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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业火燃起之日

    从红叶村到北蛰镇之间并没有固定的路,大部分地方都是光秃秃的草地,我一边赶路一边好奇,自己究竟有多好运才能摸到镇子上。

    此时的天上只有一轮“圆月”,向着大地洒下无限洁白的“月光”。

    我望着那高挂的似月非月之物,突然想起了一句诗词。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看起来一样的月亮,却有着比印象里更加明亮的光芒。

    这里终归不是我的家乡啊。

    提起家乡,不知道是不是记忆缺失的原因,我第一个想起的竟然不是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球,而是地下城那难熬的五年。

    现在想想,那段日子或许是我过得最充实的一段日子,有理想有目标,还有人挂念。

    “不知道现在索尼娅在做什么。”我默默感叹一句,突然扭头看向盖奥斯,“诶,对了,你的家人呢,怎么没见你提起过?”

    他看起来至少三十岁了,就算再怎么忙于工作,应该也已经娶妻生子了,但他看起来好像并不担心他们。

    “七年前出了一场事故,之后我就自己一个人住。”他面无表情的沉声说道。

    我听得一愣,随即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打听……”

    “先别说这个,”他突然伸手指向远处,“你看那边。”

    我抬起头,视线从一片不那么茂盛的树林中穿过,看到视野极远处的小山正燃起熊熊大火,黑暗的天空似乎都被火光照亮。

    “那是……?”我眯起眼睛,山脚下同样燃着大火的村子十分眼熟,我觉得自己的嗓子被东西哽住了。

    “别着急,或许村民已经逃出来了。”盖奥斯的大手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我们再跑快一点。”

    我用尽力气才挤出一个字,“……好。”

    等我们最终赶到村子的时候,火光已经熄灭了。

    即使在漆黑的夜晚,我也能看到整个村庄上空弥漫的黑烟。

    呛人的烟雾笼罩着进村的道路,熏得人睁不开眼,但我还是强迫自己睁大眼睛,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

    几乎没有一间房子是完整的。泥糊的墙壁被火一烧,登时变形开裂,倒了一片,和化为灰烬的茅草屋顶混在一起,不分你我。有些废墟里还有阴燃的家具,微风一吹荡起一片火星。

    远远望去像是一片飞舞的萤火虫。

    周围的所有物品似乎都在努力使自己化为烟雾飘入空中,呛人的浓烟争先恐后的涌入我的鼻子,泪水止不住的翻涌而出。

    我在倒塌的废墟中徒手挖掘着,即使手上的水泡起了又破,也没停下。

    盖奥斯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后面,看着我的疯狂举动,他试图再次安慰我:“我找到他们了,在村子中央的红叶树下,不是被烧死的,走得很安详。”

    众所周知,被烧死的人不止死状极为惨烈,死亡的过程也是十分漫长而痛苦的。在古代,常常将火刑作为极刑的一种,作为消灭异端邪恶的专属刑罚。

    而村民们是被杀死后焚尸,听起来颇为仁慈,但不代表他们死前没有受苦。

    我没有搭理他,继续在滚烫的废墟中搜寻。终于,我摸到了一块被高温烤裂的玻璃面板,其周围包裹的塑料完全融化和下面的东西粘在一起。

    我捏着烤碎的玻璃将屏幕提起,半融化的塑料拉成细丝顽强的连接着已经支离破碎的主板等部件,上面的一众芯片、电容、电阻等元器件全都松动了。我忍着热量将上面最大的一颗芯片扣了下来,使劲的攥在手心里。

    刺痛、胀痛与灼烧的痛全都在提醒我这不是做梦。

    如果……

    如果我当时留在村子里,如果我答应了迦兰朵的条件,先带露塔离开,如果……

    我低着头,不让盖奥斯看到我的脸,问:“你在哪发现的村民?”

    不一会儿,他带我来到村子中央标志性的红叶树旁,两三人才能合抱的树木此时只剩下了树干,树干上有一道手臂宽的裂缝,能听到内部发出的“噼啪”燃烧声。

    树干的旁边有一座由人类烧焦的尸骨堆成的小山,每一具尸骨的外表都已碳化,许多地方露出森森白骨,有的还粘连到一起,姿势怪异。

    在他们的周围还渗出一些油状物,联想到在半途中闻到的味道,我忍不住的干呕起来。

    盖奥斯在我身边轻拍着我的后背,我干呕了几下,用袖子擦了擦嘴巴,用我自己都难以想象的沙哑声音说:“他们,凭什么这样做?”

    盖奥斯没有说话。

    在尸山的旁边堆放着一堆农具,锄头、镰刀、斧子应有尽有,这是村民们拼死抵抗的证明。

    我忍着恶心,将目之所及的一切印入脑海。村子后面的矮山仍在燃烧,山上的树木不断地发出悲鸣,宛如奏响一曲寄托哀思的挽歌。

    血与火,点燃了我心中的愤怒;名为悔恨的负罪心又让这份怒火烧得更旺。

    我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是为村民们报仇,还是为了阻止纠察队继续为非作歹,我都会不断的追捕他们,让地狱中的无尽业火烧在每一个凶手身上。

    “看到那树身上的痕迹了吗?那是阿里斯干的,也就是这次从王都来的领头人。”盖奥斯指着尚未燃烬的红叶树说,“他的能力是风,无所不在的风,嗜血削骨的风,欲壑难填的风。”

    我的心被怒火包围,下意识的看向他手指的方向。

    树干上犬牙交错,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刮痕,像是有人用锋利的小刀一下下凿刻,即使被焚烧以后痕迹依然明显。

    “阿里斯的实力是整个王国人尽皆知的,即使只有他一人,也足以媲美千军万马,有单人破城之勇,掀起的风暴足有一整个村庄那么大。”盖奥斯接着讲。

    “他是异变的非凡者。据说,在阿里斯七岁的时候,目睹了母亲被继父杀害生食的场景,当场他的能力便觉醒了。同样生食了他的继父,还有自己的亲生母亲之后,便独自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直到被俄拉尔收编。”

    盖奥斯的话从我右耳朵进左耳朵出,此刻我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我沙哑着嗓子问:“在哪能找到他?”

    盖奥斯将我的肩膀扳过来,但我的脸依然冲着尸体的方向,他大声说:“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他不是仅凭你我就能对付的,等我找来帮手,咱们再一块想办法解决他。”

    我执拗的望着村民,甩脱了他的大手,“我不管,我现在就要把他带到村民们面前。”

    “够了!”他生气的大声嚷嚷,“你以为他们死了我就不愤怒、不难过吗?我是他们的镇长!要去也是我去!”

    咔嚓,焦黑的木板的断裂声响起,与之同时还有紧张的吸气声。

    盖奥斯条件反射般的拉着我蹲下,一只手摁着我的头顶,半边身子微微挡在我前方,搜寻发出声音的来源。

    我正觉得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精神力瞬间倾巢而出,地面上宛如狂风过境,散落的灰烬四处飞扬,惹得盖奥斯侧目。

    瞬间,我就揪出了躲在空地边,半堵烧塌围墙后的可疑人物。

    对方穿着平民的衣服,被我倒吊在空中,嘴里胡言乱语,不断的挥舞着手里的被他当作武器的木棒。

    “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别杀我!我只是路过,我是普通人,是好人,求你们放过我。”他一边这样说,一边将手中带着火星的木棒舞的虎虎生风。

    “卖酒的?!”

    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盖奥斯震惊的走上前。

    而那个人也停止了挣扎,看向盖奥斯的方向,“镇长?!”

    他似乎比盖奥斯还要惊讶,好像镇长出现在这儿是什么天方夜谭一样。

    “你认识这个人?”我皱着眉头看向盖奥斯。

    “他在镇上开了一家小酒馆。”盖奥斯有些狐疑的说,“我也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跑来这里。”

    被吊起来的中年人之前挣扎的太过剧烈,现在整张脸涨的通红,出的气多进的气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盖奥斯提议道:“先把他放下来吧,我来问问他。”

    我点头同意,然后把人放了下来。

    陌生的大叔刚一落地,就挨了盖奥斯好几个嘴巴,半边脸都是肿的,如此彪悍的询问方式,让我担心他还能不能说出话来。

    “别,别打了……”他举着一只手,含糊不清的说。

    盖奥斯捏着他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你不是酒馆老板吗?你在这里做什么?跟踪我们?”

    “不是我跟着你们,是你们跟着我啊……”中年男人苦笑不止,泪都快哭出来了,“盖奥斯镇长,你还记得一个月前,突然出现在办公桌上的那封警告信吗?那封信是我写的……”

    十分钟之后,经过盖奥斯的几番询问,终于确认了这家伙的身份——男人叫做科尔曼,是王国内最大的抵抗势力,反抗军的一员,是反抗军的首领乌姆特意安插在北蛰镇的探子。

    这个结果别说是我了,就连盖奥斯都意想不到。

    大块头的盖奥斯站在长相普通的科尔曼身边,一脸不悦的说道:“所以是乌姆派你来监视我的?亏我经常光顾你的酒馆,照顾你的生意。”

    其实他去那家酒馆喝酒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距离够近。

    自从妻女离世后,盖奥斯就一心扑在工作上,每天睁开眼便是处理大小事宜,偶尔才会喝个酒放松一下。

    盖奥斯立马想到,自己这些年来买酒的钱和给的小费,恐怕最后都进了乌姆的口袋里,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科尔曼有些胆怯的说:“不,不是监视,是替他……”

    “不对!你再说一遍你是怎么来的。”我毫不留情的打断。

    科尔曼从没有见过我,对我还是有些提防,用眼神询问过盖奥斯之后,才说:“因为这几天给我们供应酿酒原料的村子迟迟没来送货,我便想带着店里的伙计来看看情况,没想到半路发现纠察队的人就跟在我们后面。”

    “然后我俩就紧赶慢赶来到村子,只来得及通知村口附近的村民藏起来,纠察队的人便赶到了,我们也只能找地方躲了起来。”

    “你说还有其他人躲了起来?他们在哪?!”我有些激动的说。

    略微有些谢顶的科尔曼再次警惕起来,直到盖奥斯点点头,才小心翼翼的说:“就,就在村子外面,堆放粮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