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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 “邋遢”的姑娘

    黑夜中,风雪无处不在,一片虚无之声。

    雪花还在飘落,六边形,泛白,落上发、眼、唇。白小树呼吸平缓,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她一直紧盯着那个人的背影,眼睛一动也不动。

    齐下见她这一副模样,还以为她是真的想钱想疯了,这样一动不动多久了?于是齐下笑道:“小树,别那么紧张,林葬天就在那待着呢,跑不了。”

    白小树没有反应,只是嗯了一声,但还是紧紧地盯着那边,不为所动。

    齐下见自己劝不动她,便也只好作罢,反正追了一路了,从早上到晚上了,自己也得歇会,刚好有个尽心尽力的人一直紧盯着也好。如此想着,他便有些安稳地靠在一边,雪被他弄出个凹陷,刚好够他躺进去。齐下于是摆了个舒服的姿势侧靠在里面,稍微歇会,但也不能合眼,只是微眯着。做他们这一行的,睡觉都浅。

    齐上仿佛永远也不知疲惫似的,和白小树一起盯着那边,作为四人小队的队长,他肩上的担子很重,此行绝不能空手而归,不然只能换地方接活了,都知道是去杀林葬天了,若是失败的话,在杀手中间的名声也就一落千丈了。谁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刘记则蹲在一旁,显得很不在意,他当杀手完全是兴趣使然,谈不上什么全为了金钱,不过当然也有一部分,钱是谁都喜欢的东西,只不过他没有那么得趋利而往,只是随手接单,顺势而为。他儿时很喜欢看村间流淌而过的小涓流,能在那蹲着看一天不带动的。这也造成了后来他行事都很随缘的性子,完全凭自己的喜恶。比如现在他的目的已经从杀人拿钱变成了跟着白小树了,天知道这女人做了什么事情,竟然让他变得如此听话,刘记有时候看向白小树的眼神都蕴含着复杂的心情,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为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小姑娘这样。其实他也没有比她大多少,但是每次见到白小树一副“邋遢”的样子,她真实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血,大大方方地就坐下来吃饭了。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不由得生出怜爱之情。可是在看到白小树回望过来的无情的眼神之后,便又悻悻然收起了自己想要摸摸她的脑袋的想法。要是自己真的不小心把手放上去了,估计马上就被她给砍了。想到这,刘记下意识地揉了揉手腕,这可是吃饭的家伙,不能丢,而且有时候还能让自己快乐快乐,丢了可惜。有时候刘记就在想,当初女娲创造人类的时候真是有先见之明,一点也没有多余的物件在身上,全部都派上了用场。

    “嗯?”齐上忽然往前探了探身子。

    齐下立马问道:“怎么了?”

    白小树也在齐上反应过来的瞬间马上直起脖子,皱着眉头看向远处,“他是一个人走了吗?”

    齐上思索了一番说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同伴呢?”

    齐下早已经过来,揉了揉眼睛说道:“咱们先跟上再说吧,别到时候林葬天先走了,现在乘着他落单,是我们下手的好时机。”

    “一句话,追不追?”刘记凑上前去。白小树见他过来,厌恶地躲了一下。刘记摇头叹气,心里默默伤心着。

    远处。

    北辰见林葬天起身,问道:“引蛇出洞?”

    林葬天点了点头,然后只身前往远处。

    遥遥地看过去,那里有一条裂缝,似乎是一个山谷,只是被雪覆盖了,显得有些不起眼,但若是一不小心落脚,就会顷刻崩塌,露出一个巨大的山谷出来。林葬天之所以选择一个人独自离开队伍,前来诱敌,首先是避免一个杀人的理由,若是白小树他们跟着自己进了落雪城的话,那么他就不得不杀她了,但是因为雪狼的关系,为了守护那个秘密,自己又不能杀她,所以便只好先把他们给引出来,然后逐一击破。

    红栗望着林葬天的身影逐渐变成一个小点,然后消失在视野当中,问北辰:“他这是又自己一个人逞强去了?”

    北辰笑了笑,说道:“都相处那么久了,你还不了解他吗?该让我们帮忙的他一定会说,但有些事情他选择一个人去做,我们也拦不住他。”

    “可真倔。”红栗撇撇嘴,说道。她其实也很担心林葬天,毕竟他伤才好了没多久,不过这家伙逞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反正他皮糙肉厚的,结实抗打,也不缺这一回。再说了,谁说一打四就一定得落于下风?红栗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但又很快被她自己给否了,因为她忽然想到,好像他还没怎么遇上过这样的杀手吧?于是立马回头望向他去的方向。

    北辰笑道:“转过来吧,好不容易引蛇出洞,别因为你这一举动前功尽弃了。”

    红栗于是转过头来,没好气地说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一直在捣乱似的。”

    “身为西北林家的少主,林兄遭遇过的刺杀,见过的杀手,估计比我们两个加起来都多,你就别操心了。而且我算了下,此行一去毫无风险,你大可放心。”北辰指了指坐在一旁的星花和暮,说道:“你看她们都不担心,你担心个什么?”

    红栗看了眼星花和暮,果然,两人并排坐着,一点也不担心。她看到星花被火照亮的眸子,后者微笑道:“放心啦,不会有事的。”星花一直以来跟着林葬天,就总是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刚开始还会十分担心,甚至还会着急紧张地流下眼泪,可是后来渐渐习惯了,也就不再那么心弦紧绷了。至于现在,当然还是会有点担心,但她已经能很好地隐藏自己的情绪了。看来这就是变成人类的第一步吧?星花暗暗想道。

    “话说,”红栗看向北辰,“自从熟了以后,你最近说话好像越来越无拘无束了啊,臭和尚……”

    北辰笑了笑,仰起头,手轻轻拂过金色头发,“我们现在应该早点休息,让那几个杀手放松警惕。”

    星花和暮已经开始闭上眼睛,开始照做了。

    “行吧。”红栗也双手抱胸,盘膝坐着,合上双眼。

    北辰笑了笑,双手合十,念叨了一句:“善哉。”便也立刻昏昏睡去。

    远处。

    齐下咬了咬牙,说道:“他们是已经在休息了吗?好机会!我们……”

    齐上摇摇头,说道:“万一是陷阱怎么办?”

    齐下思索了一番,说道:“哥,即使是陷阱又怎么样,那林葬天都快看不到人影了,而且他同伴看样子都睡了,咱们四个人过去暗杀他不刚好,就算有意外发生,咱们逃命的本事不都在吗,到时候玩命逃不就行了,反正这雪原厄斯他再怎么看地图也不会有我们熟悉,到时候肯定追不上我们。”

    “这次刺杀必须成功,不然的话,下一次刺杀就会难上加难。”齐上说道,“不过你说得对,这次的机会确实千载难逢,若是真的就这么错过的话可能真的会后悔,所以我们先悄悄跟上去,然后一边听我讲计划。”

    “行!”白小树眼神不离林葬天背影,说道:“他快看不见了,我们最好快点。”

    “走!”齐下飞快离开。

    于是几道黑影瞬间消失不见,影子一般融入其中。

    在黑夜中,穿着一身黑衣的几人很难看出来,再加上他们高超的隐匿身形的技巧,就更加难以看到了。

    远处。

    林葬天站在那道裂缝旁边,静静等待着杀手的到来。他突然挑了挑眉,虽然他们隐藏得极好,但还是让林葬天抓到了些蛛丝马迹。作为杀手来说,他们确实已经很够格了,但是作为一个经历过无数次刺杀的林葬天来说,有时候应对这种情况的直觉,比眼睛要好使得多。

    突然,空中出现了一把弯刀,贴着林葬天脖子过去的,若不是林葬天侧了侧身子,说不定会留下一道血痕,但可惜,这一刀虽然来得诡异难辨,但好在杀气腾腾,即使隐藏得再好也会被林葬天发现的。不远处的阴影里,刘记舔了舔嘴唇,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是个不好惹的家伙。然后他马上又再度消失。

    林葬天一直没有抽出月壶剑,还有三个人没有出现,他突然来了兴趣,想要看看雪原厄斯这边的杀手是怎么个杀人法。从雪地里钻出一个身影,手拿长针直刺林葬天的脖子,林葬天仰过头去,一根沾满毒液的长针在夜色下散发出一层死亡的光泽,顺着针尖滴落。齐下一击不成,马上撤退,在他身上系了条锁链,将他往后猛地拉去,然后齐上瞬间近身,一剑划过。

    林葬天膝盖抬起,剑身轻轻弹起,剑芒一闪而过,直冲天际,击碎云层一片,月光透过那些鱼鳞般的云洒下来。

    月光下,白小树双手持刀,穿过月光一束束,一双眸子竖起,她的呼吸变得轻缓,心跳也开始冷静,眨眼不到便近身把刀贴了上来。

    林葬天于是后退,脚在雪地上滑出一道沟壑出来,在那道缝隙便堪堪停步。林葬天看着她那双有些熟悉的眸子,回想起很久以前,她带着无边的杀意冷漠地冲过来,不要命似的,作为杀手来说,这算是她不合格的地方。

    白小树看到林葬天的表情露出了一抹转瞬即逝的遗憾之色,动作慢了一瞬,皱起眉头。为什么,为什么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位早就认识的人?

    在林葬天四周,刘记、齐上和齐下,都带着杀气过来了。看着那两道近在咫尺的弯刀,林葬天终于抽出月壶剑。

    白小树只是看到自己的面前忽然弥漫出一阵白光,剑气滚滚而来,自己的弯刀抵在上面,根本无法再近分毫,其他人也都是如此,立马调转了身形,见势不妙,准备暂时逃走。

    但不知为何,白小树就是来了劲,第一次这么不理智,她把自己的双脚钉在雪地里,然后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刀尖被抵得有些弯曲了,那道剑气久久不散,凝成了一道巨大的白幕,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白小树咬着牙,用力地把弯刀往下一扎,剑气于是破开,像是从石缝里脱缰的流水,一发不可收拾。白小树全身都在颤抖,剑气肆虐无规律,无处遁形。然后只见她双手用力地往外一拉,白光渐弱,像是一道被打开的大门,忽的,剑气潮水从她身边迅速经过,流泻而去,在她身后,雪原上的积雪尽数消融,露出一片枯败死寂。

    白小树一鼓作气,脚在地上用力一踩,高高跃起,即使如此,她依旧行事迅速果断,立马选择再次攻击。

    剑气凝成的白雾散去,露出一袭黑衣。林葬天缓缓收起月壶剑,立在原地,笑道:“你的伙伴可都不见了啊。”他侧了侧身子,躲过白小树的一刀,后者踩到了缝隙边缘,往前滑了些许,积雪顿时轰隆隆裂开落下,她一下子踩空,不甘心地回头瞪着林葬天。

    出乎她意料的,林葬天转身拉住了她的手,站在上面看着她,“我的头就这么值钱,值得你这么不要命?”说着,林葬天回过头去,看着隐藏于夜幕里的几个人影,笑道:“怎么就在那边看着,现在难道不是刺杀我的最好时机吗?”

    “这下咋办?小树在他手里。”齐下咬着嘴唇,问道。他实在是有些烦心,没想到这林葬天比传闻中还要厉害得多,怪不得赏金那么多,感情是人命堆起来的啊?!

    齐上按了按齐下的手,说道:“静观其变。”

    “去你的!”刘记骂了一句,然后消失在了原地,冲过去要救白小树。

    齐下愣了下,没拉住刘记。“喂!你疯啦!”他喊道。

    齐上倒是显得平静,像是早有预料,说道:“随他去吧。”

    林葬天右手提起白小树,躲过刘记的一刀。白小树却“恩将仇报”,借势而起,一脚踢来,飞刀藏在她的鞋底,瞬间掠出,直刺向林葬天。对于林葬天为何会救她,白小树没想那么多,就只当是他无处释放的善意突然流露给自己了。

    林葬天像是终于感到无聊,然后说道:“我的赏金多少钱?说个数,给你们就是了。”

    刘记站在白小树旁边,手里拿着刀,笑道:“我们做杀手的,也是有讲究的,既然接了任务,那完不成就是自己的事,我可没见过谁拿了自己要杀的人的钱就走了的人。”

    林葬天笑了笑,说道:“看来你是不在乎钱多钱少,那么他们呢,你的同伴,他们会不会要呢?你们应该也知道,我身上有很多钱,反正你们也杀不了我,大不了拿钱走人。”

    “那可不一定。”白小树擦了擦身上的血迹,不知何时,她的脸上也都是血了。

    林葬天笑了笑,低下头,揉了揉眉心,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死了可别怪我。”

    齐上忽然站起来,大声冲着刘记和白小树他们喊道:“跑!”他心中的不安马上就变成了现实。

    林葬天再度抬眼的时候,月光已经被云层再度遮盖,他的眼神冷漠无情,杀气无边无际,蚀骨般的寒冷。白小树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一动也不能动了,而站在自己身旁的刘记则被林葬天轻易摘去了项上人头,她的眼睛逐渐张大,看着刘记的人头落下,切口齐整,完全没看清他是如何出剑的,刘记的头就这么滚落在她的脚下,睁眼看着她。这或许还是两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四目相对。

    如此迫近的恐惧,令白小树的大脑现出一片空白。这种对于死亡的无力,让她瞬间变成了童年时候那个小女孩,她浑身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人散发出来的杀意,这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大,可以随意掌控她的生死,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她不由得想道,自己这么久以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变强的?为什么变强了还是会这么无力?她的眼神逐渐失去光彩,像是被夜色吸走了一样,尽是空荡荡的黑。

    林葬天没有再往前,齐上和齐下他也不打算再去追,那两人早已经跑走了,速度还挺快。看了眼身边的白小树,林葬天问道:“名字?”

    “白小树。”她鬼使神差地答道,一点也没掩饰什么。因为白小树知道,自己的一切都已尽收他的眼底,撒谎完全没有必要。

    林葬天瞥了眼她脚边的刘记的脑袋,道:“杀人魔刘记,我没认错吧?对了,这家伙喜欢你你知道吗?做了一辈子坏事,最后倒是男人了一把,算是做了件好事。”

    白小树冷声道:“不还是要死?”她现在也冷静下来了,一点也不怕了。

    林葬天摇摇头,说道:“我不会杀你,因为你还有用,等你什么时候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到时候我再考虑要不要杀你。”

    “你想做什么?”白小树瞪着他,皱眉道。

    “跟你讲个故事,有些年头了,”林葬天甩去月壶剑上的血,缓缓收剑入鞘,“传说中有位贵族女子,为了救助被她当首领的丈夫苛捐杂税的普通百姓,光天化日之下,赤身***骑马穿过城镇,有心怀不轨的人在远处偷窥,下场就是当即双目失明。”

    白小树不明白林葬天跟她讲这些做什么,皱眉问道:“她是弓箭手?”

    林葬天点点头,赞叹道:“无与伦比的弓箭手,”然后看向白小树,问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谁?”白小树有些糊涂了。

    “你的祖先。”林葬天沉声道。“准确来说,是雪豹一族的祖先。”

    “雪豹?”白小树彻底糊涂了,“可我是人类啊?!”

    “对,没错。”林葬天点点头,然后微笑道:“谁说雪豹一族就一定得是野兽了?”

    白小树彻底愣住了,看样子,他不像是在骗人,可这件事又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这些……你是从哪里听来的?”白小树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轻声问道。

    林葬天这次没有回答她。只是说道:“先祖的功勋只能帮你到这了,至于之后的事情……”林葬天手轻轻点在她的眉心,白小树于是缓缓闭上眼睛,向后仰去,倒在了雪地上。

    林葬天看着她熟睡的模样,感到那远古的叙事也渐渐归于黑暗。

    他抬起头,看着云层缓缓移动。

    黑色的切面上,无数恐怖的缺陷再也无法隐藏,爆炸般地奔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