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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太奶离世

    每天看着家里来来往往的人,东子再也不用跑到外面玩了,这段时间院子里每天都有人陪他说话。舅奶奶家那只黑色的小鸡,也送过来让东子喂养。

    东子在后院找到一个大纸箱子,让妈妈开了几个小孔,为了不使小黑孤单,奶奶又买了几只金黄色的小鸡放在箱子里。从此东子又多了几个小伙伴。

    四月份的时候,眼看东子就要过七周岁生日,爸爸这时候也不去上班了,天天呆在家里研究报纸。还说这几天要给东子上户口,上了户口今年就能报名了。

    东子每天都在期盼着生日的到来,太奶奶最近几天一口东西都不吃了,东子只好把剩下的饭菜拿来喂鸡。数着日子的时间里,东子磕掉的下门新长出了一点。

    过生日的前一天,妈妈弄了一大盆面,说:“明天要给东娃烙个大大的花馍馍吃,你的户口你爸已经上好了,我娃能上学了,今年过生日给你买个玩具”。

    东子问妈妈:“可不可以现在就给我?”

    妈妈神秘地摇头:“你听话,已经买好了,明天给你,给你哥你姐都没买过玩具,你还不听话”

    东子兴高采烈的把好多心里话说给小鸡们听,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入睡前,东子心想着:今晚早早睡一觉,明天早点起来就有玩具、有糖吃、有花馍馍……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院子里就有人进进出出,等到东子起床的时候,爷爷的几个兄弟都在上房里,几家子的叔叔也都前后来了。

    起初,东子以为都是来给自己过生日的呢,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妈妈的生日礼物也在枕头旁边放着呢,一只迷彩色的发条青蛙。

    东子拿着生日礼物,吃了几口花馍馍,跑屁颠屁颠的出去找人炫耀玩具了。等到肚子咕咕叫的时候,就知道是时候回家吃好吃的了。

    还没到门口,就看见姑奶奶趴在大门口的墙角边上哭天喊娘。东子看这阵势知道是太奶奶去世了,自己家也要吃席了。

    回到家里,一家人已经是披麻戴孝,上房里面挽起了丧帘,太奶奶被人换上准备了三年的寿衣,睡在丧帘后面的丧帐里,地上还铺着许多干草。爷爷爸爸们跪坐在太奶**的那一边,奶奶姑姑们跪坐在另一头。

    总管是东子爷爷在庄族里红白事上的老搭档,里里外外被安排的有条不紊。也是这一次,东子才知道,孝女们戴的孝帽是三角形的,孝子们是平头长方形的,他们都是白色的孝衣孝帽,身上还批着麻叶。

    小孩子们则不同,都已经是曾孙辈的了,还有几房亲戚家的小孩比东子小一辈,被大人们叫么毛孙,这些孩子通通都是红色的孝帽,不用穿孝衣。按照这里的习俗,太奶奶这样的老人去世叫喜丧。

    虽然喜丧喜办,但是女儿、儿媳妇,还得和其他白事一样,拿个破碗,轮流去门口哭丧。亲戚来了,长子跪迎接物,来的亲戚磕头上香,丧帐里的其他人还必须得哭起来。

    东子和弟弟妹妹在院子里玩累了,就在桌子上随便抓点吃的,几个房子里到处都是人,每个炕上都是人,有印纸票的,有扎纸人扎马的,有做泥塑童男童女的,有头戴唐僧帽写经文的“阴阳”先生。

    厨房里,左邻右舍的奶奶、婶婶都来了,做饭的人挤了一厨房。东子玩累了,就跑到上房,撩起白纸糊成的帘子,跪在地上干吼两嗓子“太奶奶”,惹得丧帘后面的长辈又哭又笑。

    就这样过了两天,东子早忘记了过生日一说。东子没地方睡觉就跟着请来的“阴阳”先生问东问西,先生走哪,东子走哪,先生吃啥,东子吃啥,先生睡觉,东子也能有地方睡觉了。

    第三天才是正事,吹唢呐的,敲锣打鼓的都上齐了,这一天也是外人来的最多的一天。所有生前的亲情,都要看这一天,所有子女的人缘,也要看这一天,所有媳妇娘家的情况,也要看这一天。

    第四天的时候,孝子贤孙要去山上,先给山上的诸位山神磕头烧香,再给挖坟的乡里乡亲磕头作揖,最后由最年长的人带头,给山神敬酒、给辛苦几天都父老乡亲敬酒。

    后面连续两天,上房里面堆满了各种纸供品,彩色电视机、四合院、小轿车、纸衣服、纸马。院子里是做棺材的木匠乡党,院外面是扎花的、做挽轿的纸火店乡党,院墙外面放满了挽幛、花圈。半个巷子都是鞭炮炸完的纸屑。

    第六天晚上,要把太奶奶抬到做好了棺材里,先是把棺材底座拿进去放在灵堂里,再把棺材整个抬进去,到了暖棺的时刻,先是打开棺材铺一层干草,再把最好的褥子铺到里面,接着把枕头放进去,这时候总管让小孩子们出去,留下本家的大人,再叫几个庄族的老人把太奶奶抬进棺材,盖上被子,撒些钱币,就盖上了棺材。

    第七天凌晨,厨房里凌晨四五点就已做好萝卜菜,外面桌子上摆好馒头、凉菜,本家的年轻人和庄族里请来的劳客们,开始招呼前来送葬的人们。送葬的孝子贤孙披麻戴孝,齐刷刷跪在大门外,长子则要跪在最前面。

    东子的爷爷跪在队伍最前面,手里端着一个火盆,人们按照“阴阳”先生看好的时间,把棺材从大门口抬出来。

    等棺材抬上灵轿,起轿的时候,唢呐、锣鼓、鞭炮,一起响起来,东子爷爷把火盆一摔,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孝子们磕完头,送葬的队伍就开始上路了。

    东子家门口,太奶奶生前的所有用物及灵堂里面所有的东西都被拿出来,丧帐、丧帘、挽幛、花圈、挽联,一律烧成灰烬。

    巷子里起得早的人家,每家门口都烧着一堆柴火,即是给太奶奶依依送别的乡情,又是封建思想的忌讳。

    送葬的队伍分为四波,最前面是吹响开路的队伍,十几个人走走停停,边走边撒些纸钱,配合着后面抬轿的队伍。

    抬轿的有要求的,身体要壮,个子要高,年纪不能太老,这些人十几年前,是一个生产队的,也是东子家上两辈比较亲近的。棺材和灵轿加起来足足千斤,走上几百米,为首的叫一声“走缓,换人”,走在边上的就开始换抬着轿子的。

    灵轿后面是披麻戴孝的孝子们,前前后后四十余人,三人一排,两边的大人分别挽着一条缠着麻叶的白布条,孩子在中间走着。

    队伍最后面是几辈人的姑舅、女婿、外甥还有庄族里的老人小孩,等走到坟地的时候,太阳已经在山头上升起来了。

    孝子们到了坟前,顾不得喘息,就要给山神爷磕头,完了给坟地上的老祖宗磕头,给挖坟的人磕头,给抬轿的人磕头,给每一位受累的乡党磕头。

    这时候大家稍微休息一会,拿上山的馒头干粮、萝卜菜、热水,一眨眼的工夫就被消灭殆尽。总管安排好入土事宜,就开始绑起棺材准备入土。

    棺材入土之前,老一辈和新一辈的女婿、外甥都排好队往下面扔铜钱硬币。谁要是平时经常走亲戚,乡党们比较熟悉,管事的就会一遍遍的要,直到口袋掏空,才能被大家放过。

    墓室分为两部分,前面是一个长方形的坑,坑里面靠着山的一头又是一个洞。棺材先要从上面吊起来,放到坑里,接着被人一点点推进洞里,最后由东子家隔壁的老爷爷把墓室下面的洞用砖头砌好。

    孝子们全程都是跪在地上看着的,最后人们分别拿起铁锹往墓坑里铲土,东子的姑奶奶、爷爷奶奶们带着后背们开始最为撕心裂肺的哭吼。

    一锹、两锹,随着土越堆越高,坟也像样了起来,坟前面孝子们把丧棍插在地上,每人手捧起一把黄土洒在坟上面,再一起磕三个头,做着最后的别离。

    回到东子家里,已经到午饭时间,吃完饭得要打发吹响师傅。送走宾客,等吃完饭人群散去,整个院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东子七岁的时候,没有太奶奶了。也许冥冥中自有安排,东子从刚出生,在这个传统的大家庭里,生的迟了就不稀罕。超生的孩子就更不值钱了。

    东子的爷爷奶奶,心思在大哥和自己哥哥身上,爸爸妈妈一天为了生计,没有时间管东子。刚过百天的时候,东子就被丢给了年近八十的太奶奶,也算是太奶奶唯一看大的一个曾孙了。七岁的生日成了太奶奶的忌日,倒也有几分天意。

    从太奶奶去世,仅仅两三天,头七还没到,东子养的小鸡和小花猫都死了。家里人迷信的认为不吉利,只有东子知道,那些是太奶奶跟曾孙最亲近的伙伴,就让它们陪太奶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