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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王少而慧敏

    快点!

    黑夜中,一条明亮的火龙疯狂的进入北邙山。

    马蹄声震天,灰尘四起,三千余骑兵人人顶盔掼甲,却无一人发出声音。

    除了马蹄声,甲叶碰撞的之声外,便只剩下马儿急奔快跑下的响鼻之声。

    马,已经很乏了。

    就算是大宛名马,在连续近五六十里的急速奔跑下也会乏的。

    可是即便是这样,这群骑兵们也只是换乘备用的马匹而不是试图停下来让马儿稍作休息。

    他们不能停。

    那带领这三千精锐骑兵朝着北邙山中急奔之人也不能停!

    那人虎背熊腰,肥壮无比,满面的虬髯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头熊罴一般彪悍非常。

    虽然已然接近知天命之年,可是他一双眼睛犹如北地之狼,寒光四冒。

    这世上,没有几人敢于与他对视,因为眼睛的主人今天的一切皆是一刀一枪从尸山血海中拼起来的。

    所以今天,他不能输!

    再快点!

    “岳父,歇一歇吧,要不然战马挺不住了!文优先生也挺不住了!”

    一个大将打马追上他,声音在呼啸的夜风中不是特别明显,连续叫了三声他才听见。

    他看了看胯下那匹犹如赤焰一般的高大战马,战马呼吸沉重,嘴边已然有了白沫,若是再强行行军,只怕这匹号称日行一千,夜行八百的赤兔嘶风吼也要废了。

    “停!全军歇息一炷香。”

    他无奈抬起蒲扇大的手,全军马速渐渐慢下。

    虽然身材肥壮,但是无比灵活的他跳下马匹,拿出水囊灌了一口,这才将水囊凑到不断上下甩头打着响鼻的赤兔嘶风吼嘴边,让这匹心爱的战马饱饮清水。

    “赤兔啊赤兔,你知晓我前夜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黑龙在洛阳当空飞舞嘶吼,乃是我董氏当国之兆!

    某亦知晓汝之辛苦,再坚持坚持,追上圣架则可成就我董卓之霸业,若是追不上圣架,只怕你也与我一般前往并州喝西北风!”

    董卓一面怜惜的抚摸着赤兔的长脸,一面有些兴奋的笑着给赤兔喂水饮马。

    “弼之,舆图!”

    那大将便是董卓爱婿牛辅,听闻董卓召唤,从马鞍袋中拿出一张羊皮地图展开,让亲兵以火把照亮。

    他指着司隶的舆图道:“张让他们酉时自宫中挟圣架北逃,我们不会落下他们太远。”

    董卓看着舆图沉吟片刻,突然一指黄河边的小平津,沉声道:“张让狗贼必然想渡黄河前往幽州投奔幽州刺史刘虞,刘虞此人虽正但迂,自比尹伊比干,想来听说天子北逃,必然派兵接应,倘若让张让逃过黄河,再想追回圣架便难了。

    小平津是张让狗贼过河唯一渡口,传下我命令,全体上马,直奔小平津!”

    “喏!”

    董卓回望远处火光冲天的洛阳皇城,即便隔着五六十里在北邙山上好似依旧能听到洛阳皇城之中的惨叫和刀兵入体之声。

    那是那群士族在屠杀宦官和当初投为十常侍门下大臣的声音。

    想必为首者便是袁本初了吧?

    可笑袁本初大概现在正志得意满吧?

    谁能想到十常侍会狗急跳墙,于今早将大将军何进骗入南宫?

    更可笑的是何进那个蠢货居然真的只带了几个侍卫便孤身进入皇宫!

    所以人呐,还真是容易乐极生悲,想必前些日子史侯即位登基,十常侍们的示弱让何进那头蠢猪当真作上了霍光的美梦。

    他亦不想一想,先帝驾崩后,以他何大将军的威势,史侯皇子辩已然坐定了天子之位,何以以袁本初为首的那群士族还在四处调兵让人入京勤王?

    何以不将宦官赶尽杀绝不罢休?

    天真何进真的以为那群士族是为了诛黜歼宦吗?他何屠夫仗着从龙之功独揽朝政,身后一群世家大族连杯羹都没分到。

    何屠夫从来不懂,灵帝一朝天子以宦官压制世家,若是真的十常侍被诛杀干净,他何屠夫这柄世家手里的刀还有什么用?等他成为第二个梁冀还是第二个王莽?

    对于世家来说,无论是他何屠夫,还是张让赵忠,都是必杀之人,无非谁先谁后罢了。

    自新帝登基之后,十常侍几次向何进那蠢蛋示好,何进也有“养寇自重”只想,是故放松了对十常侍的紧逼。

    这节骨眼上十常侍的反戈一击击杀何进,若说没有袁本初那隐于幕后的豺狼推波助澜,谁信呢?

    不过……

    呵……

    这一切终究会成为他董仲颖的踏脚石。

    世家,外戚,把持朝堂太久了……

    董卓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再次翻身上马,一拉缰绳,高大的赤兔人立而起,在火光的映射下浑身皮毛犹如火焰流动,再次如同箭矢一般射了出去!

    ……

    此时,小平津东十里处黄河边,一队人护着两辆马车正在河岸边休息,一个四十上下,身穿玄色深衣,头戴巧士冠白面无须的中年人皱眉看着一辆寻常马车问道。

    “陛下还没醒么?”

    此人身上衣物虽然华贵,但是全是满面风尘,看起来狼狈不已。

    旁边是和他一般年纪亦是白面无须之人,那人生了一副讨喜模样,眼角下垂好似随时都面带笑容。

    “还未……张公,奴刚才问了侍卫,陛下是被人推下马车的……”

    “段珪,你记住了,此事不可传出去,那几个侍卫等渡过河你马上派人将那几个侍卫处理了……渤海王和圣上的车架可有分开?”

    段珪一鞠躬道:“已然分开。”

    “咱们这个渤海王,不是个易与之主啊……”

    那玄衣中年宦官目光幽幽看向两架马车中后面的那一辆。

    “张让!”

    就在此时,那家马车中传来一声轻喝,声音稚嫩但是清朗。

    随后只见车帘一挑,一只小手将车帘挑开,露出一张稚嫩清秀的脸,脸的主人是一个莫约八九岁年纪的小童,身穿黑色王爵冕服,但是王冕却不见了踪迹,发髻也有些乱。

    “皇兄昏迷,不堪远走,且尔等挟持我等北行本就是大逆之举,不怕天下英豪共击之焉?!”

    玄色宦官便是当今十常侍之首,被前朝天子汉灵帝刘宏称作为“让父”的权宦张让!

    张让瞟了一眼那小童,皮笑肉不笑道:“张让见过渤海王,此番袁氏作乱,皇宫被攻陷,便是太后也身陷皇宫,为保天子和殿下安全,还超纲清明,我等唯有会光武龙兴之地,广招天下勤王以诛乱臣。”

    那小童便是渤海王刘协。

    “胡扯!虽大将军被你等所害,然朝堂重臣人心思汉,怎会作乱?速速将本王与皇兄送归洛阳,本王可保尔等无罪!”

    “呵……”

    张让冷笑一声,说道:“老奴素知殿下胸怀大志,想不到亦是勇气可嘉,但是殿下莫要忘了,陛下乃是先帝嫡子,乃是顺应天命法理的法统天子,殿下现在就盘算这些,是否有些早了?

    老奴在这里就说清楚了,殿下还是老实些,刚才太医已经看了,陛下不过是摔下马车磕了头,并不算严重。

    陛下仁厚,一直念及与殿下的手足之情,所以殿下还是收敛些,毕竟老奴还没瞎。”

    张让说到后面,已然是语气冰冷,眼神杀机四露!

    刘协不过也只是一个八岁孩童,见张让面容狰狞,也是吓得打了个寒战,红着眼睛瞪了张让一眼,坐回马车。

    “段珪,让大家速度启程,赶往小平津寻找渡船渡河。”

    “喏!”

    就在这时,远处三四骑飞马来到,吓得周边西园军士马上抽出兵刃,待看清来人乃是张让派出后向警戒的斥候之后,这才松了口气还刀入鞘。

    “报!张公!后方三十里有追兵极速赶来!”

    张让一听面色发白,也顾不得吓唬小屁孩刘协了,赶紧爬上马车尖着嗓子大吼起来。

    “快快走!快快走!”

    一行百余人呼着两辆马车,开始朝着小平津逃窜。

    莫约半刻后,小平津历历在望,张让面色大喜,疯狂的催促西园兵士加快脚步。

    “贼子休走!并州刺史董卓在此!留下圣架!”

    随着一声大喝传来,咻咻咻破空声划破天空,几个西园上军惨叫倒地。

    马蹄声卷起尘烟,火龙极速靠近,清一色全是骑兵,却是董卓麾下的西凉飞熊军,还没等赵忠的车队跑到黄河边,一众人便被三千多骑兵围了起来,为首的身穿精铁战甲,身材魁梧,满面虬髯,一脸横肉,不是并州刺史董卓又是谁?

    “好啊!终于让老子追到了!尔等鼠辈竟敢暗害大将军,挟持天子出逃!”董卓目光泛着杀气,噌一声拔出腰中战刀,指着张让等人怒喝道。

    张让等人只有百余人人,可是董卓麾下三千飞熊奇兵,身后是茫茫黄河,水波汹涌,面前是面色狰狞,打着火把的大军,几人心中绝望,段珪更是胯下一热,居然尿了出来。

    张让仰天一叹,也不管董卓的威胁,翻身下马,朝着天子车架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大哭道:“世人皆说我等宦官霍乱朝纲,熟不知乱的是这天下,老奴死后,朝中周遭虎狼环伺,天下即将大乱,陛下保重了!”

    说罢,深深看了天子车架一眼,居然转身纵身一跃,跳进波涛汹涌的黄河之中,身体在河水上翻滚几下便不见了踪影。

    段珪、郭胜几人看张让死的如此决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着彼此眼中之绝望,也纷纷下马跪拜天子车驾,随后段珪转身纵入大河之中。

    黄河水波汹涌,亘古流淌,好似从来没有容纳过这几个恶贯满盈的灵魂。

    郭胜吓得瘫软在马上,董卓对着手下士兵朝他努了努嘴,两个凶神恶煞的骑士下得马来,如同拖死狗一般将郭胜拖下马,郭胜还没来得及求饶,钢刀一挥,脑袋滚落在地,被那砍杀他的士兵随意一踢,还嗫嚅着嘴的郭胜脑袋咕噜噜滚入黄河。

    一阵惨叫声响起,百十个西园上军士兵被飞熊军屠戮殆尽,此时只有两架马车静静停在原地,还有那轰隆隆的黄河水。

    终于来了!

    董卓眼中止不住的喜悦,贼老天够意思,居然让他率先堵截到了天子车架,这救驾的泼天大功,谁能抹杀?再过几日,他大军入城,加之何进已死,天下何人还能挡他?

    “岳父大人,请速速见驾!”

    就在这时,牛辅压低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声音中也带着激动的颤抖。

    董卓翻身下马,手扶战刀昂首阔步来到车架前,抱手半跪在地,沉声道:“陛下受惊了,老臣救驾来迟!”

    可是此时天子圣驾之中却是没有一点声音。

    董卓疑惑的看了车架一眼,再次朗声道:“老臣并州刺史董卓,见过天子!”

    “……”

    “陛下?”

    见车上毫无反应,董卓朝牛辅使了个眼色,牛辅也是皱了皱眉,小心翼翼走上前,用带鞘的环刀就要挑起车帘。

    “唔……”

    就在此时,马车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呻吟,便听一个银铃一般的女声道:“陛下醒了!”

    “我在哪?谁特么撞我?玩个卡丁车还他妈带撞人的?”

    然后董卓便见车帘被旋开,一个身穿帝王冕服的少年探出头来,少年面容清俊,剑眉凤目,薄唇挺鼻,头上紫金冠有些斜,发髻也有些乱,额角还有一片淤青,一双灿星一般的丹凤眼中全是迷茫。

    一看少年探出头,董卓慌忙一压手,三千飞熊军哗啦啦下马跪作一片。

    “见过陛下!!!!”

    三千人的声音将那少年吓了一个激灵,他回头看看车内,再看看车外董卓和飞熊军,小心翼翼道:“演戏?这是哪?这是哪个剧组?卧槽我咋在这?有电话不?”

    听得这少年天子口中的话,董卓也是一脸茫然的和牛辅对视一眼,接不住这少年天子口中胡言乱语些什么?

    天子再次四下环视一眼,眼光扫过那些被残杀的西园军尸体,还有郭胜那没了脑袋的身体,不禁饶有兴趣道。

    “卧槽!你们剧组道具这么逼真么?看着和真尸体一样,现在拍古装片都不用特效了?那个大叔,对不起打搅你们拍片了,我也不知道我为啥在这,能把你手机借我用一下么?我打个电话让我兄弟来接我。”

    “不知陛下所说……手机是何物?”

    “啧……手机是……你怎么连手机都不知道?难道还在开机?摄影机在哪呢?要我配合你们一下么?”

    就在这时,却看旁边的马车车帘子也被拉开了,刘协深深看了天子一眼,跳下车架,走到董卓旁边,轻轻将董卓虚扶起来。

    “董公一路辛苦,皇兄自皇宫被张让等狗贼劫出便受了惊吓,路上又不慎跌落马车,只怕是惊吓过度,董公需速速送我兄弟回皇城,稳定朝堂,至于皇兄,将养些时日一定会痊愈,届时董公救驾之功,皇兄……不,我兄弟一定论功行赏,定不让董公吃亏才是。”

    董卓一见刘协,急忙行礼道:“卓见过渤海王殿下!殿下说的极是,老臣这便护陛下和殿下回洛阳!”

    说着,董卓看看那边皱眉迷茫沉默,胡言乱语的天子,再看看眼前这个虽只有八岁,却面对他对答如流的渤海王刘协,心中不禁感叹,传闻刘辩养于民间一道人之手,自小性格怯懦,再比比这养于董太后宫内的刘协,果然不能比。

    待大军护着圣架往洛阳而去之时,忽然一个文士打扮,三十来岁的中年拍马来到董卓马旁,轻声道:“董公,这刘辩小儿颠三倒四神志不清,哪里能有担纲天下的样子?”

    “文优说的是,但毕竟刘辩乃是先皇嫡子,合乎法礼天命所归的天子。”

    这文士相貌平平,但是一双细眼之中却是精光流转,却是董卓的另一个女婿,也是董卓的谋主李儒李文优。

    “董公……”

    “文优啊,唤我岳父,怎的如此客气?”

    “岳父。”李儒在马上微微欠身,并手道:“这便是那人口中的渤海王了吧?果然少而慧敏,有中兴人主之资。”

    “这是自然,若不是如此,那人也不会心心念念想着废立。”董卓微微一笑道。

    “只不过注定做了我们西凉群豪的嫁衣,当真运势来时,挡都挡不住,儒预祝岳丈大人如日月当空,执汉室之权柄!”

    董卓闻言嘴边笑意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