事。”老道又抬手。
有完没完了!你是老爹吗?
少年冷冷地转过身看着紫髯道士。
徐来尴尬地咳了咳,指着西北方,讪讪说道:“长留峰在那边,你走反了。”
“…”
—————————————————————————
“子文死了!?”
酒楼内室,许章拍案而起,惊诧地看着身旁躬身的黑脸大汉。
“我一感受到凌厉刀气便向北飞奔,只在郊外找到了少爷的尸体。”黑脸汉子哀声说道。
“芙蕖!”一向温文儒雅的许章此时竟然失态,不禁怒喝。
“属下知罪!”黑脸汉子伏地,亦是悲痛不已。
暗自保护了十几年的少爷,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暗杀了!
“你当时在做甚!”
“回许公,当时我正奉命盯着褚长庚。”大汉磕头而泣。
不是哭许章气急相对,而是哭自己无能大意,没有保住许少爷!
这个看似憨厚,任怀德酒楼一小小马夫的黑脸汉子,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须知“芙蕖”二字,并非只有那天仙女子才配得,江湖上亦有此盛名。传闻“芙蕖”乃上一代武林绝手,善枪,却不刚硬,枪花纤细却枪枪致命,英雄会后被昆吾榜列为天下第八。
昆吾榜,列天下宗师,自然包括北元与东瀛。
只是自从先帝实行武禁,并派朝廷精兵围剿绿林乱法之人后,许多榜上有名的中原宗师便隐身匿迹,不知何往了。
芙蕖正是其中之一。
而此刻他望着许章两泪纵横,一时之间愤恨交杂,站起身抱拳,含恨说:“许公放心,我必将那歹人抓出来碎尸万段,以报少爷之仇!”
“知道是谁做的了吗?”
芙蕖神色凛然,道:“使刀的,而且有刀上有意气,起码是宗师水平。”
“白盏?还是太行的那几位对头?”
“未必。”芙蕖细细道:“看刀口像是九环刀。除了刀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剑气,像是横生的一击,与刀气相迸。”
“剑图?”许章似乎知晓些什么。“他到底还是找到了那副剑图。”
“应该是的。”男人继续说道:“知道少爷舞象之年能开剑图之力的,除了我们和白龙观那帮道士,也只有庙堂上那位了。”
“白龙观?钟王?”
许章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眉头一皱,说道:“速速带我去昭儿尸首处,我要验尸。”
芙蕖一愣,好歹是您的儿子,您不说去哀悼,竟然说去验尸...
但转念一想许公的真实脾性,也便释然。
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是曾经庐中匡正天下形势,将北元驱赶至草原腹地,将东倭五只“爪牙”斩断三只的御谋公啊!自然不会缺乏枭雄的冷静心性。
“少爷的尸首停于正堂,我已经命下人净洗过了,许公随我来。”
说罢,芙蕖便领着许章前往停尸处。
待许章亲眼看见了所谓的“尸体”之后,不禁大笑。
“许公何故大笑?”芙蕖一脸疑惑。
“你仔细看这尸体。”许章将手摸向尸体,从耳后一摸,指尖上略显青绿。
“是荷叶的味道?”
许章点头:“不过是道门尸解罢了,倒真是徐来的手笔。”
“这臭道士为何要这么做?活的不耐烦了是!”芙蕖气急,觉得被人摆了一遭,恨不得提枪而去,将那老道砍杀。
“这是明着借刀杀人啊。”若自称谋略天下第二,便无人敢居前的许怀德慢慢移到内室,捧起桌上一杯刚倒好的清茶,屏退侍从。
随而娓娓道来。
“自从我抚养昭儿开始,便希望他能摆脱气运缠身的因果,以文证圣,所以我自他两岁起,便教他习先贤圣人之言。”
“然则,天下之大,成仙者尚有,前溯元太祖兵解羽化于西夏,后有中原陈九潮折天下剑而登仙,只不过到了现今,江湖上很难出一位仙人罢了,大概是前代的宗师将天下气数都透支了。”
“成圣不一样,圣者,一念之间,脱离因果气运。而成圣的途径是多样的,儒释道三门自不多说,还有诗文、乐术。”
“归根结底,修仙修的是武,而证圣证的是意。习武只会让昭儿更快陷入泥潭,但现在看来,徐来这一插手,昭儿反而真与剑图契合了。”
许章以为是徐来暗中相助,使得许昭能够从剑图中拔出一剑来。
芙蕖颔首,思索片刻,疑惑道:“许公还是未解借刀杀人四字。”
“很简单,白龙观自古与皇室气运相缠。而如今龙气消散,皇族气运衰微,他们想自立门户,就必须要有人来斩断这孽缘。”
“所以他们嫁祸于皇室,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芙蕖道。
“并不,这其实是一桩交易。”男人手中茶盏微托,绕着杯沿轻磨,“徐来是想告诉我,他从皇帝手里救了许昭一命,并以尸解法隐人耳目。作为交换,他要我帮忙料理白龙观的破事。”
“他料定我必能看穿这具尸体的虚实,而之所以呈出这具尸体来,不过是让我有了向皇室诘难的由头罢了。”
“我儿子死了,凶手还是汴京中人,于情于理,我都可以堂而皇之地纠集旧部,在明面与庙堂那位对弈了。”
“而坐龙椅那位,也只能吃这哑巴亏了。他知道我不愿反,也不会多加干涉。”
沉吟片刻,许章摆手:“辽东可以落子了。”
“是!许公!”芙蕖领命。
还不待他走出门,又折返回来:“许公,那少爷如何?”
许章长叹一口气:“既然他决定拿起剑图,走他亲生父亲的老路,那便随他去吧。修武不比读书,得吃苦头,不啄不成器啊。”
“也不知道中原会不会有第二个褚长庚了。”许昭眼底有一丝哀伤。
“就不怕褚长庚食了他的气运?”
“食了更好,让他回来安安心心跟我念书!以后混个文圣当当!”
许章想到之前与剑客的相见,登时眉毛胡子一吹,赌气不已。
三日后,汴京永安宫。
“你杀了他?”一道慵懒的声音传出。
“未曾,只是按陛下的旨意,让他拿不了剑了。”
褚骊冷哼一声,将一纸密文扔在了纪黎脚下。
“自己去刘恩那’领赏’。”
即使浑身冒汗,纪黎依然恭恭敬敬地跪着,转头瞥见了密文上的内容,神色一惊,哆嗦说道:“是…陛下!”
而伏在玉案上的男人眉头一皱,随而舒展开来:“许怀德当年仿张良明哲保身,将自身根底丢去大半,如今想要跟我这个盛年皇帝比划,不免有些吃力。就是这白龙观,颇有些不识抬举,不说将剑图泄走,竟还想坐山观虎。”
褚骊挥挥龙袂,缓缓起身,从案上挑了一只的御用紫豪,伸出舌头舔了舔,沾墨,落笔。
隐隐约约的圣诏。
此时的男人不再是人前纨绔骄纵的昏君,而是卸下了伪装,将权谋鼓弄于掌的永朝皇帝。
而知道其真实面目的,也就寥寥数人罢了。
少年郎许昭的心境亦是如此,萧索,但不悲凉。或者说,一个正值热血的年纪,不当说出“天凉好个秋”这种话来。
——尽管他刚经历了生死之劫,一次莫名其妙、但足以改变他一生的明杀!
许昭撕扯下袖口一块布,寥寥草草的包扎了下断了三指的右手,一脸冷漠地望着北方。
痛的麻木了,心里就没多少波澜,那种说不明的感觉已经侵蚀了他的意识。
怨!
“他说我是器皿,是什么意思?”
“有吗?他应该说你湿气敏感叭?”紫髯道士徐来一脸孩童稚气,无辜地说道。
少年并不想跟他打马虎眼,只是淡淡道:“我不是傻子,从你们的话中我多少知道一些事情了。我这副身子可能与众不同,或许又是这在你白龙阁里捎出来的剑图和我有什么联系…他并不想让我拿剑,但有人想让我拿。”
他摸了摸腰间,发现剑图已然不见了,恍然想起刚刚遁入他体内的剑灵,苦涩地笑了笑。
徐来绝不是可以置身事外的人!
“那个戴着白狐儿面具的剑客,问我想不想学剑,但我明明不认识他;要么他知道我的底细。”
“现在我左手拿着这把玉具剑,何尝不是你们逼的呢?仇家逼我,愿助我报仇者亦在逼我。拔剑,杀人,我从来没做过,但说实话,我并不认为自己做不好。”
少年仿佛一朝间成熟了许多,拄剑四顾,天地偌大。
穿越以来憋着许多委屈和无助的少年终于一口气将心中愤懑吐露完,再一声长长喟叹:
“那便让我看看这座江湖如何。”
“这座江湖比你想的要大,大到宋朝至今,都没人能窥见它的全貌。”徐来神色怅惘,忽然一笑,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许昭:
“让你学剑的那人我知道,并不会害你,跟着他你能更快的入门。但如果你想要站在这江湖的最上头,以后的路还得你自己走。”
“我明白。”少年攥紧玉龙。
“至于剑图,它现在应该已经在你体内了。虽说是我白龙阁之物,不过我并不知晓许多,只知道它跟北宋徽宗有着紧密联系,图内十四柄剑,各有其异,只有修为精进,才能将其拔出。”紫髯道士摆手坦白道。
“那我现在便只能用这玉龙剑?”
徐来一脸鄙夷道:“什么叫只能用这玉龙剑?这玉具剑的威力你才领悟几分?就想一口气吃成胖子?”
“emmmm…”
许昭细想,修武本非易事,像前世小说里那些个主角,再怎么牛逼轰轰,前期也得憋屈着说声“莫欺少年穷”。
再者,这剑图一看便不是凡品,哪能这么容易吃透?
“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说到底许昭还是位少年,遇到这种事儿,手腕下终究没底气,所以只能向徐来请教。
毕竟这个道士,看上去还是有那么一丝仙风道骨的。
“那个剑客可曾给你指示?”
“他让我去长留峰找他。”
“奥…”道人捏指一算,笑道:“居善地也,也亏他能想到。”
“道长,这长留峰是何地?”少年恭敬问道。
长留峰,前世并未听闻,今朝却横生出这么一座山峰…
“你去了便知。”老道诡异地笑着。
“还有一件事。”徐来突然正经起来,手拂紫髯,肃声说道:“你身世诡秘,所以尽量不要牵扯到你的家人。不如佯装身死,前去长留。”
“还会有人来追杀我吗?”
“不知,但到长留峰之前,你最好还是化名而行,以防不测;至于到达之后…”
徐来脸色突然怪异,别扭地说道:“若还有人能杀你,那便真是天道不容了。”
“??”
“那我便走了。”许昭刚刚服下徐来给的疗伤丹药,效果甚佳,伤口已然闭合。
说罢,少年起身。
“还有一件事。”
“又咋?”许昭没好气地回头。
“固体丹你先别吃。”
“你咋知道我身上有固体丹。”
“我自然知道,反正你别吃便是。”
“知道了。”
许昭蓦然转身,面前黄沙起,秋风萧瑟。
好一片江湖,好一处天下!
我许子文便来了!
“还有一件事。”老道又抬手。
有完没完了!你是老爹吗?
少年冷冷地转过身看着紫髯道士。
徐来尴尬地咳了咳,指着西北方,讪讪说道:“长留峰在那边,你走反了。”
“…”
—————————————————————————
“子文死了!?”
酒楼内室,许章拍案而起,惊诧地看着身旁躬身的黑脸大汉。
“我一感受到凌厉刀气便向北飞奔,只在郊外找到了少爷的尸体。”黑脸汉子哀声说道。
“芙蕖!”一向温文儒雅的许章此时竟然失态,不禁怒喝。
“属下知罪!”黑脸汉子伏地,亦是悲痛不已。
暗自保护了十几年的少爷,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暗杀了!
“你当时在做甚!”
“回许公,当时我正奉命盯着褚长庚。”大汉磕头而泣。
不是哭许章气急相对,而是哭自己无能大意,没有保住许少爷!
这个看似憨厚,任怀德酒楼一小小马夫的黑脸汉子,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须知“芙蕖”二字,并非只有那天仙女子才配得,江湖上亦有此盛名。传闻“芙蕖”乃上一代武林绝手,善枪,却不刚硬,枪花纤细却枪枪致命,英雄会后被昆吾榜列为天下第八。
昆吾榜,列天下宗师,自然包括北元与东瀛。
只是自从先帝实行武禁,并派朝廷精兵围剿绿林乱法之人后,许多榜上有名的中原宗师便隐身匿迹,不知何往了。
芙蕖正是其中之一。
而此刻他望着许章两泪纵横,一时之间愤恨交杂,站起身抱拳,含恨说:“许公放心,我必将那歹人抓出来碎尸万段,以报少爷之仇!”
“知道是谁做的了吗?”
芙蕖神色凛然,道:“使刀的,而且有刀上有意气,起码是宗师水平。”
“白盏?还是太行的那几位对头?”
“未必。”芙蕖细细道:“看刀口像是九环刀。除了刀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剑气,像是横生的一击,与刀气相迸。”
“剑图?”许章似乎知晓些什么。“他到底还是找到了那副剑图。”
“应该是的。”男人继续说道:“知道少爷舞象之年能开剑图之力的,除了我们和白龙观那帮道士,也只有庙堂上那位了。”
“白龙观?钟王?”
许章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眉头一皱,说道:“速速带我去昭儿尸首处,我要验尸。”
芙蕖一愣,好歹是您的儿子,您不说去哀悼,竟然说去验尸...
但转念一想许公的真实脾性,也便释然。
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是曾经庐中匡正天下形势,将北元驱赶至草原腹地,将东倭五只“爪牙”斩断三只的御谋公啊!自然不会缺乏枭雄的冷静心性。
“少爷的尸首停于正堂,我已经命下人净洗过了,许公随我来。”
说罢,芙蕖便领着许章前往停尸处。
待许章亲眼看见了所谓的“尸体”之后,不禁大笑。
“许公何故大笑?”芙蕖一脸疑惑。
“你仔细看这尸体。”许章将手摸向尸体,从耳后一摸,指尖上略显青绿。
“是荷叶的味道?”
许章点头:“不过是道门尸解罢了,倒真是徐来的手笔。”
“这臭道士为何要这么做?活的不耐烦了是!”芙蕖气急,觉得被人摆了一遭,恨不得提枪而去,将那老道砍杀。
“这是明着借刀杀人啊。”若自称谋略天下第二,便无人敢居前的许怀德慢慢移到内室,捧起桌上一杯刚倒好的清茶,屏退侍从。
随而娓娓道来。
“自从我抚养昭儿开始,便希望他能摆脱气运缠身的因果,以文证圣,所以我自他两岁起,便教他习先贤圣人之言。”
“然则,天下之大,成仙者尚有,前溯元太祖兵解羽化于西夏,后有中原陈九潮折天下剑而登仙,只不过到了现今,江湖上很难出一位仙人罢了,大概是前代的宗师将天下气数都透支了。”
“成圣不一样,圣者,一念之间,脱离因果气运。而成圣的途径是多样的,儒释道三门自不多说,还有诗文、乐术。”
“归根结底,修仙修的是武,而证圣证的是意。习武只会让昭儿更快陷入泥潭,但现在看来,徐来这一插手,昭儿反而真与剑图契合了。”
许章以为是徐来暗中相助,使得许昭能够从剑图中拔出一剑来。
芙蕖颔首,思索片刻,疑惑道:“许公还是未解借刀杀人四字。”
“很简单,白龙观自古与皇室气运相缠。而如今龙气消散,皇族气运衰微,他们想自立门户,就必须要有人来斩断这孽缘。”
“所以他们嫁祸于皇室,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芙蕖道。
“并不,这其实是一桩交易。”男人手中茶盏微托,绕着杯沿轻磨,“徐来是想告诉我,他从皇帝手里救了许昭一命,并以尸解法隐人耳目。作为交换,他要我帮忙料理白龙观的破事。”
“他料定我必能看穿这具尸体的虚实,而之所以呈出这具尸体来,不过是让我有了向皇室诘难的由头罢了。”
“我儿子死了,凶手还是汴京中人,于情于理,我都可以堂而皇之地纠集旧部,在明面与庙堂那位对弈了。”
“而坐龙椅那位,也只能吃这哑巴亏了。他知道我不愿反,也不会多加干涉。”
沉吟片刻,许章摆手:“辽东可以落子了。”
“是!许公!”芙蕖领命。
还不待他走出门,又折返回来:“许公,那少爷如何?”
许章长叹一口气:“既然他决定拿起剑图,走他亲生父亲的老路,那便随他去吧。修武不比读书,得吃苦头,不啄不成器啊。”
“也不知道中原会不会有第二个褚长庚了。”许昭眼底有一丝哀伤。
“就不怕褚长庚食了他的气运?”
“食了更好,让他回来安安心心跟我念书!以后混个文圣当当!”
许章想到之前与剑客的相见,登时眉毛胡子一吹,赌气不已。
三日后,汴京永安宫。
“你杀了他?”一道慵懒的声音传出。
“未曾,只是按陛下的旨意,让他拿不了剑了。”
褚骊冷哼一声,将一纸密文扔在了纪黎脚下。
“自己去刘恩那’领赏’。”
即使浑身冒汗,纪黎依然恭恭敬敬地跪着,转头瞥见了密文上的内容,神色一惊,哆嗦说道:“是…陛下!”
而伏在玉案上的男人眉头一皱,随而舒展开来:“许怀德当年仿张良明哲保身,将自身根底丢去大半,如今想要跟我这个盛年皇帝比划,不免有些吃力。就是这白龙观,颇有些不识抬举,不说将剑图泄走,竟还想坐山观虎。”
褚骊挥挥龙袂,缓缓起身,从案上挑了一只的御用紫豪,伸出舌头舔了舔,沾墨,落笔。
隐隐约约的圣诏。
此时的男人不再是人前纨绔骄纵的昏君,而是卸下了伪装,将权谋鼓弄于掌的永朝皇帝。
而知道其真实面目的,也就寥寥数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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