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邪侠恶仁榜 » 第四十二章:逢场看戏

第四十二章:逢场看戏

    过到对崖,顺着山道一路盘旋而行,在转过一个山口后,乍见前方谷内炊烟袅袅,有一座小镇盘布于此。

    在得知屠万神的死讯之后,江萝立誓要为其报仇,当下决定前往奔马谷一探。奔马谷地处赣鄱大地,在岳阳还要往东,既然都是东行,便选择与方小琬等作伴同行。至于叶馗,只要不受拖累,他是无所谓的。

    进了酒楼,方才坐稳,便遥闻街头有人击盆吆喝。声音逐步拉近,在疾切紧密的击盆声中,只听那声音喊道:“赶浪头喽,赶浪头喽,快出来赶浪头,光明正道大战魔教余孽,千人大乱斗,好看的不得了唷,快出来看喔!”

    峨眉派众人听到“魔教”二字,无不全身一震。

    兰婶立即向唐霞请示道:“师叔,我们……”唐霞手一摆,意示暂别轻举妄动,待认清形势后再作下一步行动。

    酒楼内用饭的食客,好似全部失了聪,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击盆之人敲敲打打,兴致甚高,一路走来,一路吆喝,来到酒楼门口,见楼内食客无动于衷,兀自闲聊用饭,急道:“还吃什么饭呀,这么精彩的打斗千年难得一见,快出来开眼界。”

    “死瘌痢头,又来胡吹了,老实说,到底有几分真?不会又是像上回的‘天神地煞大决斗’,结果只是两条野狗抢骨头吃吧。”

    “不会,这次是货真价实大场面,童叟无欺真动作,好看死了,快出来吧。”

    “你每次都这么说,有几回是真的?”

    “就是,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好看法?”

    “这……这好看也得用眼睛看呀,用嘴哪说的出来。”

    “不说就算了,我们继续喝酒。”

    那瘌痢头见没人响应他,很是气馁,撇了撇嘴,颇为无奈道:“我说我说。”举首遥望街头激战,忽地身子一颤,往后一蹦,动作甚是夸张,惊道:“啊呀,好险啊。刚才那大个子舞弄那啥,唰唰唰唰唰,好不威风;对面那小个子也不赖,铛铛铛铛铛,全还了回去;边上另一个家伙,腾腾腾腾腾,一连使了好几下那啥。哎哟喂,怎么都那么牛啊。不过那老头子也不是吃素的,那个拳头啊,那个脚啊,哗哗哗哗哗,周围人都被他哗哗到一边去了,看来还是这老头最厉害。”

    众食客听得入神,一时忘了手中箸、嘴中食。

    只听那瘌痢头继续侃侃道:“对面有个小老头很聪明,从怀中掏出了一堆那啥,丢丢丢丢丢,丢向了大老头。大老头的同伴也有那啥,啾啾啾啾啾,啾向了小老头。两人就这么丢丢丢、啾啾啾,你丢丢,我啾啾,啾啾丢丢,丢丢啾啾,好不精彩啊。”

    听到这里,几个食客坐不住了,拍案而起,叫道:“娘的爹爹额,这么好看啊,怎么不早说。”甩下筷子,凑热闹去了。

    峨眉派众人却是一头雾水,疑问重重,想要找了人问问,可酒楼早已人去楼空,连厨子火工都丢锅弃碗,兴冲冲赶了出去。透过窗栏,但见街上人潮涌动,根据人群奔赶的方向,打斗的双方好似往东边去了。

    何人杰挠了挠头道:“这是搞什么名堂啊?”方小琬道:“师父,我们也去瞧瞧吧?”唐霞道:“此镇处处透着怪异,这热闹还是别去凑了。”

    话音方落,头顶瓦片突然震动起来。

    唐霞低喝一声:“屋顶有人!”心中暗道:“糟糕,这一连串异样的举动说不定是敌人的障眼手法,意在分散我等注意力,好将酒楼团团包围,再一网打尽。”当下二话不说,提剑跃上了屋顶,刚喝了一声“贼子”,却发现眼前景象跟预想中的稍稍有些差异。

    不止是酒楼的屋顶,四面八方的楼顶之上,身影绰绰,人们在屋顶间来回跳窜,目标齐指镇东头。底下街道上人就更多了,或三五成群,或携家带眷,一个个端着饭碗、提着酒壶、拎着点心、嗑着瓜子,全部都往东边赶去。

    眼看屋顶众人皆是不会丁点功夫的布衣百姓,唐霞长吁一口气,遥望东边,但见主街道两旁的屋顶乌压压站满了人,显然激斗拼杀的两拨人马就在那条街上。

    被眼前这阵势所带动,唐霞心头也不禁搔痒起来,稍作斟酌后,一挥手道:“走,我们也看看去。”

    来到当事街道,街道两头已然被镇上居民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四面八方仍有附近村落的人源源不断地涌来。

    峨眉众弟子是越瞧越奇,往日闹市中发生激斗相杀,一般人都是躲之不及,以免遭到误伤,此地的民众却是兴高采烈蜂拥而上,搞的跟过大节赶闹市似的。众人心中一般的心思:“这算是什么风俗传统?”

    唐霞一干人好不容易在屋顶上找着处空位,还没站稳,就听到底下有人喊道:“峨眉派的唐师姐……”七个字甫出,剩余话语不待出口,即被横来一棒从中打断。

    方小琬道:“师父,你认识那个人吗?”

    唐霞同样纳闷不已,声音是出自一个青衣儒生,此人正与一名使狼牙棒的莽汉厮杀,背对着她,不见其面,一时认不出来,只觉得背影很是熟悉。

    那儒生一个巧妙的腾挪,腾出些许空余,喊道:“唐师姐,认不得我了吗?”唐霞喜道:“原来是余师兄,小心!”

    此儒生乃天山派现任掌门余成忠,只说了一句话,那莽汉扑杀回来,两人再次陷入缠斗。那莽汉攻势凌厉,招招沉猛无伦。余成忠不敢大意,一把剑使得风雨不透,或拒或挡,将莽汉的攻势全部一一化解。

    余成忠一边应战,一边分心说道:“唐师姐,这些人乃魔教余孽,在渝北行恶时,老天有眼,让在下等撞个正着……”

    唐霞一听魔教两字,气血就忍不住往上涌,拔出长剑就要下去助阵,蓦地里,眼角余光扫过战场中央,发现好几张熟悉的面孔。她初来观战,一时讶异于周遭来凑热闹的人众,反而忽略了街道中央激斗的两方人员,这时乍见各人面容,顿时怒火中烧。

    火辰教即唐霞等人口中的魔教,总共有八个人尚在苦苦支撑。八人之中唐霞只认得三个,最中间那个身材高大、尨眉皓发的老头儿便是火辰教七长老之一,素有外号“一刀斩”的武三公;在武三公左手边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汉子则是大梁堂堂主史磊;而在最外围飘忽不定、左右游斗的瘦长汉子则是鹑尾堂堂主徐括。

    火辰教覆灭之前,除教主之外,底下有黑白尊者、七大长老,另外在全国各地还设有十二堂口。十一年前九陀峰一役,火辰教几乎全军覆没,留守在九陀峰上的教众无一生还,武三公跟另一名长老在外办事,才躲过一劫。十二堂口因分置各地,其中六堂所受伤亡较小,之后在两名长老统率下,远走西域,韬光养晦,以待有朝一日东山再起。

    唐霞见武三公带领了至少两堂的教众不远万里南下而来,不必说,肯定是为了极为重要的事务。八人之中另外五人年纪稍小,唐霞并不认得,看他们均只有二三十多岁的模样,可手脚功夫却一点都不含糊,出招落式既狠又准。

    余成忠这一边,唐霞基本都认识,正与武三公放对的是泰山十杰排名第八的“温凉剑”欧阳飞;与史磊过招的则是姜正龙的得意门生高百达;至于徐括对面的三个面孔,唐霞就更为熟悉了,近段日子已经照面多次,分别是华正德、玉圣上人和安夫人,除此之外,还有当初在峨眉山山脚肆意杀人的狂风寨寨主丁老二和王家三夫人。

    欧阳飞领衔的一方共有三十余人,此时正呈围攻状态。

    武三公八人无不需要以少对多,八人身上皆是负伤多处,脸上、衣衫上早已血污不堪,全是凭着一股精神力在顽强支撑。

    欧阳飞这边人数虽多,但是心不齐,像华正德几个老油条见对方浴血拼杀,个个杀的双眼通红,哪还愿意与其正面相对,各自提着兵刃游走在外围,有便宜就捡,没有就象征性地挥几下兵刃,射几枚暗器。

    是以欧阳飞一众在人数占优、体力充沛、甚少负伤的有利条件下,依然攻之不下,只是战了个旗鼓相当。

    欧阳飞怎能不晓得华正德几个心中打的小算盘,直给他气得七窍生烟,可气归气,却什么办法都没有,总不能反戈相向,打自己人吧。

    余成忠见唐霞迟迟没有动作,再次发声道:“魔教邪佞,人人当奋起诛之,别忘了当年他们是如何残杀我们同胞兄弟姐妹的。”言下之意是你准备袖手旁观到何时。

    唐霞咬着牙关,一边是作恶多端的魔教,一边是有灭门之仇的仇家,两边都是那么的面目可憎,最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狗咬狗,我谁也不帮。”

    华正德叫道:“姓唐的,你骂谁是狗?”方小琬道:“当然是叫的最响的那一个了。”

    峨嵋弟子哄然大笑,一旁凑热闹的围观群众也被引得拊掌大笑,纷纷道:“你叫的最响,你是狗。”

    华正德一庄之主,何时让人这般羞辱过,而且还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当时就气得嘴角抽抽了起来。他笃定唐霞等人功力没有复原,迅速向屋顶上扫了一眼,见叶馗不在,就欲上屋顶收拾方小琬,可又忌讳峨嵋派人多,向一旁的玉圣上人和安夫人道:“上人,安夫人,我们一道上去,一雪前耻。”

    方小琬继续调笑道:“哟哟哟,狗急要跳墙喽,大家快来瞧喔!”

    又是一阵大笑,就连平素不苟言笑的唐霞脸上也闪过一丝的笑意。方小琬作为小辈,公然羞辱一派之长,若在以往,她这个做师父的肯定要呵斥制止,回去再加一顿责罚,可是经过上个月所发生的事后,她认定泰山派即是峨眉派灭顶之灾的主谋,而华正德等作为泰山派的狗腿子,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因之此刻不但不反对,反而希望方小琬全力以赴,不要容情。

    华正德直给气得吹胡子瞪眼。

    安夫人心系武三公怀中之物,无意另起枝节:“华庄主,眼前事紧要。”玉圣上人附和道:“就是,何必跟一个黄毛丫头动气呢!”

    余成忠不知其中端倪,问道:“唐师姐,你适才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唐霞道:“泰山派做的好事,你问他们去。”

    欧阳飞与高百达会合之后,已粗略了解了大概情况,当下朗声道:“误会,天大的误会,只是整件事情过于曲折繁复,一言难尽。待诛灭魔教余孽之后,小弟定给师姐一个满意的答复。望唐师姐抛除私嫌,以大局为重,共除妖孽。”

    唐霞哼的一声道:“漂亮话一个比一个说的好听。”

    武三公纵声大笑道:“没错,有些卑鄙小人手脚功夫不行,只能在嘴皮子上下功夫了。”说话间大刀挥扫,一名泰山派弟子拦腰被截,命丧刀下。

    欧阳飞不敢再分心,凝神以对。

    双方你来我往,杀的难分难解。

    围观群众看得是津津乐道,打到精彩处,鼓掌叫彩,遇到危险时分,也跟着倒吸冷气,并不偏袒任何一方,似乎在他们眼中,只是一场表演大戏。

    在问询了一旁的看客之后,峨眉派弟子终于知晓了镇民如此行为的动机。小镇地处偏僻山区,与外界少有来往,一年四季平淡如水,娱乐活动甚少,而镇上民众和和睦睦,生活中连个吵架斗嘴都不常见,是以见到外来人员相杀厮斗无不好奇心大盛。

    欧阳飞与武三公初时亦是受惊不小,碍于战局形势,稍有分心就有命丧黄泉的危险,也就随他们去了。

    战至分际,钟鼓丝竹声起,众人循声望去,竟然连乐队都来了。乐曲并非随意而奏,随着双方打斗的节奏,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紧密,时而舒缓。峨眉派众人当临此境,恍惚中有一种身处戏楼的错觉。

    此时,双方已战至白热化,尽管多数围观群众会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但不免总有些胆大如斗之辈,伤亡时而有之,即使如此,仍浇不灭乡民观战的热情。

    人一多,各种奇葩就出现了,有些人一辈子没拿过兵刃,此时此刻,却俨然一副武林高手的架子。在峨嵋派对面屋顶上就有两个看客一直在解读双方的起招落式。

    只见其中一人直摇头道:“哎呀,他不该这样打呀,他这么一刺等于将自己的先机也给刺没了,他应该后撤步横扫。你看你看,对方立即就占上风了。”

    另一人摇手道:“不对不对,你讲反了,这一刺刺的刚刚好,虽然表面上看似失了先手,但他守住了立场。如果照你说的后撤步横扫,绝对的败手啊,对面只要来招飞身下劈,十招内就能解决了战斗。”

    “怎么可能是败手呢?你飞身下劈,难道我不能反手斜刺吗?”

    “我一刀都将你肩膀劈成两半了,你还怎么反手斜刺?”

    “我速度比你快,虽后发但先至,肯定比你先到,你只有横刀防守这一招可使,不然你身在空中,无处着力,无处可躲,我必胜。”

    两人针对刚才那一招,辩得热火朝天,而底下双方早已打过了数十招。

    华正德初时见有人围观,还道是欣赏他等武功高强,心中相当的得意,忍不住全力施展拳脚,想在如此多人面前好好出一把风头。谁知没耍几招,即察觉气氛不对,这群人分明是来看戏消遣,自己堂堂一庄之主竟被当耍猴戏般看待,实在气愤难平,只是碍于自己身份,不好对手无寸铁的平民出手,是以忍耐至此。

    此时听得屋顶上两个身无半分功夫之人对自己评头论足,怒气再也抑制不住,右手微扬,打出两枚飞钉。

    他这一下扬手射钉的动作使的极其隐蔽,表面上这两枚飞钉是对敌之用,只是射的稍稍偏了些。飞钉细小,速度快捷,绝多数人的注意力又都在武三公和欧阳飞身上,毕竟他俩才是场中的重头戏,是以没人发现他暗中发镖。

    偏生不巧,这一幕让江萝瞧见了,她二十多年来首次出山,认得的人不多,华正德是为数不多的一个,是以对他的关注也相对密切一些。

    此前华正德一直懒散应对,这时候忽而郑重其事应招对敌,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江萝便多留了个心眼。果不其然,两枚飞钉直直射向对面屋顶的那两个看客心口。

    她身上并没携带暗器,情急之下,不及多想,右手在头上一撩,发釵应手而出。

    只听得叮叮两声之后,那两看客应声倒地,一人抱着大腿,一人捂紧了肩头,在屋顶上来回翻滚,不住号啕。

    华正德为了掩藏行迹,发钉之时只使了三成力道,但足以穿嘴而过,可这么一来,速度上就慢了半节,正因为如此,江萝才能够在丈量之间后发追至,虽没彻底打下飞钉,堪堪蹭到了两枚飞钉的尾部,不过足以改变飞钉的方向,保全了两人的性命。

    华正德做贼心虚,明知这头屋顶上有人坏他好事,却不敢发声对质,只得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江萝一眼。

    那两名看客只道是时运不济,并没往其他处多想,嚎了两声后,竟然又在那指三摘四起来。

    “你不行啊,刚才你若是往东边一闪,就不会被打中了。”

    “我身材比你胖,目标巨大,被乱镖击中不足为奇。你瘦骨嶙峋,风一吹,身子摇摆两下都能躲过去,却还是中了彩,那就不合情理了。”

    “我虽瘦,但我虚,身子一虚,哪还有力气腾挪闪避啊?倒是你身强力壮,没避开实在说不过去。”

    “你虚,我就不虚了?大家都知道胖虚比瘦虚更虚。”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世上最虚者莫过于死人,你见过死人有胖子的吗?即使死的时候是胖子,三年五载后哪个不是瘦成骨头渣了,所以说瘦子虚。”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胡搅蛮缠个不停,谁也不服输,好在两人的家眷及时将二人拖拽了回去,否则照此下去,难免不保再遭到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