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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讨债

    尸王眼睁睁看着荒冥玉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抢走,一时怒气难消,这一来,可倒霉了躺在地下的一众伤员,但见他十指箕张,嚓嚓连声,片刻间就有十几条性命终结在了他手指间。

    白尸点着脚尖眺望群雄离去的方向,道:“师父,再不走就跟不上啦。”尸王出了口恶气,舒坦了两分,一挥手道:“咱们走。”

    师徒三人刚迈开步子,蓦然间,一道暗影从怪林子里飘出,拦在了路中间。

    赤尸走在最前头,吃了一惊,喝道:“什么人?”定睛一瞧,见拦路人不过是个身材纤弱的年轻男子,当即喝道:“小狗崽子也学人拦路打劫,给老子滚开。”

    那年轻人凛然不动,身上散发着与年龄不符的肃杀气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尸王师徒三人身上来回转了两转后,才缓缓挑起食指,指着尸王道:“你便是西域‘飞尸头陀’尸王?”

    尸王的江湖阅历远超他两个徒弟,一看来人神态,即晓得十之八九是来找岔子的,但他自诩甚高,丝毫不怂,踏上一步说道:“小子有点见识,让你猜中了。”

    年轻人闻说,手一扬,一件物事径直向三尸飞了过来。

    白尸喝道:“小心。”抢在头里,戒刀横着一挡一捺,将那物事打在了地下,却是块竹片,拾起一看,只见上面书了三个楷体黑字——甲申乙。

    白尸全没头绪道:“什么玩意?”师徒三人分别看过,均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年轻人一字一顿地说道:“债——条——”

    尸王师徒皱了皱眉头,一连发出三个问题:“债条?什么债?欠谁的?”那年轻人一脸冷然道:“三位欠了百晓城一条人命,今天由百晓生辛丑前来收债。”

    直到此时,尸王才想起数月之前树洞之中,那个吞毒自杀的百晓生,好像就是叫甲申乙,又想起甲申乙临死前说过的“百晓城有债必收”这句话。再看眼前这个年轻人,一身玄色衣衫,与寻常百晓生的书生打扮有些相似,但又不尽然,更像是个武生,背上也没有背着那本厚厚的《百晓天书》,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尸王冷笑一声,道:“百晓城未免也太小瞧人了,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就想来讨老子的便宜,嘿嘿,天真,太天真啦。”

    辛丑脑袋一歪,道:“是吗?”话音未落,只见他如灵鸟般扶摇而起,电光火石之间就已欺到了尸王面前。尸王大惊,当即抖擞精神,全神应战。赤白二尸见这个毫不起眼的后生小子竟有如此飘逸的轻身功夫,不自禁地耸然动容,各挺兵刃,在旁助战。

    辛丑以一对三,丝毫不落下风。反观尸王是越打越急,全没料到对方身手会如此之快。一着不慎,左边衣摆给削去了一片。尸王大怒,五尸功呼呼打出,辛丑左突右闪,在五色尸气间来回穿梭。

    尸气不断弥散开来,铺满了一角天地。

    尸王嘴角上斜,阴阴一笑,心道:“没有我的独门解药,瞧你能在尸气中坚持多久。”心念方落,忽听得赤尸一声闷哼,大腿上让对方割了一剑。

    辛丑好似能看透尸王心中的那点心思,说道:“区区尸气,奈何得了谁!”他的闭息功夫足够他在尸气中撑持一段时间。说话间,他剑锋一转,剑势更快,赤白二尸率先顶不住。眼看要糟,破空声骤起。

    辛丑一惊:“还有同伙?”无奈尸气弥漫,看不到暗器的来势,稍一沉吟,反身跃出了圈子。

    暗器打在远端山壁上,撞了个粉碎,是三颗石子。

    待尸气散去,高坡上多了一人,身材与尸王师徒一样的瘦长,不过曲发深目,是典型的天竺地方人,三十来岁的年纪,全身肌理却已干枯,整个骨架子上好似只裹了一层焦皮。只听他瓮声瓮气地说道:“师父,好久不见。”口音不是一般的浓重。

    不待辛丑发声质问,尸王师徒三个率先跳脚干嚎了起来:“好你个叛徒,我们正找你呢。”

    辛丑动身之前,早已做足了功课,知道尸王迄今为止共收了五个徒弟,分别是青黄白黑赤五尸,其中黄尸早在西域时便死了,黑尸在数月前也死在了黄泉摆渡人叶馗剑下,而大徒弟青尸,与尸王的瓜葛则要复杂许多。

    青尸原本是尸王的大徒弟,后不知何原由,与尸王反目成仇。尸王带着另外三个徒弟,不远万里从西域来到中原,正是为了追捕青尸。

    瞧尸王师徒骂不绝口的态势,眼前这个神秘来客想来便是青尸了,只是额头上不像他师兄弟,并没有泛着青色,而是像营养不良的枯叶色。还有一点,辛丑想不通,尸王明明要置其于死地,为何青尸又会出手替他们解围。

    那人道:“师父,青尸是以前的称呼,枯尸,中原人如今管我叫。”尸王师徒虽非纯正中原人,不过因早年生活在汉文化繁盛的交融区域,汉语十分通熟。只有青尸生于天竺,长于天竺,直至近几年才踏足中原,汉语磕磕绊绊,本末倒置是常有的事。

    尸王额头青筋暴起,骂道:“畜生,还有脸称我作师父,想要我留你个全尸,把《五尸经》交出来。”枯尸沉声道:“《五尸经》在你老东西手里,就是牛粪……插在鲜花上。经中心法,全给你……张戴李冠弄错了。哼,我看呐,你拜我为师,我高兴的时候,指点你两手,保证比现在没脚猫功夫厉害。”

    “牛粪插在鲜花上”和“张戴李冠”这两个是属于口误,至于三脚猫功夫说成没脚猫功夫,乃他临时自创,只因他觉着三只脚的猫依然有些门道。

    尸王怒不可遏,叽里咕噜骂了一通梵语,大概意思是枯尸不仅盗走了《五尸经》,还把尸王的老婆也给拐走了。

    枯尸道:“中原有句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大的男人才有资格讨女人、生孩子。我比你大,比你强,你女人当然跟强大的我,跟你……嗯,天老爷和地老爷都不答应。”

    辛丑见尸王气得哇哇大叫,大战一触即发,抢步到中间,向枯尸道:“他们三条命是我们百晓城的。”尸王叫道:“百晓城的小杂种,刚才若不是这个孽畜打岔,你早死在老子五色尸气下了,还在这说甚么大话。”

    枯尸面露惊疑道:“你就是中原父鹿姐弟的百晓生?”他本意是说“妇孺皆知的百晓生”,无奈他的汉语实在蹩脚。

    辛丑道:“我便是百晓生。”枯尸道:“你们有个高低武功的榜单,我,排第几?”辛丑是有备而来的,但凡与尸王相干连的人物都查阅过一遍,但是事务问询并不属于他的职责范围,当下摇了摇头。

    枯尸奇道:“你不是百晓生?”辛丑道:“我是百晓生,但我是武生,你所问的《邪侠恶仁榜》排名,需要找文生去问。”

    枯尸摇摇头,道:“你们中原,规矩太多。”指了指尸王三人,道:“他们不能给你,我比你先来后到,我跟他们完了,你再跟他们玩。”

    枯尸浓浓的咖喱味汉语听得辛丑两座眉头都快挤到一块了,语意更是前后不通,明明他先到,怎么会成了后到,管不了那么多,当即一口回绝道:“不行。”

    枯尸脸一黑,压低了喉咙道:“你敢拒绝我?”

    辛丑小小年纪就当上了催命百晓生,武功自然没的说,但毕竟年轻,第一件任务就遇上尸王这样棘手的对手,本就有些紧张,这时再被枯尸狰狞的面孔一吓,联想到先前查到的资料——枯尸正是近来风头正劲的七塔明王之一,不由得心虚起来。

    正当他犹豫不决,尸王三人已把枯尸围在了中心。

    枯尸冷哼一声,道:“卵蛋撞石头——找死。”他第一次听到“以卵击石”这个词时,没明白,旁人用白话解释给他听了,他记住了个大概意思,原文反给忘了。

    师父对徒弟,五尸功对五尸功,不同的是,尸王打出的五尸功,青黄赤白黑五彩尸气纷纷扬扬,而枯尸每发一掌,只会喷出一缕灰蒙蒙的浊气。

    双方只过了三五招,尸王就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跳后一步,叫道:“这是什么妖法?”枯尸哈哈笑道:“无眼无珠的老东西,货真价实五尸功,打你脸上,你认不出反倒。”他想无眼无珠在语意上更加强烈。

    赤尸叫道:“五尸功发不出五色尸气来,算是哪门子的五尸功。师父,甭跟这个叛徒多费口舌,拾掇了他,正好拿来做午饭。”他与枯尸向来不合,刚才试了两手,发觉枯尸的五尸功很是平庸,不由得心气更加盛了。

    徒弟都看出来了,师父当然不会走眼。五尸功拢共五层,枯尸在背叛师门前,只学了些入门常识,第一层都没学完,适才所使的招数虽然来自《五尸经》,行功纳气却与经书中有异,至少尸王认为枯尸是完全学错了。

    适才枯尸露面之时,尸王还隐隐有些担忧,毕竟枯尸年轻力壮,若也学成五重五尸功,还真不好对付。交过两手后,他心中已有了底,悬着的心也放下了,轻笑道:“合着这些年,你个小废物没半点长进。”

    枯尸鹦鹉学舌道:“合着这些年,你个老废物没半点长进。”他不知黑尸已死,过了这许久,不见其人,问道:“黑尸呢?”白尸道:“让黄泉摆渡人暗算了。”枯尸沉吟道:“这个名字,熟悉有些。噢,我想起来了,是使黄泉剑的。”

    尸王忍着怒气道:“交出《五尸经》和你师娘,念在师徒一场,或许可以饶你一条贱命。”倒非尸王情长,事实上过了这些年,他连这个原配夫人长什么模样都忘得差不多了,只是老婆让人抢了,若不讨回,面子上过不去。

    枯尸冷哼一声,道:“你当我还是当年那个青尸么?《五尸经》给了你,练不会你,等于河里扔。”跟着又呜哩哇啦说了几句梵语,大致意思是说如果让祖师爷知道后代出了尸王这样没用的东西,估计要给气得早死几年。

    尸王恼怒若狂,一言不合,双方再次厮杀在一块。

    辛丑立在一旁,心里头一直忖度着一个问题,尸王师徒若是命丧在枯尸手上,算不算是任务失败。带着这个疑问,他在脑海中飞快地将百晓城的条例法规翻了一遍,好像并无相关规定。如此说来,只要目标人物最后身亡,死于谁手并无干系。想明白了,辛丑焦虑的心情稍稍缓解了些。

    再看场中,双方你来我往,一时看不出孰强孰弱。

    枯尸作为尸王的大弟子,资质上佳,一直被寄予厚望,哪料到他非但没能光耀门楣,反做下了欺师灭祖的叛逆行径。是可忍,孰不可忍。尸王好歹也是个男人,这口气要是出不去,别说道上的同行,即便是自家人,都要瞧他不起,那这辈子算是玩完了。他间关万里,从西域找到天竺,又从天竺追到蒙古,跟着南下中原,绕了一大圈,精力花费了不少,人却一直没找着。心中怒气并没有随着时间推移有丝毫减弱,反而越积越盛,到得这一刻,全部迸发了出来,招招杀手,毫不容情,一边用梵语说着清理门户。

    枯尸同样用梵语回道:“想要清理门户?哼,不知道谁清谁呢。老东西,你学了一辈子的五尸功,无奈是个酒囊饭袋,经书上武功全让你给练岔了。念在师徒一场,临死之前,就让你见识见识五尸功真正的威力。”

    一语说罢,尸王立即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尸气扑面而来,胸口不由得为之一窒。没有惊疑的余地,抖起十二分精神,十指“喀拉喀拉”响动,伸展到了极致,曲长的指甲犹如十把锋利的尖刀,缠绞在枯尸脑袋瓜子的四面八方。

    枯尸的嘴角始终斜拉在一旁,是自信,是阴狠,亦是不屑。不再有所保留,直接第五重的五尸功应手而出。

    双方辗转攻拒,尸气喷洒的遮天蔽日。赤尸率先不支,让枯尸一爪抓住胸口,连皮带肉在心口扯了个碗大的窟窿,哼哼了两声后,就此毙命。

    尸王怒吼一声,不取一点守势,使的尽是两败俱伤的招式。再过数合,白尸面门中掌,浊浓的尸气顷刻间袭遍全身,原本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更添一层暗灰,彻底成了死人的面孔。

    这许多回合下来,尸王身上亦是伤痕累累,嘴里歇斯底里地哇哇大叫,拳掌间已经章法全无。在枯尸的狞笑声中,尸王胸口再中一掌,胸骨断裂的七七八八,再也没有反击的余力,跪倒在地,“嗬嗬嗬”地喘着粗气。

    枯尸右手五指箕张,抓在尸王脑壳顶上,指尖揿入头皮,渗出腥臭的血液,用梵语说道:“临终还有甚么遗言?”

    尸王咬牙道:“当……当初就应……应该……生吃了你。”一声狂嗥,攒足全身最后的一点力气于十指指尖,意图扭转乾坤,扠至半途,但听“嗤”的一声,整颗头颅被枯尸连根拔起。

    断截的脖子口,鲜血稀里哗啦地往下洒落,枯尸将头颅高举在半空,仰起脖子,咕嘟咕嘟灌了两口,又吐了出来,一脸嫌弃道:“真臭。”给随手扔进了野草丛中。

    恶名远扬的西域飞尸头陀就此命丧于兵冢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