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凌晨两点

    凌晨两点

    服装节是滨城最大的节日，每逢此时，许多单位都比平时格外忙。那年服装节开幕前一天，我和单位同事一起忙着出会刊，做好了忙通宵的准备，打电话告诉家人不回去了。也许是心情好，工作效率高，等把手头的工作全部做完，看看表，差一刻钟凌晨两点。同事高兴地说：“我们还可以睡一觉，你睡沙发，我睡办公桌。”我们起来，把沙发支上，办公桌凑在一起，合衣躺下，可翻来复去，怎么也睡不着。折腾了半天，同事说：我们还是起来吧。于是，又坐起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干什么呢？打扑克？没劲。聊天吧，聊什么？同事就说：要不就打电话吧。我看看表，正好凌晨两点，这正是人们做梦的好时候。同事看了看我，露出一种神秘的怪笑：“你要是恨谁，就打给谁！”

    我翻开记忆的单页，找寻那些曾伤害过我让我痛苦让我恨，让我记着要报仇要清算的名字，可是曾经那么刻骨铭心的名字如今却变得十分的模糊了，不知是岁月的冲洗，还是记忆的衰退，我曾经牢牢记恨在心、耽误了我3年美好青春的老校长，此刻我甚至叫不出他的名字了。可当时那3个字我曾在心里诅咒过千百次啊！那时初参加工作的我不习惯也不喜欢学校单调枯燥的教学工作，一心想出去看看外面世界的繁华与精彩，联系好了单位可是校长就是不放人，把我的档案锁在柜里，对着我大声吼：只要我在，你别想从这里拿出去！气得我真想照他的亮脑门上来一下。在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是我心中最大的敌人，我在教学之余，拼命学外语、学电脑、学写作，学习一切新知识新技能，就是想着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到外面去，好好干一番事业。如今，历经磨难，我终于坐在我自己喜欢的位置上了，整天东奔西跑，忙得四脚朝天，早把他忘在了脑后，直到有一天，我领着女儿在公园游玩偶然遇到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象遇到的许多熟人一样习惯地点点头：“你好，今天休息啊！”

    “我呀，天天休息了！”

    “怎么，退了？您到60了吗？”我望望他的亮脑门，因为头发稀少显得更亮了。

    “到了，62了，确切地说是61.5岁。”

    一句话，把我逗乐了，不愧是数学老师出身。他主动说起当年，学校老师流失严重，作为一校之长，他也是身不由已。他这么一说，倒轮到我不好意思了，我连忙说：没关系，阻力也是动力，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不会太珍惜。我给了他一张名片他也给我留下了家里的电话。然后我们又闲聊了会就告辞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不由得想：人生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当年年少的我，曾想过无数能气他伤他害他的办法，如今我连一个也想不起来了。即使想起来我还会诸付实施吗？我会在凌晨两点让一个61.5岁的老人失去睡梦中的安宁吗？

    同事望着沉思中的我，又露出那种神秘的怪笑：“那么，找一个你最爱的人，打给他吧。”

    一句话，又把我的记忆翻到了双页，这里面满载着我生命中最大的财富，我的父母、亲人、同学、老师、朋友，生命因了他们而充满生机，美丽怡人。平时，他们分散在世界各地奔波忙碌，此时，都一古脑儿地躺在温暖的床上睡在甜蜜的梦乡，虽然我们心存爱戴彼此关怀，虽然我们彼此信任坦露情怀，但我能在凌晨两点钟拨响他们床头的电话吗？假如我遇到麻烦遭遇坏人需要帮助我相信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冲过来，但是我没有，我只是有点儿孤独有点儿寂寞只是想听听他们的声音，这些都不能成为把他们从醒梦中惊醒的缘由。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他们一定会觉得怪怪的，说上几句，然后又去睡觉，但很可能睡不着，于是就会骂我。

    桌上红色的电话机就这么安静地躺着，它和人一样，白天叫唤，晚上睡觉。

    生命中有一些时刻必须是我们自己独自去度过的，独来独往，独睡独醒，独生独死。没有人会永远地陪伴着你，不管是你的敌人，还是亲人，和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