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侠义剑心 » 第二十章诗武相会

第二十章诗武相会

    次日刘璃晨间初醒,为睡在一旁的梅沁盖好被子,又轻轻掀开被子一角,走到窗边。窗外的景色一改昨日那般阴云密布,阳光普照大地,映照在她的脸颊。她双神踌躇,似乎还深陷在昨夜梅沁所讲的故事之中。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辽国公主,一个是从长安逃出来的穷小子。他们的相遇就像戏曲中所讲述的那般令人唏嘘。当公主终于千辛万苦回到辽国时,而他们的结局也似乎在那时便早已注定,故事中男女终是别离。

    梅沁想到此处,又想到梅沁昨晚的话。“当耶律淑沁的哥哥将诏令给了哥哥,哥哥却说那本是古郎应得的,后来离开辽国,又怎么可能走的心甘情愿。其实他完全可以可以不用走,留在辽国有什么么关系呢?我想或许他是想离开那伤心地吧。”梅沁看不出他们的离开与耶律明扆送官存在什么因果关系,她只是为淑沁觉得惋惜,哀叹于她的命运。

    昨夜刘璃暗想有理,如今仔细回味却发掘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容易。“那位公主不易,梅千念离开的理由或许也并没有那么容易。”刘璃不禁开始想象起若是梅家兄妹留在辽国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局。

    结局不言而喻,这不禁让刘璃开始同情起那位昔日里的玩伴。“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梅千念所发生的苦难,成了刘璃的不可多得的一种趣味。她对他越发好奇,她的好奇开始不仅仅只局限于那没有开始,没有结局的故事。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向华山进发,紧跟随着行人的脚步。林盼安有时与徐荛嬉戏打闹,他们并未发现,平日里静待闺中的刘璃与梅沁越走越近。

    梅千念跟在他们身后,梅沁每每回头,都能看见她走在身后不紧不慢。他与他们总隔出一段距离。

    他们走了整整大半日才看到道观,眼见就要日落黄昏,上山的人却是越来越多,贩夫走卒,市井行客,商贩农户皆在其中。更不乏刀客剑士,才子儒者,诗曲贤能。

    他们走到客栈,才知道要去大会还要再走一段路,要到山上亭中去。徐荛与人攀谈,这才得知那大会从午时一直打到现在,现在正是最如火如荼的时候。

    林盼安听此,按耐不住喜悦之情,嬉闹着与徐荛走到了最前头。

    小小的空地之上已是人满为患,只见那高台之上,比武人到刀来剑往,厮杀声不绝于耳。来得早的人抢到了最好的位置,在看台之下喝彩,有人爬上了树,在树上吃着瓜果。“各位,还有没有能打的?手脚痒痒了就尽管上台来大展身手。不管你是歪门邪道还是正统传人,无论你何门何派,还是退下来的边塞兵士皆可。还有没有,还有没有!”

    当二女终于走到时,早已看不到台上半点热闹。“人好多啊!”梅沁不禁感慨,她左张右望,始终见不到梅千念的影子。

    “你见我哥了吗?”刘璃听言摇了摇头。“他不是在后面吗?”

    “对呀,人好多啊,什么都看不到了。”此时人声鼎沸,他二女的对话徐荛听的并不清楚。他总想说些什么,便猜想他二人是因看不到台上胜景,这才唉声叹气。

    “等会儿就能看到了。”徐荛嬉笑道。

    “徐荛,你要做什么?”刘璃不明所以,问道。

    徐荛却闭口不答,走向人群清了清嗓子。“我来!”

    徐荛这一声嘹亮清澈,气力迸发连绵数里。四下借无不感到惊讶,回头一看见他小小年纪更是啧啧称奇。

    “小子,你声音挺大呀!”台上人笑道。他的声音比徐荛弱上不少,却亦是磅礴。他只轻轻挥手,人群便让出一条路来。

    “跟着我走昂。”徐荛小声笑道。

    “受教了,小子从小嗓门大。”徐荛笑着,抱拳以回人群发问。“初出茅庐,姑且一试,姑且一试。”

    林盼安终于快挤到前头,却听身后徐荛一声大喊,而后人群涌动,林盼安正疑惑时,他自己暴露在了人群之外。他向后看去,正见徐荛正带着二女缓缓朝向自己走来。

    “你干什么呀?”林盼安小声问道。

    “走吧走吧。”徐荛小声偷笑,拉着林盼安走到看台之下,而自己纵身一跃,便站到了看台之上。

    台下看客叫好一片,徐荛转身第一眼便所见并非对手,而是坐于亭内,正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的徐清旧。

    “爹?”徐清旧小声轻喃一句。又听见林盼安正在叫自己。

    “刚就想告诉你了,这回看你怎么办!”此时的林盼安已是笑得合不拢嘴。

    “臭小子,你等着!”徐荛不敢大声,他再偷望徐清旧一眼,见他面如土灰,想来现在必定怒火中烧。想来一场责骂必不可少,徐荛的脸上少了那份淡然微笑,更多的愁苦使他微颤。

    “敢问英雄大名?”适才说话的人已经走到了亭内,正与徐清旧相谈正欢。

    “我是乃常山郝仁,赐教了!”对手此话才将徐荛唤醒,他双手抱拳回敬。“徐荛,赐教了。”

    二人双双拔剑,那亭内陈蒙见徐荛所持之剑甚是眼熟,他看一眼徐清旧,轻言道。“青木?师兄你看,那少儿郎所用的是不是青木?”

    “臭小子!”徐清旧小声怒骂,这才回答陈蒙的话。“让师弟看笑话了,不错,那正是我家小子。竟然偷偷到这来了。”

    徐清旧答非所问,却让陈蒙大致明白缘由。“师兄说的哪里话,这少儿郎面容俊俏,还有这样的好身手,其气力绵延,看来深得师兄亲传。”

    “不成器的臭小子罢了。”徐清旧虽朔徐荛的不是,神情却变得温和,不经意笑出了声。

    看台之上,徐荛与其大战三歌回合,二十余招。那郝仁终不愿苦苦支撑,他丢掉残剑,抱拳认输。

    “大哥!”徐荛向看台下喊道。“我能不能叫人和我打呀!”不等台下人回答,徐荛已经迫不及待地喊起林盼安的名字。“臭小子你给我上来!”

    “你爹叫你下去!”徐荛打的正是尽兴,一位道士走上前,听言回头正见徐清旧正瞪着自己。“你爹叫你过去!”那道士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下看台。徐荛看一眼梅沁刘芳,脑袋一缩,悻悻笑道:“打不了了,被我爹抓到了,他老人家叫我呢!”林盼安只轻身一纵,便上了看台。徐荛一笑,却走下了看台,走向小亭。

    “怎么个事?”徐荛没有回答,只留林盼安在看台之上一人凌乱。

    “台下众位,还有没有人能与其一战!”

    只见有一人从亭中走来,其人道一飘飘,拔剑走来。

    “孙明?”林盼安见他穿的整齐,想起辽国一别,笑道。“道长还想和我比比羽家剑法吗?还是别的什么?”

    孙明越步直刺,直冲面门。“还真他娘的一点情面不留啊!”林盼安嘟囔着拔剑格挡。“身正变化无形,幻化腿脚无影。”林盼安刚念口诀,却没想到孙明早有防范,他紧紧拉住林盼安肩膀,顺势欲夺下他掌中剑。

    正如孙明所预料一般,林盼安果然护剑,那腿脚上的功夫一时施展不开。一时气力横绝,一阵阵风时厉时揉。二人皆后撤一步,吐纳之间双剑拼杀,一时之间战的难解难分,台下看客叫好一片。

    “刘璃还好吧。”徐清旧看着林盼安与孙明对武,冷不清向站在身后徐荛问道。

    “好,好!”徐荛连忙说道。

    “臭小子,等这事完了咱们在算账!”

    “孙明这小子,怎么下手没轻没重地,这要是出了事怎么是好!”一旁陈蒙喊道。他本想叫停这场比武,可看他二人打的已经是水深火热,要制止他们即便自己也不可说能让他们安然。

    “年轻人嘛,正常正常!”徐清旧笑道。“我家林盼安可厉害着呢?别人伤不了他,他也拿捏得住度,没事的。”

    “师兄,你认得这少儿郎?”陈蒙笑道。

    “故人之子,八九岁的时候就住在身边了,去年才初出茅庐。”徐清旧笑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想来师兄在此必定安然,陈蒙这才心安,重新做回到了原位。

    他二人一战并非陈蒙杞人忧天,而是他们皆以全力,招式杀意满满。台下看客皆不感异常,气力所到之处凌厉旗舞,可对于他们常年习武来说所见非同一般。就像两辆急速交锋的战车,每每擦肩,每一回合惊心动魄。

    未过许久,孙明不敌已是趴在地上一手仅仅捂住腹部,颤抖着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服了没有?”他听见林盼安的笑声,一手抱拳,眉头紧缩。

    “来!”孙明喊道。孙明站起身来大喊,他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神情越发凶狠。

    “这小子真他娘的有血性!”林盼安忍不住赞叹道。他收剑握拳,缓缓向孙明走来。“那就不舞刀弄枪的了,咱们拳头上见真知吧。”

    “林盼安,差不多行了!”林盼安听见徐清旧朝他大喊,一想他还身着道袍,想到这毕竟是他们家的场子,不能打了人亭内人的脸。他连忙抱拳,向徐清旧一拜。“知道了!”

    “快过来吧!”林盼安听言,伸手便想将他搀扶,一同走向亭中。

    孙明却打开了林盼安的手,他明显打红了眼,情绪难以自制。“我还没输,这一战还没打完!”

    “差不多就行了,再打下去就要见生死了。你在这看台上一死轻如鸿毛,可连累我了。”林盼安说完,便走下看台,朝向徐清旧走去。

    ”孙明!还不退下!你没看出来这位少年多有留手,对你已算是仁至义尽,还不快退下!”陈蒙气愤,见他觉得脸上无光,并非是因他输掉了比武,而是修道之人最见不得杀心,胜欲,贪嗔痴在他的身上表现得一览无余。

    陈蒙也曾因能收孙明感到骄傲,即便修道,入世历练也最喜欢带在身边。可孙明越长大却越与陈蒙心中的他相违,尤其是出世山三年归山,身上的戾气尤为重,对武功心法尤为痴。陈蒙心里明白他这样下去必走火入魔,而总心念他初心不坏,念在多年修道应有所改变。陈蒙对孙明的教导总简单提一两句,总相信他终会参悟,这一次已经算是非常重的话了。

    林盼安走至亭中,与徐清旧短暂相视,又见徐荛朝自己眨巴眼睛,当即嘴上一笑,跪下向其参拜。“徒儿拜见师父!”

    “快起来,快起来!”徐清旧笑着将林盼安搀起。“最近可没少练武啊,刚才见你的架势,比在桃花村是更胜,想来已经超过年轻时候的我了!”

    “出村之后过得怎么样啊?”徐清旧重新入坐,将一旁的茶递给林盼安。“快喝点水,看把你打的热的。”

    “特别好,盼安找到亲人了。”林盼安不等饮茶,便讲好消息将给他听。

    “亲人,那真的太好了!”徐清旧当知长安一事后只有周穆雨北上逃过一劫,徐清旧以为林盼安找到了她,心想怪不得他的武功突飞猛进。

    “等这里的事完了就叫上你家亲人,那位一定也是师父的故人,自当见上一见。”

    “爹,我和盼安还有几个朋友在台下看热闹呢,要不然我和林盼安就先去找他们,也不在这打搅你们说正事了。”徐荛瞅着时机,拜别后连忙拉着林盼安走出小亭。

    “你急什么,我还没说是我的哪一位亲人呢?”林盼安看着徐荛不明所以,见已经走出了亭外,于是挥手拜别。“师父,等大会结束了,我们一行就去找您!”

    徐清旧清了清嗓子,刚想要叮嘱他们不要乱跑,却晚了一步。“这臭小子!”徐清旧只得与陈蒙相互一笑,随即笑骂,继而继续观武。

    待到武会结束时已经日落,道观不大客房有限,看客皆已下山回到客栈等待明日议事。徐清旧回到客栈住在他曾经的房间,他看了一天武会早已身心俱疲,但一想到将要见到周穆雨便有立刻精神。早上沏的凉茶他将茶水倒尽刚好一杯,这才重新取茶叶,生火煮水。

    他有太多的问题想要知道,关于长安,关于蜀地的旧事,从始至终让他牵肠挂肚,他在想周穆雨会变成什么模样,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的第一句应该会是什么。

    茶水刚煮的沸腾,门外刚好传来一阵敲门声。“师父,爹,是我们!”

    李健仁会心一笑,道:“进来吧。”

    那一行进门,李健仁却不见周穆雨的身影。他正心疑,却见刘璃身后站着一名女子,林盼安身后站着以为男子。他脑海里仔细回忆,曾经有关于故人一颦一笑皆映入眼帘。他之所见,正如与他们初见时的模样。“莫非……莫非!”

    徐荛,林盼安,刘璃三人从未见过徐清旧有过如此,一时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徐清旧顿时红了双眼,握在手里的沸水掉落在地。此时屋内一阵鸦雀无声。“难不成……难不成!”徐清旧说完此时却又笑了。“天意啊,天意啊!”

    “梅千念,你还记得我吗?”

    梅千念走到前头,点了点头,随即抱拳参拜。“徐叔叔,好久不见!”

    “你一定是梅沁吧,你真的与你娘亲一摸一样,一摸一样呐!”徐清旧说完,眼泪悄然滑落。“李健仁这小子要是知道林盼安竟然把你们带回来肯定会很开心,一定会很开心!”

    梅千念见此便深知父亲与他们之情无可比拟,不知觉被被徐清旧真情所打动,或者想起曾经,一时间泪如雨下,哽咽着再向他一拜。

    “快让叔叔好好看看,长大了,长大了!”徐清旧叹息道,想起故友魂归,泣涕连连。“孩子,你受苦了,你们兄妹受苦了!”

    他二兄弟见此皆感木讷,心里存疑,只刘璃将徐清旧搀扶,用丝巾拭去徐清旧的眼泪。梅沁将梅千念扶起,她红着双眼,上下仔细打量着徐清旧,却始终想不起来有没有见过他。她越见徐清旧不能自己,便更想要知道曾经的故事,想要了解记忆里模糊的父母亲。

    好一会儿徐清旧才缓过神来。“刘璃,你出来怎么不能不和爹娘言语一声呢?你爹娘在家里都快急疯了,你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呢?”徐清旧岔开话题,他拉着刘璃的手,看着刘璃平安,又看着坐在四周的孩子们,一时感慨千万,只一叹息。

    “师父,我知错了。”刘璃低着头言道。

    “什么时候回去呀?”李健仁又问道。刘璃听言却不解,她以为又会是一声责骂。

    “你不想成婚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他们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里,又怎么会逼你做你不愿的事?”

    “师父。”刘璃叫了一声,这才懂得父母苦心。她沉默不语,一时羞愧难安。

    “你爹就快到了,等我们参拜完千念父母亲,到时你有你父亲结伴,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徐清旧说罢,从衣袖里拿出李健仁手书。

    梅千念从未提过参拜父母一说,见他想也不想说的如此容易,一时心里五味杂陈。他由衷的羡慕起比他年幼的他们,他们是那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在天地间,在父母的庇佑下惬意安眠。

    林盼安,亦是双眼微红,当年他年纪尚幼,早记不得父亲的陵墓在何处,母亲更是连一具全尸都没有留下,他也想去祭拜父母亲,却又能去往何处?他的心里不由得开始怨念,开始痛恨那年长安城里的真凶。

    “至于你,徐荛,你出来是为了什么?”徐荛听徐清旧的话却一时哑口无言。

    “是为了随我学武功心得吗?你学了它是为了什么?”徐清旧再问道。他自小就想对他严厉,可一见他模样便失了狠心。以至于他从来都不会怕这个父亲。此时徐荛不语,徐清旧却想不明白是因为什么。

    “他没什么心思,又哪里想得到要用它做些什么。他就是喜欢,他就是想学。”刘璃这一点拨,徐清旧这才恍然大悟,他自小长在村子里,年纪尚小那里会有那么心念,那些都只不过是他最单纯的想法,最真实的做法,那些哪里会用得到什么理由。徐荛是他的孩子,自小长在身边,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成人,但唯独他的想法自己却最不了解。

    “爹爹一定教你,这样吧,这段时间你们就一同随我练武吧。千念,这武功心法感悟与你父亲息息相关,你可一定要来啊!”

    “徐叔,我就算了吧,我不会武。”

    “你不会武?”徐清旧看他身形并不算消瘦。一时惊讶于他已然到了弱冠之年,怎不会武?但又想到他们兄妹多年流离,他不会武又合乎情理。

    “小的时候姑姑,赵叔也教过我。只不过我天资愚钝,在辽国的时候没两年就全忘了。”梅千念笑道。

    “是啊,我们兄妹知道徐叔用心良苦,依我所见不如我们就当凑个热闹吧。徐叔就不要强求我们能参悟多少。”梅沁笑道。

    徐清旧听言有理,微笑以示尚可。

    此时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有道士在屋外敬言道:“宴席就要开始了,师父请您落座。”

    徐清旧本还想问曾经旧事,是他忘记了时辰,有想他们当年年龄尚幼,大概也不知其缘由始末。便只能作罢。

    “孩子们,随我一同赴宴!”

    宴席就在道观庭院之中,徐清旧一行出门只几步便走近庭院之中,那宴席只满满当当坐有三席,陈蒙正坐其主位,他见师兄前来,连忙起身相应,又见他的身后站着五位少年,那两位林盼安,徐荛他认得,而后三位他却不知是谁,他不禁猜测其刚才屋内动静存在什么样的关联。他已有醉意,看着少儿郎,却说起另一件事。

    “师兄啊,快来快来入座!”陈蒙搭着徐清旧胳膊,又向他笑道:“师兄来的正好,我们正在作诗,你来评评谁作的好!”

    “什么?”徐清旧笑道。他本以为陈蒙是要问他身后那些孩子来历,见分明他已经醉了酒,便没有深究。

    “这俩小屁孩一点都不叫人省心,这次我家孩子这次偷偷同行到了这里,要不然还真找不到这俩。”徐清旧笑道,说罢一巴掌打在徐荛后脑。“还不知道给你师叔行礼!”

    徐荛刚拱手还未言语,陈蒙伸手却打断了他。

    “刚才说的题是什么来着?师兄帮我作出一首,好好杀杀他们的锐气!”陈蒙笑道,说完便拉着他们入座。

    “我能做什么诗?”这却难倒了徐清旧,他作过的事都只是想起时才稍有吟诵,那作过成篇的诗。眼见坐下客已有人叫好吗,他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见孙明首个站起身来。

    “师父,就让师叔先好好想想,徒儿就先抛砖引玉吧。“徐清旧知道他是在为自己解围,不由得会心一笑。“那你就先开始吧。”

    “师父,那徒儿就开始了。”陈蒙瞧他模样,想起白日里时他在台上的情形,酒醉后无可奈何的意味尤为重。

    “你要是想写你就写。”陈蒙说完向扭头瞥向别处,端起酒杯喝起闷酒。

    “诗以年为题,我想以望江年为律正正好!”孙明说完,轻拍起桌角。“期君见,风冷踏雪凝。朝日消霜驱天雾,雪融鹤归笑春来。辞旧夜方金银花,家家举饮盛欢颜,童子笑驱年。”

    徐荛想到此处却无论如何也对不出诗歌下阙。此时徐荛也站了起来。“我平日里也喜欢研究些诗词,那我也不客气啦!”

    徐荛依旧手拍桌角为律,缓缓而歌曰:“古月迎岁年,念曾钟声乐。一曲霓裳酒中仙,愁绪随风散。欲与佳朋饮,四下无人还。敢问何让君言苦,想是空欢喜。”

    “好!好词!”林盼安拍手叫好,这群人里他最瞧不惯的就是孙明,明眼人都知道他就是想出风头,如今徐荛大大煞了他的锐气,这让他好不快乐。

    “光以新年为题有什么意思?既是如此我们倒不如换一个更有有意思,更好玩,挺好听的!”

    “什么,孙明问道。

    “依我看,今日当为英雄之会,群雄齐聚。我们倒不如以江湖为题,以侠为题。”

    “好提议!”刘璃随声附和道。“论写诗,我家徐荛还没怕过谁呢!”

    “姐,常言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今日我们以武会友,今夜自当也是以文会友。”徐荛的话越说越慢,越听便越能感受到一种温文尔雅的气度。

    “哥,你不试试吗?你不是最喜欢诗了吗?”梅沁小声在梅千念耳畔说道。

    梅千念只摇了摇头,他取下那枚玉珠一言不发,自顾自喝着闷酒,安安静静的看着孙明与林盼安的明争暗斗。他的一言一行全被刘璃看在眼里,她看他多次张嘴蠢蠢欲动,却又闭口不言,一人独饮苦酒。

    “刚才你先,现在我先来吧。”徐荛说完嘴边的诗句就要脱口却让林盼安打断。“你起开,我收拾他!不就是写个诗,弄的像是谁不会似的。作人你多一份假,武功上我打得过你,文的你也不行!”

    徐清旧扯了扯嗓子,指着林盼安言道:“盼安,差不多就行了。”徐清旧见孩子们玩得开心,就一直与陈蒙把酒言欢默不作声,只是林盼安的话传到他的耳中已变得尤为刺耳。他怕这样发展下去矛盾会越发激烈,这才出言呵斥。

    林盼安不以轻拍桌角为律,只看着天空星月灿烂,想起长安事遇种种,长啸道:“一壶浊酒系腰间,纵马悲鸣家火熄。佩刀不斩江湖怨,双拳不敌悲萧音。傲然江湖千杯酒,半生孤苦半生恋。袖间染血苦沉沦。半生芳华半生怨。

    “好诗句,好一个半生孤苦半生恋,半生芳华半生怨!”孙明拍手,随即轻拍桌角,却想不到以何为律。

    他踌躇思虑良久,便坐下轻声缓缓歌曰:“秋木凋零,枯叶畏寒。剑抵风,鞘归尘。煮酒慰英豪,千杯斩愁肠。晨阳无畏似春来,崖壁万尺踏去归。自道不知途,亭上染月痕。”

    孙明说完上阕,亦无论如何也对不出下阙。

    “耳语呢喃,苦入衷肠。风烟尽,渐熄烛。无畏惊鸿曲,怕箫寄思情。斜阳不惧清秋至,云中鸿鹄不知归。天地自无避,檐下透霜寒。”梅沁脱口诗歌下阙,众人皆向其望去,孙明这才看清那兄妹模样。孙明见她面容俊朗,以为是哪日所见之人,不仅心中多了一份悸动,更多了一份胆怯。

    “好,好,好!”林盼安连喊三声好,恨不得喊破了嗓子。“真不愧是我姐,他的那上阕怎么配得上我姐的下阙!”

    “梅沁姐姐如此诗才实在令人叹为观止,要不就你来命题吧。”徐荛笑道,他见她楚楚灵动,这是他头一次察觉到内心里多了一份惶恐,她的一颦一笑无不让其动容。

    “少儿郎逃不过的无非一个情字,无论情爱也好,亲情,友情也罢,都是情窦初开的少儿郎心中难以抒发的。不如,就以此为题吧。”梅沁注意到孙明与徐荛都在注意她,想到自己举止可能会有些张扬,说完便坐了下去。“哥,要不你帮我写一首吧。”

    “姐姐说的有理,姐姐这么厉害,更何况哥哥了,梅大哥?要不你为我们打头阵吧,要不要也来上一首?”徐荛笑着,起身便拉起明显已经醉了酒的梅千念。“光喝闷酒有什么意思?快和我们一起玩呀!”

    梅千念紧紧攥着那枚玉珠。颤颤巍巍地站起听言止不住地大笑。“你们想听我作诗啊?”

    “对呀对呀!”林盼安随声附和道。

    梅千念听言笑得更大声,顺势便将徐荛挣脱。“我这半生只为一人作诗,也只为一人作过诗。今天酒兴破例,作上几首助给大伙助助兴!”

    他开始手舞足蹈,酒醉后的幻梦好似又带他回到了草原,与她共舞。“卿念君喜,曾离相凝语,忘乎倾心诉。相思欲言眸起露,冷落一夜茶凉。君弃卿情,怎得白首,酒醉难言辞。天晴日暖,再击辅首未应。”

    他泪光闪烁,再题词道:“月残木落天垂泪,故地独游衣单。鹊闻风舞似欢言,又闻曰似叹疏离。醉后孤行恋相思,问风何故酤迟。归途突感秋渐寒,倦铺毡毯梦梅香。”

    梅千念想起那首雨霖铃,想起那首蝶恋花。

    “明月牵云随风至,吹木摇烛,夜半梦梅雪飘散。醉醒相思厌离苦,略观星野念绪愁。月下孤风唯云伴,心念卿眸,亦叹负卿倾心诉。吾欲情寄至卿侧,奈何无话无书遣。”

    “暮霭交错,枯木沉聚,鸪吟哀泣。冷酒苦饮难诉,相离欲视,残灯独醉。月霞云遮辰星灿,妄言怜君苦。跨马去,风动萧瑟,冷透薄衫唤卿字。曾惹情凉多淹涕,至新季,冷打窗前燕!醒酒至以何处?旷野里,感情叹别。雀仰残辰,忽见,淑沁曲停唱罢。便纵是,君别卿离,何问言悲作叹。”

    梅千念的魂魄好似一夜飞度蜀地,那些年的点滴随着他的脚步直冲云霄,只一瞬之间回到了幼时,父母亲的模样是那样清晰,曾经亲友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耳畔重复。酒醉后的眩晕让他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他在幻梦里遨游,在现实里叙颂幻梦。

    刘璃第一次从他的口中听见那位名曰淑沁的女子,听着他所唱词,哀叹,心里对她的的模样变得越发清晰。她见他手中手链,心想那定是他们的订情之物。她不经意流露出一颗泪,深受那份情所感染,似乎感同身受到了那一份苦。

    大家都以为梅千念会以次作罢之时,他却迟迟没有落座。

    梅千念突然一声长啸,跪地而歌曰:“孤燕错入困农家,风惊窗扰不自由。连连几日不得食,死在窗前叶作柩。”

    “燕雀一日千万里,一寸故土一相思。我叹游子总流离,我哀游子何处归!”

    梅千念唱罢,梅沁不忍再看他难过伤心,一把将他搀扶,让他落坐。“哥,差不多了,可以了,休息一下吧。”梅沁说完,终不忍小声哽咽起来。

    “年似一年花相似,日复一日从昨事。食不知所味,叹不知疏离……我想想,我还想为我……我想……姨娘。”梅千念说着胡话,他越想越着急说的话就连梅沁也读不懂是何意。

    徐荛见梅沁落泪,连忙递上刘璃的丝巾。他回到座位上看着刘璃竟也有过泪痕,他回忆起那一首首诗句,似乎突然懂得了那只孤燕背后隐喻。“梅大哥的诗情真意切,字字珠玑。”

    “赶紧看我姐,我姐姐都感动的都哭啦!”徐荛笑道。梅沁听后抬头,果然扑哧笑出了声。

    “说什么呢!”刘璃眼角的泪渍还来得及未擦去,听言下意识就拍向徐荛脑袋,她打后才想起来今日宴席人不算少,她回过头去,果然宴席上鸦雀无声。她脸上一阵绯红,连忙躲到了徐清旧身后。

    “师兄啊,这几位少年郎从何处来,都是师兄的客人吗?”陈蒙突然问道,打破了这短暂安宁,宴席中也有人作此疑问,那几位少年武功出众,文采更绝非等闲,虽着布衣,但看着更像是富家的公子小姐。

    “那位女儿名曰刘璃,是桃花村村长李健仁的长女。”陈蒙虽身居华山道观修道,但李健仁的大名在外游历时常常耳闻。那年只听说他与梅羽凡汴京三日破案,长安捉拿穆心。更有甚者说他与周穆雨合谋,诛杀前汉皇帝。

    “啊,这样啊,这样啊,久仰久仰!”陈蒙拱手道。刘璃见此自当喜不胜收,连忙回礼。“道长,言重了!”

    “这俩小屁孩一点都不叫人省心,这次我家孩子这次偷偷同行到了这里,要不然还真找不到这俩。”徐清旧笑道,说罢一巴掌打在徐荛后脑。“还不知道给你师叔行礼!”徐荛刚才未有行礼,他一直可都记着呢。

    徐荛刚拱手还未言语,却听孙明走上前来。“这二位我倒是认得。”

    众人皆望向他,梅千念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只轻笑,不以为意。“师父明我出世三年,我在北辽与辽军对阵时,我们见过。你是叫梅千念吧。”孙明直冲冲盯着梅千念,对她身旁的梅沁却不敢再多看一眼。

    “是!”梅千念回答道。

    “你从那里来?”孙明见那女子一言不发,于是追问道。

    “我从燕京来,我也去过北辽上京城,更在那夜王行宫里睡过觉。”梅千念稍有酒醒,他所说的睡觉,其实是他那日与阿木古郎殿前对峙,自己差点昏倒。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孙明问道。“他十有八九就是北辽来刺探我大宋军情的暗探,小子是与不是?”

    “要不要将他交予官家?”宴席之上,已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孙明,你他娘的想干什么呀?你动动你的猪脑行不行?他和我师父一块来的,照你的意思是我和我师父就全是辽国的暗叹了?”林盼安骂道。林盼安只想他是因诗词比不过人多势重,于是伺机报复。

    “我还没说你呢,甘心为辽人做事你还配与我等入席?”眼看孙明的话越来越重,陈蒙心一横一记重拳打在他的胸口。“干什么干什么?反了你了!”陈蒙看他重重倒地,心一软挥袖又将他扶起。

    “你这么多年都在我身边学了这?你这逆徒还把自己当作修道之人吗?”陈蒙一声哀叹,见宴席之上人皆哑口无言,只能拱手说了一声抱歉。

    “小三,小四,扶你们的大师兄回房休息吧。”陈蒙说完,之间宴席之外缓缓走来两个小道士,将跌跌撞撞的孙明左右搀扶。

    眼看闹剧无法收尾,徐清旧缓缓走向梅家兄妹。“放心,徐叔在这里呢,你们不会是一个人了。没有人再欺负你们了。”随即又向陈蒙,以及宴席众位介绍其兄妹。“这二位,是为故人之子。梅家兄妹,梅千念,梅沁兄妹俩。他们的父亲,正是梅羽凡,他们的祖父正是当年的梅羽墨。”

    “是,是他们的后辈?他们竟然还有后生!”宴席中有人诧异,那些像传言一般的人物,他们以为那仅仅只是一个传说。

    “师弟可曾听说过他们当年的名号?”

    “当……当然。”陈蒙笑道。“当年若非亲遇,又经墨家前任巨子李子淳点拨,我便早已不是如今的我,可能还在为血雨王权添血,而后又怎么可能拜得名师,安安生生的活这么多年。”

    “我想问一问在座的各位,你们的先辈有多少人曾在王家为奴?你们之中又有多少人在那份名册之上?”

    孙明一把将他师弟挣脱,慌乱中拔出客腰间长剑,剑指梅千念眉间。“孙明,你到底要干什么!”

    “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梅羽凡之后,就算他是真的,也洗不清他身上的嫌隙。你说你是梅千念,那你可知羽家剑法?你可会羽家剑法!我想你爹一定教你了吧。”

    众人闻言皆不语,望向梅千念心绪复杂。

    孙明的话让梅千念想起幼时那两本书册,那是父亲最为珍视的物件。他两眼含光,看向众人,他手握成拳,心中萌生出一股委屈。

    那剑尖离梅沁眉心只差寸毫,梅沁死死将他护在身后,怒视孙明,眼含杀意。徐荛则在其身后就要将梅千念往后拉,林盼安在旁想要找准时机夺下他手中剑,刘璃拉着梅沁的手。他们三姐弟死死护着那兄妹。

    这其中徐清旧则一动不动,当年的事他再清楚不过,他当然知道梅千念不懂羽家剑法,原因是梅雨凡从来没想教过他。徐清旧还清楚记得梅羽凡同他与李健仁讲过。“常年战乱时习武是为自保,更是保护心爱,家人亲友的手段。眼看黎明就在眼前,那是杀人技,还是忘掉的好。”

    徐清旧冷眼旁观,很大原因是想看看陈蒙会如何做,他想看看这宴席之上,有多少人真的忍心亲眼见到血雨降至。

    “羽家剑法?难不成你也你会羽家剑法?”梅千念问道。

    “羽家剑法乃师祖与梅羽墨共创,我怎不会?”孙明笑道,他见此感其呼吸之气已预料到梅千念跟不懂得武功。

    “你会羽家剑法?”梅千念突然狂笑,他看向众人,转而一声长啸。他一把将众人推开,泪如雨下。“你们是不是都会羽家剑法?”梅千念手指众人,三姐弟皆不语。

    “我不会,我不是你们说的什么英雄的孩子,你们才是英雄的孩子,我不配!”梅千念说完,便牵起梅沁的手,再不顾其余面色,向道门走去。

    孙明愣在原地目睹梅千念远去,还未收剑便听到林盼安的叫骂。“你他娘的!”林盼安夺去孙明手中长剑,本想一脚把他踹到身下,却被徐清旧制止。

    “你们三个快去追他们兄妹,一定要把他们带回来。”徐清旧说完推开陈蒙,见姐弟三人出了道门,这才手指宴席众人,怒瞪孙明。“他们兄妹辗转多地,一路颠沛流离。如今胆敢再有人说他们一句不是,休怪我徐清旧翻脸不认人!”

    徐清旧翻手成掌,只握拳轻锤,宴席八仙桌便成了两半。轻踩孙明地上道袍,稍捻成灰。

    徐清旧运功归息面向陈蒙,说道。“你还看不到吗?这孩子不适合修道,他的心不在道观,其更不在民生愁苦。”他说完挥袖纵身跃去,刹那间消失于茫茫夜色之中。

    梅千念醉酒步履阑珊,他拉着梅沁想黑暗中走去,身后三姐弟叫着他们的名字,梅沁步步回头,却紧紧跟着梅千念的脚步。

    “梅千念,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遇到事情就只会退缩,你能不能像一个男人一样!”梅千念听言止步,回头望向正向自己走来的三姐弟。

    徐荛见刘璃如此恼怒,那是他从未见到的刘璃,林盼安见此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二兄弟紧紧跟着刘璃,就怕她再做出什么举动来,惹得再有什么不快。

    “旁人说你几句你就受不了了?三更半夜的你要带着你妹妹去哪?山上野兽横行,你护的了你妹妹吗?”刘璃说完,便将梅沁拉到自己身旁。

    “你管我去哪!你他娘的谁呀?我和你很熟吗?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梅千念一连几问,他越问心中怒火就更难以平息,他越问就越觉得心里的委屈。

    “是,我与你并不相熟,你我相识不过几天。我的确不该管你的闲事。”刘璃本好心相劝,可说越觉得彼此咄咄逼人,说完又气又恼,更不想看他嘴脸,拉着梅沁就想回道观。

    “哥,姐,你们消消气,要不我现在就剁了孙明那小子。”林盼安拉着就要离开的刘璃,又看向徐荛。

    “是呀梅大哥,姐姐说的虽然是气话,但并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现在夜深,山中野兽横行,你们要是出了意外该如何是好?即便是出了山,你又能去哪?”徐荛再问,他的话让梅千念逐渐冷静。

    梅千念轻叹着看向梅沁,在这世间,自己最在乎的便只剩下这一位血亲,想到此处,强忍泪水背过身去,不再言语。

    “哥,我们回去吧,去见见我师父吧,他老人家一定会替你主持公道的。你要是走了,他一定又该着急了。”林盼安走上前劝解道。

    “孙明这死道士真他娘给他脸了,我这就弄死他去!”林盼安气恼不过,怒气冲冲拔出剑来。

    “别!”梅千念回头劝阻,他刚刚回头,刘璃抢先他一步,拉住了林盼安的手。

    “臭小子你想干嘛呀,出来这短时间都学了些什么呀,总说那些杀了打的。”刘璃说完,又走向梅千念。“那羽家剑法是你先祖所创,到头来让你蒙羞的也是羽家剑法。梅千念,我知道你心里不忿,我想是个人都咽不下这口气。可是你现在离开有用吗?你的离开能改变他们对你的看法吗?他们只会在你名声上再加上一条软弱。”

    “是,刚才我不应该说那样的话,或许真的因为我们不相熟。”曾经的笑颜在离开桃花岛后,在蜀地分离后也随着那段时光一去不返,如今的他们,只能通过这几日相处,让脑海里深处的记忆越发清晰,她常常会将他与记忆中的他对比。刘璃说完,松开了梅沁的手。“你要走就走吧,我想你应该心里最清楚你才是梅沁的哥哥,要是有能力保护好她的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嫉妒,嫉妒孙明也好嫉妒你们也罢,你是不是觉得我就应该悲愤于刚才欺辱,难过于我不会什么羽家剑法?”梅千念反问道。“我只想找一个家,然后亲眼看我妹妹出嫁。刚才你问我要去哪,我问了我自己这么多年年我都想不到答案,那里是我该去的地方,哪里是我的家呀?”梅千念这番话并不想他们能有所共情,他的话多半是想说给梅沁听。

    “别人不喜欢我,我待在那里做什么,自取其辱吗?我无能,根本不会你们所谓的神功。我懦弱,碰见屈辱只敢拂袖而去。我是辽狗,我是他们口里的奸细。这样的话我早听腻了,接下来的话只会要多刺耳就有多刺耳。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我更一清二楚。是我想有这么多的事吗?其实你们会不会羽家剑法和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我和我妹妹到中原就要受这样的欺负?就因为我们从辽国来,没有爹娘吗?”

    徐清旧听完梅千念这番话心里更不是滋味,他站在梅千念身后已久,只是屏息观望,常人难以察觉。

    “哥!”梅沁听着梅千念的话却异常平静,曾经的过往她最事亲历,那是她难以逾越的梦魇。直到她看见哥哥流泪,此刻所有的委屈迸发,让她泪流满面。

    二兄妹相拥,林盼安见此深受感染早已啼泗横流,往事让他动容,他无时无刻不思念自己的母亲,母亲的一颦一笑他都不曾忘,而此时此刻却再也无法回到过去,回到母亲的怀抱。他的泪水里既有对那份血浓于水般亲情的怀念,更有对远在桃花村的吕一夫妇的相思。

    刘璃不再言语,只默默看着这对兄妹泣涕,她心里突然生出无限悲悯。她在心里默念道:“我的家庭和睦,又怎么想得到他们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对于我来说从他们口里得知的永远都是只是故事,那是表面倾诉的稀疏平常。未经他人事,怎知他人苦。我凭什么高高在上评判他人,我的悲喜只为自己,我做不到感同身受,我看不到他们心里的疤。”

    “千念!”众人听到动静皆随声望去,只见徐清旧从树梢一跃而下,向他们走来。“你心里的苦,一路走来的不易我们都记着呢。我很抱歉,当年要是不让他们返乡,随我们一行,又怎么会生出如此事端,你们又怎么流亡这么多年。”徐清旧双手搭载梅千念肩膀,说完眼睛一红,哀声叹息起来。

    “爹,当年你又怎么预料得到呢?”徐荛出言宽慰道。

    “今晚我们就都不回道观了,你们跟我来。”徐清旧说完一笑,拉着梅千年的手便向深山中走去。

    刘璃跟在身后,她此刻的心里时而难过,见到他走在前面又有些许开心。她想不明白她刚刚为什么会生那么重的气,更好奇他现在怎么样了,他与师父再说些什么。这是她的第一次对外人有过如此情愫,时而惶恐,时而忍不住再偷望一条眼。

    “千念,盼安说他找亲人了,当时我还以为他找到你姨娘了。我们都以为那年你们兄妹皆死在长安了。”

    “我的姨娘,周穆雨吗?”梅千念回头望了一眼林盼安。

    徐清旧点了点头,紧接言道:“当年长安清秽堂一事吕一回来后我们就已经着手探查真相了,只不过盼安当年小,并没有告诉他真相。”

    “所以你们一直都知道吗?”梅千念感到不可思议,心里不禁怀疑起他们究竟是做什么的,那刘璃讲的桃花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徐清旧说完,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盼安大了之后,我们就更不知道如何告诉他事情的真相。那对他来说他残忍,去年他想出村,我与李健仁,你李叔商量一下觉得尚可一试。与其我们告诉他,还不如让他亲自去探查当年的真相,这也算是对他的历练吧。”

    “我来中原的目的,我想你也猜得到吧。只是没想到刘璃和徐荛会偷偷跑来。为了不让他们牵扯其中,李健仁这才重返中原。”

    梅千念听着徐清旧的话,感他越来越严肃,声音越来越掷地有声,却细小如雨坠地。他顿时酒醒,再回过味来细思极恐。他想起那长安血夜中那一顶轿子,那一群群兵甲,一团团火光浓烟滚滚。

    “李健仁特地差人去寻周穆雨,回报的人说她对此一无所知。”他二人越走越快,梅千念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双脚已然腾空而起,他回头已经看向的方向,而黑夜里茫茫一面星光闪烁,全然不见他们的身影。徐清旧带着他在树梢上飞窜,时而如千斤坠地,惊走鸟兽一片。

    梅千念还未过瘾,许清旧却停下了脚步,梅千念向四周看,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华山之巅。冷风使他清醒,梅千念向下看去,不由得心里一惊。那道观人还未眠,还闪烁着微末星光。

    “当年之事已有定论,就让林盼安顺着线索一点一点去探寻当年事情的真相吧。我与你讲的这些暂时先别告诉林盼安吧。”

    “明白了。”梅千念回答道。他向山下望去,迟迟不见他们身影。“这就是他们口里的神功吗?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爬到山顶了,若是我有此神功,是不是就不用那么狼狈的出辽国了?”梅千念苦笑心想。

    徐清旧见他愣神,似乎看破了他的心思。他轻拍梅千念后背,向他看去。“这就要教你了,等他们上来我们就开始吧。”

    梅千念并未久等,约有一刻他们便气喘吁吁的登上了山巅。“爹,你怎么也不等等我们。”“哥!”梅沁连忙让徐荛将他放下,快步走到梅千念身旁。“你怎么样,酒醒了吗?”徐荛一路讲梅沁背上山巅,他早已筋疲力竭,一到山巅便瘫软在地。

    “师父都给你讲什么了,你们走的那样快,就像避着我们似的。”刘璃走上前去,她心思缜密,一眼就看到梅千念神情不自然。他们还未走远时她便有所察觉,一路上他与盼安反复思索,可就是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就这么个小山坡有什么好等的。”未等梅千念回答,徐清旧抢先笑道。“徐荛,你们不是好奇我的武功心得,我这就将它讲给你们。”

    徐荛听此来了精神,兴致勃勃手脚极不自然,艰难爬起向父亲走近。然后趴倒在地。“爹,我走不动了,你声音大些,我躺着听听就行了。”

    徐清旧听言一笑,双手开始运掌,气力随着吐纳一柔一厉。梅千念不懂徐清旧在做什么,只感觉风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于是干脆像刘璃林盼安一样直接坐到了地上,眼里满是好奇的仔细瞧望。

    “我运功时,你们感受到了什么?”徐清旧气沉丹田,缓缓脱口问道。

    “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徐荛嘟囔道。

    “诸如所见,夜深而不可见,不可见便不可知。所悟皆所见,所见皆所得。然不可并非不存,所得部位真。”徐清旧笑道。

    “什么意思?”林盼安不懂起意,开口问道。

    “耳听为虚,眼见而不为实。有很多东西是我们所感知不到的,而并非它不存于世。”刘璃紧接解答道。

    徐清旧道了一声聪明,随即向其走来。“盘膝入定,轻闭双眼,气入丹田。试着抛弃五感,试着以静化动。”

    “什么?”三人不解,说罢徐清旧挨个在他们他们头上轻拍。“安静!”

    “这只是入门,要的就是一个静字,一个悟字。”

    “那什么时候才算入门?”徐荛问道。

    徐荛的问话让徐清旧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他在想起该如何描述。“不听便知风雨已至,不尝便知酒肉荤腥,不看便知日出日落,不闻便知桃花开落,未触可知门外之静,无痛不痒却易感冷热交织。”

    他三人听完更感一头雾水,左顾右看,迟迟无法入定。

    “不许睁眼昂,我就在这看着呢!最基本的内功修炼都这个样子还怎么往后学?李健仁就这么叫你们心法的?”徐清旧说着,却慢慢走向梅千念身旁。

    “偷偷拿着,等你兄妹俩学会了再给他们三看。”徐清旧笑着从袖袍里拿出一本书册。

    梅千念接过,只是夜深他只知道是书本一册,却不可知是一本什么样的书。“这是什么书啊?”

    梅沁吹燃火烛,梅千念借火光照亮这才看清那出册之名——《无影》。

    “收着吧,虽然你们兄妹俩没什么基础,但是这一本最不看的就是基础,寻常人一样可以练的。等你兄妹俩学会了之后就不怕再受人欺负了。”梅千念刚想推脱,却见徐清旧冲着自己嘿嘿笑道。“屋里还有好几本手抄本呢,不差这一个,就收着吧。”

    “收起来,收起来,别让他三看见。要不然就该说我偏心了。”徐清旧说完便走向了林盼安。“当心走火入魔了!教你好好入定呢,一直静不下心是怎么回事?”一脚又踢在徐荛屁股上。“还有你,你们这兄弟俩打坐都不安宁,还想不想学了?”

    次日清晨天微微亮时,他们先后向山下走去,走到一半时困意袭来,徐荛,林盼安,梅千念三人叠罗汉似的趴在徐清旧的背上呼呼大睡,徐清旧步履稳健走下山去,刘璃,梅沁二女在后跟着聊得火热。

    路过道观时,正好碰见孙明下山采办,徐清旧本想在道观歇脚,二女见此却不回头,直向山下走去,徐清旧耸了耸肩,将他们向上颠了颠,连忙跟上。

    梅沁心里不忿,她没走几步便挣脱了刘璃的手。她转身走到孙明面前,轻声质问道:“我们兄妹有什么地方得罪道长吗?”

    孙明见她心里即踌躇,又羞愧。他不知如何作答,只低着头,轻轻道了一声没有。

    “昨夜宴席道长咄咄逼人,是因为我们从辽国来吗?”

    孙明点了点头。他强闯镇定,双手紧握额头冷汗四起。

    “呵呵。”梅沁忍不住冷笑,看起来他比自己年长几岁,待人做事却显得稚嫩愚蠢。

    “国与国之间的恩怨,你一个臭道士又懂得什么?”

    “我和我哥哥是从辽国逃回来,这是罪吗?你们不喜欢从辽国回来的汉人,所以就欺负我们了?你们人称英雄,你们这么厉害怎么不去收复燕云十六州啊?你就只会欺负到平民百姓的头上吗?”

    “像你这样的人可真是可哀,你要是再敢欺负我哥哥,我就算是死也不会饶你!不会有下次了,我想我们不会再见了。”

    孙明抬头时,只见他们已经走远,他还能听到刘璃与梅沁嬉戏。那徐清旧背上的少儿郎鼾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