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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天竺异客

    眼睁睁看着大好局势瞬间被逆转,姜弈心中是说不出的懊恼与沮丧,但失意归失意,性命还是要保全的。这边姜松鹤刚倒下,他已经穿过了月形拱门。

    就在他急急往山下去时,陡然间听得下面传来一阵铁环叮当之声。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出于七塔明王之首的禅杖。

    连续的变数,令人防不胜防。姜弈刹住脚步,原本的焦眉愁眼让一抹狞笑所取代,局势再次反转了过来。

    姜正龙正要去追姜弈,忽见他去而复返,不禁感到愕然,待再见他脸上挂着一副诡异的笑容,即知来者不善。

    一场生死角斗下来,姜正龙全身酸疼不已,各处关节跟散了架似的,更糟糕的是丹田空空如也,实在禁不起再一场恶斗。当下不作迟疑,一声令下,领着余人就往庄后去,准备从后门下山。

    姜弈怎么都没想到他不可一世的兄长竟会不顾脸面夹起尾巴狼狈而逃。适才的功败垂成,让他领会了机缘的宝贵,当下身形急起,抢先堵住了去路,同时笑道:“好兄长,这么急着是要去哪?”

    姜正龙嗤之以鼻道:“就凭你一个人,也想拦住我们这么多人?”姜弈摇头道:“我一个人当然拿不下你们,但挡个一时半刻我想还是可以的。”走上一步,不怀好意地笑道:“兄长,你见多识广,不知可认识七塔明王之首的梵叶法师?”

    姜正龙一听见“七塔明王”四个字,一股怒火莫名地就涌了上来,怒哼一声,道:“我早该想到了,除了外教异族,谁敢收留你这只过街老鼠。”

    姜弈冷冷一笑,不与他斗嘴,说道:“兄长,你作为武林盟主,怎么得到的尽是些流言混话。蒲师弟可不是死于七塔明王之手,蒲师弟是我杀的。”说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桀桀笑了起来。

    姜正龙嘴角连着抽搐了两下,跟着向一旁道:“袁师弟,早前你不是嚷嚷着要比个高低吗,现在机会来了,你还在等什么?”他这一边,除了袁中侯,其余人都损伤不轻。白头翁在经过调息之后,虽然已能走动,但也仅限于此;鬼遮面失了一条臂膀,兼之流血过多,脸上灰白一片,走起路来都有些飘。眼下唯一可以依赖的只有毫发无损的袁中侯了。

    袁中侯的胆气尚未从刚才的厮杀中复原过来,吞了口唾沫,强自走上前道:“四师兄,众寡悬殊,你又何必自讨苦吃,我劝你还是赶紧把路让开。”

    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姜正龙无意多作停留,喝道:“哪来那么多废话。”

    人在胆气不足时,最容易一惊一乍,袁中侯给这一声大喝直接吓了一哆嗦,没奈何,只能硬着头皮攻了上去。

    毕竟从小一起厮混长大的,可谓是知根知底,在姜弈的印象中,这个师弟除了一双手比平常人长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是处。至于姜正龙三人,要么内力空虚,要么身上有伤,都是自身难保,是以以寡敌众仍然面无惧色。不仅如此,他心下都已经提前开始筹划待会儿该如何跟梵叶陈具整件事的始末原由,好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心念动处,袁中侯已欺到身前,姜弈收回心神,看清来势,使出一招“凤凰点头”,剑尖轻轻一撞,即轻易破解了来招。

    正当他准备从守转攻之际,风云突变。但见袁中侯身后突然分出两道身影,一左一右,闪电一般包抄了上来,正是白头翁和鬼遮面。

    姜弈惊骇之余,不及琢磨两人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何以能如此迅速,忙纵身后跃。不想脚尖刚离地,一团黑影蓦地从袁中侯的背后突飞而出。姜弈只见眼前黑影一闪,尚未来得及抬头,头顶心就遭了姜正龙开碑裂石般的一掌,当场毙命。

    亲眼目睹大仇人死于门派内斗之中,叶馗心中多少有些不畅快,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能够手刃仇人。

    适才这一招分进合击,几乎耗尽了姜正龙三人仅剩的一点气力,尤其是白头翁和鬼遮面,一个因突然疾进,牵动了内伤;一个本来气血就虚,强行发力过后不禁头晕目眩。

    耳听得铁环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近,姜正龙等不及两个师弟调匀气息,当下指派了两名弟子背上伤员。一众人匆匆忙忙赶到后门口,不想后面山道上同样有人声传上来,听声音,已经过半山腰了。

    姜正龙咬了咬牙,以为敌人已经把整座山都给包围住了,气急之下,“嘭”的一声,竟把手边的一座石像打了个稀巴烂。

    正没有理会处,白头翁病恹恹地说道:“掌门师兄,我有一计,不妨一试。”当下将心中腹案简单明了说了一遍。

    姜正龙摸不清对方的来头,不想以身犯险,稍作沉吟后,决定用白头翁的法子,准备唱一出“空城计”,当下命随行弟子赶紧清理掉地上的尸体。

    刚清理完尸体,后门口就闯进来三个人,方小琬大老远听到声音,心头愣了一下,嘀咕道:“这三个活宝怎么来了?”

    来人不是波拉曼教弟子,而是南山三老,但听得三人一路大呼小叫着姜松鹤的大名,没有丝毫忌讳。

    叶馗也忍不住纳闷道:“他们仨跟姜松鹤有交情?”方小琬耸了耸肩道:“我也不清楚。”

    说话间,三人比肩而至,一见到楼前空地上的这许多人,就嚷嚷道:“嗨呀,原来全都躲在这里。喂,你们泰山派弟子的耳朵都不大好,我们喊了老半天,娘娘的,一个答应的都没有。姜松鹤呢?叫他出来,就说南山三老大驾光临。”

    姜正龙立在阶上,脸上阴晴不定,心想:“不是说七塔明王么,怎么又成了南山三老。”看三人疯疯癫癫的,不知是故意装傻,还是本性如此。

    死不老忽道:“不对不对,大哥二哥,你们忘啦,咱现在是南山四老。”另外二老听了,一拍脑袋,叫道:“嗨,差点忘了,对,是南山四老。我家四弟吃坏了东西,在后山腰拉肚子呢。”

    方小琬眉头一紧:“四弟?南山三老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想了一回,没想明白,考虑到三老性情怪诞,行思坐卧完全不按常理来,也就释然了。

    明珠走上前道:“不知几位来找师尊,所为何事?”他们一众,虽说是姜松鹤亲自挑选提拔出来的,但终究是泰山派弟子,眼下既然姜松鹤已死,他们也顺其自然归顺了姜正龙。

    老不死道:“当然有事,没事我们来做什么,不是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的,无事什么什么?”死不老道:“哎呀,大哥你最近老犯糊涂,无事生非这个词都不会说了。”老不死一拍大腿,叫道:“对,我们无事生非来了。”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太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姜正龙脸色一沉,暗想:“果然是和七塔明王一伙的。”可不待他开口,不死老抢道:“什么无事生非,明明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大哥也就算了,三弟也跟着一起犯迷糊。”

    死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窘态,但他死要面子,兀自嘴硬道:“我……我当然知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不过是想考考你们。”

    老不死似乎对他兄弟刚才的话非常在意,缠着不死老道:“二弟,你偏心,凭什么我就算了。不行,要迷糊大家一起迷糊。”

    明珠见他们三人一开口就没完没了,而且有越扯越远的趋势,当下咳嗽一声,重新问道:“三位光临敝庄到底是为了何事?”

    “我们大老远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

    “大哥你又错了,就昨天,刚吃过中饭那一会儿,我就看到一只花里吧唧的鸟拉了一泡花里吧唧的屎。”

    “我也瞧见了。不光昨天,今儿个起来时,也不知哪只该死的臭鸟,在我肩上留下了两泡鸟屎。喏,大哥你看,还有印子呢。”

    “你又没亲眼看到是鸟拉的,怎么知道是鸟屎?说不定是猴子屎、老虎屎、野猪屎呢。”

    “鸟屎都是那个味,不信大哥你尝一口。”

    姜正龙眯着双眼,他几乎可以断定三人是在装疯卖傻,正常人哪有这么蠢的。念及于此,向底下一个叫杨邦的弟子使了个眼色,命他去试探试探三人的功底。

    杨邦当即会意,不动声色来到三人身后,突然伸手往老不死肩头一搭。

    所谓江湖险恶,一般武人遇到陌生人冷不防出手,或闪避,或招架,总会选择一种应对法子。岂料老不死不同于常人,完全无动于衷,只顾埋着个脑袋在那研究鸟屎印,待验完了鸟屎,才回身道:“干嘛?”

    杨邦第一回遇到此种情形,有些不知所措,目光回到他师父身上,等待进一步的示下。

    老不死道:“喂,我问你话呢,你看他做什么?”杨邦无所适从,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道:“你……你们……来找师祖,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老不死道:“当然是为了长生不老药。”

    姜正龙闻言,眉头一皱,欲待发话,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檀香味,跟着就见拱门外走进三个番人。

    当头一人浓眉深目,虬须及胸,身穿褶饰长袖宽衣,头裹两色头巾,一条镶金禅杖沉重有力,在太阳光的映照下,金光熠熠。身后两名随行侍从,左边的捧了一件朱红雕漆的礼盒,右边的则托了一只菊盖莲底紫铜香炉,那有些刺鼻的檀香气味便是从香炉内散发出来的。

    领头的天竺人行了个中原的礼节,说了句梵文,跟着用汉语说道:“贫僧天竺梵叶,今携座下弟子弥婆、弥昙东行游历,路径宝地,特来拜谒中原武林盟主姜先生。”他目光如炬,一进门即把周遭情景看了个遍,眼见空地上乱糟糟的,青石板上尚有新鲜的血迹,显然不久前才发生过流血事故。不过他没有在意,因为在上山途中,已然与闹事的人群打过照面了。

    梵叶自我介绍的时候,姜正龙早凝目打量了这个不速之客一回,就年龄而言,应该跟他父亲差不多大。别看对方年老,说话却是中气十足,单这一份功力,就不容小觑。

    姜正龙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南山三老率先抢道:“喂,天猪肥雁,你也是来买长生不老药的?”

    梵叶一愣,尚没弄清第一个问题,死不老的第二个问题就来了:“天猪是什么猪?我们见过黑猪白猪、公猪母猪,但还是头一回听说天猪。”老不死道:“三弟,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天猪嘛,顾名思义,当然是天上飞的猪喽。咱们平时见到的呢,是地猪,供我们人吃的。天猪呢,不用想,肯定是供神仙吃的。大胡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梵叶生在天竺,长在天竺,在这趟行程之前,他还从未踏足过中原一步,但他天资过人,学武是如此,语言同样是小菜一碟。三老的疯言疯语经他稍一琢磨,全明白了,笑眯眯道:“此竺非彼猪,天竺是一个地方,在遥远的西南方。三位哪天有兴致,欢迎来游乐一遭。”虽说已经掌握了这门语言,但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口音。

    死不老就没听懂,问他兄长道:“他说什么?”不死老道:“他说天猪是他家乡的名儿,还请我们去游玩。”

    说到玩,三老兴致都格外的高。

    “你们那都有什么好玩的?”

    “是不是猪都在天上飞?”

    “依我说,天猪的太阳一定很大吧,要不然你们仨怎么都给烤的黑乎乎的。”

    “这么大的太阳,猪还在天上飞,岂不都要成烤猪了。”

    “烤猪好啊,都不用做饭了,肚子饿了,半空中随便扯一只猪蹄子下来,就能吃个饱。好,这个地方我们去定了。”

    “不行不行。”

    “为什么不行?”

    “烤猪好吃是好吃,但只能天凉的时候吃,大热天的,谁想吃那玩意。”

    “大热天的,的确不想吃那么油腻的玩意。唉,我看我们还是不去了。”

    “这么急着拒绝人家干嘛?又不是说没有解决办法。”

    “有什么法子?”

    “只需将后羿借他们用几天,射几个太阳下来,不就凉快了。”

    后羿射日的神话故事,三老从茶馆中说书的那里不知听过了多少遍,早已耳熟能详。二老听过不死老的主意,当场拍手叫好。

    面对三老一连串稀奇古怪的提问与对话,梵叶始终没有吭声,脸上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他虽然没跟汉人打过多少交道,但两地的疯汉皆是差不多的模样。

    三老不懂得察言观色,还要啰嗦,不知是不是暗中得了梵叶的指示,弥婆率先按捺不住了,上来就是一通怒叱。

    三老哪听得懂梵文,不仅没有改正态度,反嘲笑起了弥婆古怪的口音。

    弥婆的汉语水平仅限于简单的问候,三老的讥言讽语他听不懂,但那戏谑的表情,一看即知没说好话,当场一声怒喝,照着最前头的不死老劈头盖脸就是一拳头。

    不死老见状,忙横掌一封,跟着借力往后一跃跳开了。他弄不清弥婆为什么突然动武,以为是为了烤猪的因由,“嘿”的一声,叫道:“不过是几头烤猪而已,不给吃也别打人呐,真个小气。”与二老数落了一番,又回头找姜正龙讨长生不老药去了。

    梵叶眉头微展,心道:“中原果然人才济济,连疯汉都身怀武功。”对此次中原之行益发充满了期待。

    见到双方出手对招,姜正龙才相信南山三老并非梵叶的同党,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些。他看三人疯疯癫癫,功夫却不俗,大可用来对付梵叶,当下交代了杨邦几句。

    杨邦当即摆出一副笑脸走到三老面前道:“三位稍等片刻,晚辈这就去取三份长生不老药来。”三老道:“这才对嘛,好东西就要拿出来大家一起分享。”

    梵叶再次欠身行礼道:“贫僧来的匆忙,未能备下见面之礼,草率之中,仅凑合了些寒酸之物,还望笑纳。”说完,向一旁的弥昙点了下头。

    弥昙领命,恭恭敬敬走到阶下,呈上锦盒。

    自林鹞遇袭牵扯出七塔明王之后,姜正龙就派出门下弟子将七人的底细查了个遍,除了从未踏足中原的梵叶和罕有人知的笑面虎,对于其他五人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他知道排名第三的毒枭用毒水准之高,古今少有,而他本人是非常反感毒理学的。

    事实上,当梵叶三人进来时,他就起了疑心,为防檀香有毒,早在嘴里含了一粒解毒丹药。这时见对方又呈上来一个来历不明的锦盒,谁知道里面藏了什么样的物事。他担心梵叶拿毒物来试探他的武功,如果是功力健全时,自然没什么好怕的,偏生这个时候内里空虚,他不得不保持高度的警惕。当下向袁中侯使了个眼神,让他想着法子给拒绝了。

    袁中侯会意,清了清嗓门,高声道:“大师初来乍到,可能对我们中原的礼教不太熟悉,小弟不是指责大师,不知者不罪,大师千万别往心里去。只不过呢,我们中原有一句老话,叫做‘无功不受禄’。敝派与贵教向来没有来往,初次见面,就送如此厚重的大礼,我们实在收受不起,不过这份心意我们心领了。”

    梵叶笑道:“一点粗劣薄礼,没什么收受不起的。”

    双方你推我让了好几个回合,蓦地里,三老从旁跳出,一把抢过锦盒,大声道:“泰山派的糊涂蛋,免费礼物送上门居然还推三阻四的,你们不要给我们南山三老好了。”

    三人一阵手忙脚乱,就把锦盒拆了开来,但见盒子内躺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铜雕彩绘封口宝瓶。

    三老对瓶瓶罐罐没多少兴趣,不禁大失所望道:“合着外面花里胡哨的,里面就一个破瓶子,天猪人真是小气。”

    梵叶耐着性子解释道:“此宝瓶内的浆液乃先师于百年前耗费十余年熬制而成,具有滋补本源、助长功力等多重效用。”三老表示半信半疑:“真的假的?闻着味道怪怪的。”说完一人一口,喝了个精光。

    三老一系列的举动,正合了袁中侯的心意,说道:“大师盛意拳拳,小生却再三拒大师于千里之外,这会儿想想,实在是过于妄自尊大了。这样吧,这份厚礼就当敝派接下了,改日一定备上礼物登门拜谢。”

    梵叶心里是相当的不爽,在他看来,整个中原只有姜松鹤一人受得起他所送的礼。不爽归不爽,但也没有当场撕破脸皮,只叹了一声道:“牛嚼牡丹,暴殄天物。”说完连连摇头。

    泰山派这边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三老身上,全都想看看会发生什么后续。

    袁中侯笑道:“恭喜三位饮下仙水,功力大增,指日可待。”三老却是一脸的嫌弃,道:“什么仙水,跟洗脚水有的一拼,一股脚丫子味。”

    袁中侯仰天打了个哈哈,道:“三位真会说笑,常言道‘苦口良药’,想必这浆液跟药汤是一个道理。三位有没有觉得身上有哪些变化?”在他看来,三老喝下的就是一瓶毒药。

    三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他,跟着又伸伸手踢踢腿,完了说道:“没什么感觉呀。”袁中侯接着忽悠道:“上好的丹药汤剂皆似春雨润物细无声,依在下推断,不出一年半载,必会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

    他这边还没说完,蓦地耳边一阵哀号,但见三老悉数躬着个腰,两手揣着肚子,一副极其痛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