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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悬梁

    纤纤一边狠命地跑,一边想云秀怎么样了,还能不能起来包粽子,为什么娘不回家也不让她出门?

    娘常常説,每天清晨她去捡牛粪,习惯去瑞雪堂转转,帮着打扫下院门口,捡捡落叶,新媳妇云秀发现了她,叫她进屋,还给她吃口热茶。

    两个女人都熟悉这个屋子,就常来常往,特别是笛轩出远门后,大事小事,云秀总是带话给她商量,毕竟她曾是婆婆屋里的人,见过是是非非,也识得大体,只是现在瑞雪堂人丁凋敝,清冷而孤寂。平日里除了她一个人忙里忙外,应付着族里公摊的大小事务,照顾老妈妈,也没把她一家当成外人,再加上她婆婆走时,特别把家中茶叶生意,交给了娘,也算是给两家来往,留下了根子,年纪关系,她和纤纤走得更近。

    现在云秀一定是出了大事,怎么全村的人都不见了,街道上这么安静?

    她仰着头,吸着气,发狠地从山上往山下跑,直跑得嗓子里咸腥,觉得快要吐血了,已经远地看见,瑞雪堂的门口,黑鸦鸦地跪着全族的男男女女,她一下子吓得摊在地上,过了一会儿,她缓过了劲,拿出了全身的力气,像一条疯了的狗一样,撞开挡着的陈氏族人,向大门冲去,她刚一冲到门口,纤纤娘就从人群中跑出来一把抱住女儿,将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拖着她离开人群堆。

    “娘。”

    纤纤哭起来。

    她娘用手捂住她的嘴巴。

    一个时辰过去了,院门终于打开,从里面走出了族长与众位房长。

    族长手捧着家族的法器,清了清嗓子,看了看跪在地下的全族男女老少,他感动得老泪纵横:

    “各位陈氏的后人,陈氏一宗,繁衍四支,绵延世泽,学宗七哲振家声,陈氏笛轩之媳陈氏云秀,出身名门,德行高洁,谨于操守,严守女规。

    因她夜有所梦,梦中男子,不是亲夫,醒来大惭,决意以死严守族规与贞操,刚才在众位房长的明证下,多谢了。

    各位,如今世道不古,世风日下。想我陈氏一族,九百年来的基业,无非是靠着坚守孝悌,诗书传家为根本要义。

    而移居桃源村的陈氏一宗,三百年来,梯山航海,隆其继述,启后承先,成为一代商界的翘楚,男儿不辞劳苦,外出经营;女儿不畏寂寞,操持家业,哺育儿孙,才有这桃源三百年的繁荣。

    各位父老宗人,适才众位族人已经决定:

    将陈氏云秀的事迹上表县衙,再肯请求朝廷恩荣一座贞节牌坊,以表旌德,陈氏笛轩一宗,有两座贞节牌坊,令人起敬呵。

    陈家婆婆则由陈氏宗族每户按月论,衣食住行,如视亲母,族里将速找到笛轩兄弟回家,这建牌坊一事,还望族人各位出银捐资啊。”

    说完,他退下自己手指上的那只白金戒指。

    跪下的男女们皆应和:

    “云秀事迹,上追先贤,昭示后人,出资出力,贞节牌坊应当建造得比先前更加高大巍峨。”

    烟霞从众人中站出来冷笑:

    “云秀妹妹,你就这么走了?你就这么甘心地走了?你本不姓陈你要为陈家再立一个贞节牌坊干嘛?你干嘛不逃走,留在这里单单等着族人逼你自尽?你傻不傻?”

    众女人将她拉出去,族长摇头叹道:

    “到底是痴女子生出来的闺女,也是疯疯颠颠的,这以后陈氏族人子弟,还是另请别的先生开智为好。”

    瑞雪堂的大门直直地打开了,众人纷纷立起来退到两侧,头一位走出来的是陈通老倌,然后是八抬的一具红漆棺木,灵柩上面,架着灵屋,披着艳红的绸布,一只红公鸡摁在上面。

    陈三爷尾随其后,一路上散发着黄表锡箔。

    人群中突然听见二房长的女人扯开了嗓子唱起了哭歌:

    “半世死的可怜人哎”,

    这一声悲痛的长叫,让众女人都止不住落泪了。

    纤纤一下子脑子迷糊了,她痴痴地问娘:

    “娘啊,我的云秀嫂子上哪儿去了,我们还没有包粽子呢?端午还过不过?我找谁去包粽子?”

    娘紧搂住女儿:

    “不怕,娘在,你嫂子她多谢了。”

    纤纤迷迷糊糊跟在众人的身后,一路走一路哭,将灵柩送到了村口,众人就目送着一行孤单单的红棺,穿行在天山的山道上,纷纷扬下的黄纸,如点点碎屑了。

    纤纤越发地迷糊,一路上跟着,她看见四周,牌坊群下,一地的黄裱纸,被风吹得如蝴蝶纷飞,怎么云秀嫂子没有了呢?她只在家里待了几天啊。

    青郎拉着她回家。他们默默地走在回家的山道上。青郎边走边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努力地搞出点响声,纤纤这样一声不吭气的样子,让他害怕了。

    纤纤突然拉着青郎的手,小声说:

    “好弟弟,陪我去趟老屋,我要对嫂嫂说一句话。我一句话都没对她説,她就走了,心里一定想着我。”

    青郎吓得往后直挪步,他的手却被纤纤死死地拉住。

    老屋是村里面,为末到寿岁而亡的人,建立的停棺木的地方,一般要在此屋放上三年,才会准选落葬,陈氏一宗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死去的族人超生。

    所以,老屋里面都是棺木,阴森吓人的,青郎就是再泼皮,从不敢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