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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往日

    客厅、摆钟、沙发和茶几,以及斜躺在对面沙发上的浅棕色长裙女人。看着眼前熟悉的事物,李知山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嗯…看完了?”绾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李知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地盯着绾的眼睛:“你给我看这些,不怕我对你们产生抗拒吗?毕竟我也算是你们的敌人。而且有很大的可能性会破解灵契。”

    绾则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我知道,你不在乎人类文明的死活,你现在急切地追求力量,也应该不是为了搞破坏吧?看得出来你不是那种人,让我猜猜…你在受到我的感召的时候并没有选择顺从,而是打算转身跑路?这说明你是一个很谨慎的人,而根据木砚的描述,你在被他控制住之后也并没有过多的挣扎,这又说明了你是一个能够在未知情况降临时能够保持冷静的人,而你在接收了木砚刚才的记忆之后却依然选择彻底进入这个局,显然我们有你需要的东西,你刚才在思索的时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很快就变得坚定了下来,这个驱使你前进的原因,和最开始在车站时让你转身想要离开的原因是同一个,对吧。”绾站起身,迎着从落地窗洒进来的阳光,缓缓开口:“你在过去因为自己的懦弱损失过,或者说伤害过一位对你很重要的人,你承诺要帮他复仇,但是因为自己的弱小和你骨子里的怯懦,迟迟没有行动,你不想在兑现你的承诺前死去,所以说你那时才选择了逃跑,或者说,你只是单纯的怕死呢?”

    绾说对了。

    这是李知山有生以来唯一一件让他追悔至今的往事。

    ……

    事情要追溯到四年前。彼时的李知山刚刚迈入初中的校门,性格孤僻的他少有朋友,在李知山的记忆中,只有一位名叫常柳的学姐愿意跟自己聊天。

    在李知山的印象里,学姐在面对自己时永远是笑着的,她会在暴雨天为他撑着自己那把不算很大的花伞送他回家,她会在周末请他看最新出的电影,她会在自己考砸的时候亲自辅导他的学习……14岁的李知山不知道这位漂亮学姐为什么愿意每天都把大部分的课余时间都浪费在自己身上,他为对方感到不值,但他不敢说,因为他十分喜欢这种感觉,甚至有些依赖,他很害怕,害怕失去她,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2006.5.2221:33

    周五的晚上,李知山的养父母,钱峰和苏梅正在车上有说有笑地向家的方向行驶,李知山则趴在后座睡得正香。

    他们刚刚从隔壁市的一处景点游玩归来,李知山累的一上车倒头就睡。

    两座城市之间最快的一条路经过一座山,此时已经是深夜,钱峰开着车,驶进了这条盘山公路,此时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加上又是晚上,所以他也不敢把车开的太快。车子就这样以30-40的时速前进着。而就在李知山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间,车子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摇晃起来,而后开始向盘山公路的护栏处冲去。过了将近一秒的时间,李知山才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在耳边响起。

    ……

    狙击手端着一把T-0802反器材狙击步枪。使用反器材武器对付一辆私家车,这名狙击手觉得王队是小题大做了。但是他也没有多说,听从命令是他的天职,不该问的不要问,也是他们组织的铁律之一。

    子弹的出膛速度为597m/s,远超音速,狙击手距离目标地922米,目标行进速度33km/h,这种难度的任务,派自己来进行,除了保证万无一失,他想不出王队有其他目的。

    子弹飞射而出,精准地命中了车子的前轮,目标撞破围栏,向山下翻去。

    与此同时,作战耳机中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破门声,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怒吼:“王国立,你知道你他妈做了什么吗!”

    狙击手听出来了,这是他们组织副局长的声音,比此次指挥他们行动的王队职位高了两级。

    王队的声音立马跟上:“刘磊,你别给我来这套,你忘了当年老孔是怎么死的了吗?今天这任务我全权负责,此时此地此刻,就是上头的人亲自下来,也别想中断任务!A点B点E点所有作战人员往目标地点给我搜,有情况立刻向我汇报!”

    “姓王的!我希望你明确一点,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们都不能对平民出手,我不管你这个任务会拯救多少人,如果那车里的人出了什么事,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犯罪分子!我有权利当场崩了你!”

    “你他妈废话真多,这些规章制度老子不比你门儿清?就是你向人民群众出手,老子也不会!等这任务结束,我向上头自请处分,现在没空跟你解释!别在这碍老子的眼!带走!”

    扭打,摔门,甚至隐约还有拔枪的声音。

    一阵喧闹。

    狙击手早就调低了耳机中的音量,他在D点,暂时不需要行动,但是不代表他有分心的资格。

    不过要说自己这王队会不会真的主动对平民出手,他是认为绝对不会的,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远远低于母猪上树,这段时间王队为了组织内大大小小的事务,愁的头发都白了。看来其中是有一些自己无法了解的隐情。

    此时的雨越下越大,在距离事发地两公里处,早已等在这里的工作人员接到指示,竖起了限速警示牌,而那处被撞开的护栏也已经被明晃晃的路障围了起来。

    ……

    车辆的碰撞声,父母的呼喊声,还有自己的尖叫声。

    车子从围栏处撞出,而后翻滚,坠落。

    等一切落定,李知山这才敢睁开眼睛查看周围,这一看,顿时呆住了。在李知山的视野中,三个淡蓝色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薄膜将自己与父母分别包裹其中,刚才的意外里,没有任何一人受到伤害。

    “儿子,你没事吧?”是父亲钱峰的声音。

    “爸,我没事……刚才发生啥了?”

    “我也不清楚,咱们先出去,小梅,你打一下122。”

    “好,好。”

    几人狼狈地从倒翻的车里钻了出来,苏梅快速打开手机联系122,钱峰则开始观察周围环境,而李知山又仔细打量了一遍父母二人,除了刚才从车里钻出来时衣服被刮破了几处,便真的没有什么外伤。

    李知山眉头不由得皱在了一起,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父亲说道:“爸,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一声很明显的枪声?”钱峰刚要作答,就听母亲苏梅拿着手机走了过来,脸上尽是焦虑:“老钱,122打不通啊。”

    钱峰愣住了“打不通?不应该啊…”

    然而就在这时,李知山听到了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树林中响起,即便是在雨里,这声音也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中。

    钱峰大惊,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一推李知山:“知山,你先走。”李知山回头疑惑地看着二人:“爸,妈,咱们不一起走吗?”

    他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苏梅摸了摸李知山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故作镇定地开口:“没事,咱们一家没做过啥不遵纪守法的勾当,身正不怕影子斜。”

    “可是为什么要让我跑呢?”李知山反问。

    钱峰很光棍地笑着:“因为你小嘛,跑得快,如果来的是坏人,咱们一起跑也跑不掉,你说是吧。好了,别浪费时间了,赶紧走。”说着,又推了推李知山的后背。

    李知山懵了,他很怕,但他隐约觉着这件事处处透露着古怪,最终在父母的强烈要求下,他还是向丛林中跑去,在他回头看向父母时,钱峰和苏梅依旧微笑着看着他的背影。

    李知山抹了把脸上混着泪水的雨水,弯下腰,小心地跑开。

    如果自己能够吸引足够多的人来寻找自己,那么父母那边的处境会不会好一些。李知山想着。

    果然如他所料想的一般,就在李知山悄悄地从树丛中穿过时,就听见不止一处的声音开始向自己移动,李知山也顾不得隐匿身形,撒开腿就向前跑去。没跑出多远,就被一处凸起的树根绊倒,伏在地上,李知山刚挣扎着爬起,就看到雨幕笼罩之下,不远处有几个黑色的人影向自己包围而来,人影移动的并不快,仅仅只是将李知山的退路堵死,却并不着急进行下一步行动。

    被数十名荷枪实弹作战人员包围的李知山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他时不时看向父母原来的方向,时不时打量着周围越来越近的人影,心中逐渐被恐惧填满。

    嗡——

    一阵水波状的纹路在李知山的身侧荡漾开,他侧头看去。

    常柳从雨幕中迈步而出:“木砚哥,上次见到你这么惊恐的表情还是你带我去偷摘折玉姐种的果子被发现的时候呢,已经过去了快一百亿年了啊,一百亿年…”

    这句话常柳是用先古语说出的,李知山没有听懂。

    砰砰砰——

    丛林中顿时火光炸响,一道道犀利的火线从各个角度射向常柳的身躯,下一刻——“幽语·悬念。”

    李知山呆住了,他看到了什么?数不清的火舌从常柳的身体中穿过,只是在她体表留下了几道淡淡的涟漪,对常柳没有造成丝毫的伤害。

    幽语:使身躯虚化,无视物理影响

    悬念:模糊前缀灵契的效果,使对手无法分析与认知。

    这是李知山第一次,也是很多人第一次,体会到灵契的可怕。

    常柳看着坐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李知山,无数子弹从她的身体中穿入,又从另一侧射出,一时间,不少作战人员都被误伤,急忙寻找掩体躲避这预料之外的子弹。

    “无论是你,还是木砚哥,都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觉醒记忆…我不会催眠类的灵契,只能委屈一下你了。”常柳说完,便是一记手刀劈在李知山后颈,将他打晕了过去。她站起身,看着明里暗里越来越多围过来的战士,无奈地开口:“我们不是恐怖分子,也从来不主动杀你们的人,为什么要对我们有这么大的敌意呢?矛言·连山。”

    矛言:召唤长矛进行多角度远程攻击。

    连山:使灵契向最适合的目标释放。

    雨幕中一柄暗灰色的长矛快速成型,又以超越音速的速度射向组成包围圈的人类士兵中的一员。

    砰!

    长矛碎裂,化作点点流光消散,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穿制式作战服的士兵保持着左手挥出的姿势站在原地,头盔下淡蓝色的眼睛盯着不远处的常柳:“先古遗民…”常柳不等对方说完挥手间又是一枚匕首甩出,直取对方面门。

    短短不超过20厘米的小型匕首从常柳的手中扔出,却像是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一般轰鸣而出,其路径上的雨水尽皆被蒸发,空中短时间内形成了一道干燥的气柱。

    匕首带着恐怖的力道轰击在那名说话的士兵的头盔之上,被匕首击中头颅的士兵倒飞而出好几米,制式防暴头盔完全被匕首给轰成了碎块。

    “亚特兰蒂斯终将会在这片世界重生,谁都无法阻拦。”他干脆不再掩饰,全身上下气浪翻滚,作战服被撑爆,露出其内淡蓝色的肌肉虬结的肉体,只见那人浑身肌肉舒展,落到他身上的雨水被他吸收了个干净,他舔了舔嘴唇,平静地说着:“我们的族人已经有人突破封锁,补正时间的空缺来到了这里,变革即将开始。这些弱小的人类不足以成为我们的敌人,我们联手,先杀光他们,再清算百亿年前的旧事,如何?”

    “退!离开他们俩的交战范围!”战士们耳机中传来王队的声音,他们立马向后退出到200米开外,手中枪械依旧对准场中的常柳。

    “联手?摩窟,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出现在人类的队伍里准备出手击杀的我同胞吗?我可感受不到你的诚意。”常柳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而且,我族有一条铁律,那就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之下,都不可能与你们亚特兰蒂斯联手,血海深仇,永世不忘,尤其是你这种双手沾满了我们同胞鲜血的家伙,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从时空锁中脱身的,但是这并不重要,我们早就猜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因果轮回,往复循环,你们的出现就说是我族重现于世的最好契机,今天,你就在这留下吧。”

    “那就是没得谈咯?”那名叫摩窟的亚特兰蒂斯人无奈地耸了耸肩:“那你就来试试吧。”

    亚特兰蒂斯人,远古文明口中的海族,他们的存在完美体现了什么叫战斗民族,虽然没有先古遗民所拥有的各种诡异莫测的能力,但是却极具战斗天赋,恐怖的直觉加上无与伦比的肉身强度,赋予了他们在面对当年的远古文明时能够占尽上风的战力,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少有能够战胜海族的远古文明成员。

    但是即便是肉身强度完全不占优势,并且环境还是在对对方有利的暴雨天,常柳也没有选择与对方拉开距离,而是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瞬间来到摩窟身前:“狼言·刈。”

    狼言:召唤无形之狼攻击、影响敌人。

    刈:使前缀灵契附带绝对的锋利效果。

    摩窟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但是他并不蠢,对方敢放弃灵契的远程优势与自己近身肉搏,必定是有着自己的倚仗,他后退半步,刚要挥拳而出,就感觉挥出的拳头被一只长满锋利尖牙的血盆大口给咬住,摩窟手臂一震,无形之狼瞬间消散,他的拳头带着恐怖的气劲砸向常柳的腹部。

    “水语。”

    砰!

    水花四溅,被摩窟一记重拳命中的常柳化作一缕清澈的水流消失在雨中,而后在不远处再次凝聚,少女依旧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她盯着摩窟被咬开一条口子的手臂,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确实很强大,但是并不代表你们能够在面对所有敌人时都能够保持傲慢。对于海族人,我们的族群内部详细纪录了每个实力足够强大的个体的各项资料,而你们却从来不统计纪录我们每个人的灵契能力。所以我对你的了解达到了八成,而你对我几乎没有了解,你将用生命认识到这一点所带来的差距。血言·不归人。”

    看着正在快速愈合的伤口突然被撕裂,血液从中喷涌而出,摩窟的脸色终于带上了几分凝重。他恶狠狠地盯着常柳:“该死的长生种……”

    体内血液的运行已经受到严重的干扰,“不归人”附魔在海族人眼里的危险性绝对是排得上号的,不知道有多少掌握着恐怖伟力的前辈被这招给换了命。摩窟打算速战速决,他瞬间欺身而上,重拳接连挥出。常柳则一边控制着对手的血液狂暴喷涌,一边如穿花蝴蝶一般在对方的拳脚之间来回穿梭,险象环生。

    ……

    “刘清河,该你小子出手了,按顺序退掉狙击枪里接下来的三发子弹,用第四发子弹给我打爆目标的头,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不要让我失望。”

    狙击手耳机中再次传来王队的声音,不过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

    “是。”

    狙击手一边退子弹,一边盯着战场中已经快到近乎产生残影的两人,心中了然。

    怪不得要自己来执行这次任务。恐怕组织中也只有自己能够胜任了。他退完三发子弹,端起枪,双目骤然爆发出炫目的淡黄色光辉,在狙击手的视野中,两人的速度开始逐渐放慢,一直到自己能够锁定目标的程度。他深吸口气,闭上双眼。

    子弹出膛。

    砰——

    这并不是子弹的声音,这枚经过特制的子弹声音小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这是耳机中茶杯被重重磕在桌子上的声音。

    场中,一枚子弹贯穿而过,先后贯穿了摩窟的头颅和常柳的胸口。

    “刘清河!老子让你打那女人,你他妈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狙击手在王队的声音从耳机中传出的前一秒就把耳机拿远了几分,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您让我打目标,可没说哪个是目标啊,我寻思着他俩不都是咱们的敌人吗?那蓝皮怪嘴上说着要帮咱们,但是您要说看不出来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可不信。毕竟咱们这个组织的诞生就是为了对抗这些怪物的不是吗?等这任务结束,我向上头自请处分,现在没空跟你解释,挂了啊。”重复了一遍王队刚才的原话,狙击手便把耳机丢在一边,继续端着枪观察场中的情况。

    “你他妈…”王国立气的心口直突突,但是又无可奈何,敢这么顶撞上司的下属,在整个体制内只存在于他们这一个组织,也只有这小子敢。他不再管那名狙击手,而是指挥战场边缘的士兵:“检查一下目标生命体征,带走。再把那个昏迷的小男孩带上救护车,打扫现场,封锁消息……”

    李知山其实并没有完全昏迷,他早在常柳与摩窟交手的过程中就醒来了,但是他不敢出声,他好想让周围的士兵出手帮学姐一把,但是却虚弱的张不开口。

    他亲眼看着学姐被子弹洞穿了胸口,那枚子弹就像打在了他的身上一般,疼得他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