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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有凤求凰

    芈凰看着一脸郁闷的若敖子琰,不懂他的郁闷为何。

    凭心而论,要郁闷的也当属她一人。

    这些黑历史说的可都是她。

    芈凰假意握拳清咳,化解二人尴尬,再度开口问道:“咳咳……若敖公子,我们叙了这么长时间的旧……是不是应该回到芈凰刚才的问题上?”

    你到底为何如此优待于她?

    他们非亲非故。

    芈凰直直看着他,眼中真的不解,若敖子琰却真的忍不住大笑出声了。

    “呵呵……呵呵……呵呵……”

    “我真是太高估你了。”

    每每碰上芈凰,纵然天纵之才如他也只能甘败下风。

    谁叫他莫名就喜欢上了她,喜欢上这个傻傻的有点笨的嫡王姬,还一喜欢就是十一年。

    真是一段不算短的岁月。

    以前的他,总是为所有人牵挂,从不知牵挂为何物。

    可每逢年节冬至离宫停学之时,他就恨不得学宫重新开学的时间能够提前。

    当她大胆请命前往庸国的时候,他既惊讶又不惊讶,想尽一切办法想要一同前往,可奈何最后被母亲以死相逼留了下来……

    想到这些,他缓缓打开石桌上的两只凤纹漆盒,将它们平摊展开,就好像把他这些年说不出口的情愫一一摊开来,放在阳光下,暴晒。

    这两件绝世珍品,是他费了诸般功夫,甚至设计,才费心制成。

    秋日金灿灿的阳光,缓缓洒在盒中红色的锦缎之上,锦缎中裹着一只熠熠生辉的凰冠和一套华美绝伦的凰袍,折射出点点金光,灼人眼目。

    芈凰眯眼上前,看了看,然后指着两只锦盒里的凤冠和凤袍,不解问道:“若敖公子,这是作何?送礼?”

    “求婚!”

    “啊!”

    芈凰掩嘴惊讶。

    还求?

    他们已是赐了婚的男女。

    这若敖子琰到底还有完没完?

    求婚求上瘾了吧?

    “王姬,子琰能唤你“凰儿”吗?”

    这个称呼似有不妥,毕竟他们还没有熟稔到直呼其名,不过他们将要成为夫妻,又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轻轻“嗯”了一声。

    芈凰觉得出于礼教,她不应该拒绝他的这个小小要求。

    若敖子琰轻轻地笑了。

    双手小心捧起锦盒中的凰冠凰袍,上下叠放好,一同呈到芈凰面前,就像把自己的心呈到她的面前,然后由上而下俯瞰于她:“凰儿,我愿此生此世,敬你,重你,爱你,护你一人。”

    “你可愿嫁与我,一生为我妻?”

    她们所立的三生亭外是一片不知名的小湖,波光鳞鳞,母后生前总爱坐在这“三生亭”里看着小湖对她说:“凰儿,即使三生三世,母后也要等到你的父王回心转意。”

    可那个蠢笨的女人直到她坠湖而死的那一晚,也没有等到她要等的那个男人……而那个男人睡在另一个女人的臂弯里一夜到天明,然后在收到侍卫的通传后,只随意道了一句“葬于王陵”了事。

    芈凰不知道听到他的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是怀疑,是不信,是权衡利弊?

    或许都有吧。

    这冰冷的广苑深宫高台,何时有过深情不改?

    只是眼眶还是微微有点干涩,好像风吹进了沙子,想要用手揉一揉。

    活了两世,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冰冷的深宫里听到有一个人对她说,“我愿意此生此世,敬你,重你,爱你,护你一人!”

    也许曾经也有一个男孩说过相似的话。

    可是后来……

    有些话往往只说了个开始,

    而往往都没有后来……

    ……

    眼前的他曾是她的陪读,出身高贵不亚王侯,才智绝伦世所仅见,是仿若雪山之巅般,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存在。

    从来只能仰望,从来不敢靠近。

    可他现在却来到她的面前,低下他高傲的头颅,前来俯瞰还活在尘埃中的她。

    芈凰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不像芈昭或者吴王妃那样藏着阴谋与暗害或者嘲弄甚至贬低。

    娶了她,她的利大于她的失,而他能得到什么?

    一步登天的机会?

    只有这一个可能了,否则若他还做他的楚国令尹,这偌大的楚国还有什么是他可图的?

    而她可以顺利登上若敖氏这艘大船。

    离她的复仇也就更近一步。

    在回京的路上,对于二人联姻之事,她早就反复思索过千百遍,也做好了二人即将做一对人前相敬如宾的夫妻的思想准备,唯一没有算到本来政治联姻的二人,还有这些纠葛。

    心底翻涌的思绪全被深藏在眼底。

    可是男子那双漆黑凝实的眸子紧紧锁着她,让她有一种无所遁形。

    所有思想在这一刻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能怔怔地定格在原地。

    将视线投向亭外,芈凰不知觉后退两步,手心紧了又紧,脑中此时混沌如一锅乱粥,前后两世从未有过的慌乱之后,深呼吸一口气,问道:“请问我能不答应吗?”

    一双黑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寒光。

    若敖子琰俊颜微沉,语气舒而浅淡,沉而坚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说道:“王姬这辈子恐再无人敢娶,惟作子琰的妻子,别无二选!”

    芈凰闻言将手捏的死紧,直视于他轻问道,“既然如此,那芈凰答应与不答应有何差别?就权当芈凰答应了好。”

    “不好。”

    若敖子琰双手捧着锦盒再度上前。

    将手中的凰袍与凰冠呈到她的面前,一字一句郑重说道:“结果相同,可你的心意于我而言并不同。我要的不仅仅是那一旨婚约,更是你的心!”

    心?

    居然有人在践踏了她的身心及所有的尊严两世后,对她说这个。

    这样变幻捉磨不定的东西。

    她还有吗?

    眼眶不禁微微发红,不断上仰的眼角上挂着一滴将要滴落的泪水。

    芈凰跺脚转身欲走。

    有一丝落慌而逃的仓慌。

    “若敖公子,若你已经说完,本王姬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转身就欲急步走出三生亭。

    闻言,若敖子琰大手抓向想要临阵逃跑的女人,道:“我等今日,等了十一年!”

    “你知道十一年是多少个日日月月?”

    “一佰三拾二个月,四仟零二拾个日!”

    “所以芈凰,今日你不能走!”

    “我要你一个答案!”

    每一字每一句都重重击打在她心头。

    “砰砰”回响。

    虽说楚人浪漫,有别于礼教森严的中原之国,青年男女甚至时常于云梦泽自由寻偶追欢,面对男子的求婚,女子甚至有权拒绝,男女双方都可以自谴媒妁。

    可是此时的芈凰心头万千思绪如一头乱麻,面对若敖子琰的咄咄逼人,挣不脱,逃不开……最后只能干瞪着他,大声以壮声势:“好!……你个若敖子琰!……你难道不知直呼王姬名讳,属于大逆不道!”

    “身为丈夫直呼妻子之名,没有大逆不道之说!”

    若敖子琰一掌牢牢掌控住她的皓腕,眼中是势在必得的居高临下,此一生只要是他认定的,无论是什么,他都到要得到,另一手将将着的凰袍凰冠的漆盒送到芈凰手边。

    “此凰袍,我们大婚之时,穿!”

    “此凰冠,我们大婚之时,戴!”

    “皆乃我为你定制。”

    芈凰这些年从军养成的那点血性,让她不愿在这个骄傲自大的男人面前屈服:“楚王宫中什么稀世珍宝没有?本王姬何须你这点东西。”

    躲在一旁花圃偷看的司书,忍不住从花圃里钻了出来,提着宫裙急急跑出道:“王姬,您就从了王婿爷吧!”

    “奴婢看着都替您心急。”

    同样蹲在花圃中的司琴想拉已然拉不住了。

    这个臭丫头真是和司剑一样。

    每次都毛毛躁躁。

    若敖子琰闻听这声“王婿”的称呼,嘴边弧度弯的更大,终于看了一眼身旁司书颔首道:“此宫婢到是十分懂事!”

    “司书谢王婿夸奖。”

    司书笑着谢赏,同时接过若敖子琰带来的漆盒:“此物还是由奴婢代王姬收起来吧。”

    “嗯。”

    若敖子琰顺着司书给的台阶,自然地把漆盒交给她,嘱咐道。

    “稍后记得一定要安排宫中最好的绣娘为王姬重新量体,然后根据尺寸重新放量修改尺寸,还有鞋履也是。若没有合适人选就派人来跟本国婿说,本国婿自有安排。”

    “国婿请放心,司书保证大婚之时定交予您一个最美丽的新娘。”

    “嗯。”

    若敖子琰才不想再听芈凰那些口不对心的鬼话呢!

    他那个整日流连女市的三弟说过,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捏了捏她气鼓鼓的小脸,若敖子琰想起最后一件事,交待道:“还有一事,我与王姬大婚只剩一月不到,婚前,我们还有很多要准备的。本王婿容王姬休息两日,后日巳时,会到宫外来接,记得为你家王姬装扮一新,像现在这身就不要穿了,看都看腻了。”

    “诸事已毕,本王婿先告辞了。”

    看似走的潇洒的若敖子琰,实则走的飞快,脚下恨不得连走带飞奔出朝夕宫的大门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芈凰没有追出才优雅整衣一笑:“真是蠢笨无比的女人,这种时候,难道就不能表现的矜持羞涩点吗!”

    而被松开双臂的芈凰站在原地,却愈加气地不行,被若敖子琰激的更是连最后那点王姬形象也不顾了,跺脚道:“本王姬为何要为你妆扮一新?”

    司书低着脑袋小声嘟嚷,“王姬,早上司琴姐姐还说,在宫里,我们要不惊,不辱,不骄,不躁!”

    “您定的规矩可不能自个食言……”

    芈凰瞪着这个吃里扒外的丫头:“你!去到后院和司剑一块领罚!”

    乖觉服软领罚,司书摸着手中华美异常的凰袍和凰冠:“可王姬这个……要如何处置?”

    芈凰皱眉看着司书手中那两件熠熠生辉之物,甚觉碍眼,随意地指了指司琴:“交给司琴收着吧……不要叫我看见!”

    “喏!”

    司书笑弯弯地抱着漆盒而去。

    司琴眼见于此,也从花圃中偷偷钻出,尾随着司书一起悄悄离去。

    今日的王姬太不正常了。

    这种时候还是留她一人好好静静。

    望着若敖子琰,司琴,司书相继离去的背影,芈凰一人痴痴立于三生亭中,寻着母后以前常爱坐的那个石条凳凭栏望着波光粼粼的小湖,偶尔有一两尾小鱼跃出水面。

    人走茶就凉。

    整个苑囿的景色自孙王后去世,这些年下来,该凋落的也凋落了,现在能看的也就剩这亭边的一丛野生的牡荆花,无论丛生多少野棘,每到花季依然开的姹紫嫣红。

    直到月上中天,芈凰望着天上的月亮叹息一声,才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然后丢了手中被她拔的光秃秃的牡荆花枝,扔进湖中,独自回到寝宫。

    其间,她的四大宫女想了又想,也猜不透王姬到底想了什么,又想了那么久才回来,国婿爷乃当朝第一令尹之子,无论身份样貌哪一样都是最适合的如意郎君,不知王姬还有什么好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