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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开始朕的表演(上)

    “秉太后,臣等商议大将军追封大司马大将军、慎公,阴其子食邑三千户,谥慜。”袁隗躬身道。

    反正是追封,亦不影响朝堂大局,不妨大度一些,也让何进这把士族曾经手里的刀九泉之下少些怨气。

    袁隗面容平淡,丝毫看不出表情。

    “这些事列位定便是。”

    慜字意为痛惜,虽然算不得什么美谥,但绝不是恶谥,是故何太后也不再多问。

    之后,朝会便进入无关痛痒的各地奏报,多是某地黄巾余孽作乱,特别是青州孔融频频上奏,称青州黄巾聚集百万之众,已沦为人间炼狱,请朝廷速发天兵讨伐。

    要么是哪里又发生了水灾大旱,乍听之下,各地民不聊生。

    听到这里,刘辩不禁叹了口气,东汉的衰弱固有土地兼并于其中,还有政治的昏暗,但是其中一个重要因素亦是第二次小冰河期的到来,致使原本温暖的气候逐渐转冷,各地天灾贫乏,田地无所出。

    灾祸,瘟疫是汉末三国形成的重要原因。

    总之一个王朝的衰亡,不是单一原因的。

    等到汇报完全国局势,袁隗画风一转道:“此番十常侍之乱,乃当朝文武之努力,才使天子不至于遭难,还请天子、太后按功封赏,以安定人心,老臣举闵贡为都尉,协助卫尉防卫南宫。”

    终于来了!

    刘辩眼睛一亮,此番袁隗老鬼不过抛出一枚棋子投石问路,今日必然不会大肆封赏来在朝中各要出安插亲信。

    此时局势不明,封赏太过容易引人猜忌。

    倘若说袁家是隐于这场饕餮盛宴背后的黑手,那么袁隗便是袁家背后大魔王,此老货早已习惯在暗中弄诡。

    想必之后推出的董卓才是袁隗的杀招,在袁隗心中,董卓不过是一粗鄙边境武夫,又不是世族子弟,擅专朝政天下不服,二来董卓是他袁隗故吏,迄今为止还是一条好狗。

    刘辩做过多次三国分析文,此时看袁隗表现,且慢慢一一在心中印证。

    等到袁隗说完,刘辩突然开口。

    “此番平乱,朝中衮衮诸公皆有大功,只封闵贡合适么?”

    刘辩一开口,整个朝堂骤然安静。

    便是袁隗,亦是突然抬头眯眼看着刘辩。

    要知道刘辩想来以怯懦著称,即便是朝会之时也大多一言不发形如木偶,此番开口却是让众人惊异。

    袁隗毕竟是官场老手、群臣之首,听闻刘辩的话,微笑并手鞠躬礼道:“回禀陛下,毕竟乃是先帝大行不久,大肆封赏有违礼制,闵贡作为首先追击十常侍之人,自然需按功封赏以安诸位臣工之心,而后等慢慢再行封赏便是。”

    “其他人便也作罢,朕却觉得有一人居功至伟,却不得不赏。”刘辩歪着脑袋轻笑道。

    “皇帝慎言!”此话一出,他身后的何太后立马斥道。

    可是刘辩却不理会,还是双眼清澈微笑看着袁隗不语。

    袁隗站着这突然搭话的少年天子,眉毛微微一蹙,虽然座上天子还未亲政,但是毕竟是天下共主,既然已经开口,袁隗作为当朝司徒,却不能坐视不理。

    “哦?陛下所言何人?”

    刘辩眼神一移,看向犹如站着睡着的董卓笑道:“便是今并州刺史董卓董仲颖,若无董并州死命追击,于小平津诛杀奸宦,救朕与皇弟渤海王刘协于水火,大汉四百年江山还不知现在如何,此等功臣,不赏不足以明天下。”

    “圣明无过陛下。”袁隗微微一礼,饶有兴趣的看着刘辩,柔声问道:“不知陛下想如何赏赐董仲颖?”

    刘辩微笑道:“董卿忠体为国,父皇也曾说董卿乃汉之基石,不若拜其为司空辅政可好?”

    刘辩此话一出,满朝哗然,众公卿骇然看着刘辩,董卓不过一边境武夫,即便是袁氏故吏又何德何能能拜司空这种三公重职?

    且灵帝驾崩前,董卓不交兵权,不任并州,哪里像个忠臣的样子?

    袁隗微微皱眉,抬眼盯着座上那少年天子,心中满是疑惑,举董卓为司空是他定好的策略,彻底扫清何进在朝中影响,让董卓能够名正言顺彻底接受何进兵力,之后以便行废立之事来担住擅自废立的恶名。

    虽然何进死了,可是其手下可还有大批如陈琳这等真正忠于何进的士人,还有大批军队。

    若是这股势力被何太后接手,袁氏这场阴谋将做他人嫁衣。

    天子此番提出自然是好的,但是天子提出来的和他袁隗举荐的对于董卓能一样么?

    天子亲自封董卓为司空,董卓自然要承这小天子的情,到时候废立之时董卓还能名正言顺么?

    天子封你董卓为司空,你以司空废天子,天下谁人能服?

    而且到时候董卓会不会成为天子爪牙?

    要知道以董卓非世家的家世,若无泼天大功或是天子亲赏,这辈子顶天也不可能成为三公这等重臣。

    这个知遇之恩与门人身份相比,董卓更看重哪边?

    不废天子,他袁隗何以重启在汉家王朝消失了百年丞相之职?如何成为太傅或太师?

    袁隗眯着眼睛惊疑不定的看着刘辩,却见刘辩满脸天真,笑的人畜无害。

    看着刘辩懵懂稚嫩的样子,袁隗又摇了摇头——不可能,以这小皇帝的能为,决计想不出这二桃杀三士的计策。

    更不可能是何太后,何太后宫斗一流狠辣无比,但是政治上确实十分稚嫩。

    然而这两天天子的作息他一清二楚,除了在寝宫乱写乱画,和守卫将士喝酒耍乐,便是带着唐姬白日宣淫……若说最大的改变,就是从唯唯诺诺变得更加荒唐了!

    比起灵帝,今上之表现根本就更不似明君所为!

    倘若其不是何太后嫡子,倒是未来皇帝不二人选……

    袁隗心中暗自一叹,躬身道:“回禀陛下,现在司空之位并不悬空,大概不能封董卓为司空。”

    刘辩丝毫不在意的摆摆手,笑道:“罢免了将位置空出来让与董爱卿便是啊,这还不简单?”

    轰!

    刘辩此话一出,整个朝堂直接炸开了,下面群臣议论的如同菜市场一般,对着刘辩指指点点,隐约中还能听出什么“昏庸”,“肆意妄为”之类的言语。

    “荒唐!陛下慎言!”

    此话一出,就连何太后都坐不住了,怒喝一声,吓了刘辩一跳。

    叫毛啊!吓老子一跳!

    刘辩心中暗骂,转头看去,只见身后坐着一个面容愤怒的宫装美妇,那妇人看着年龄不过二十多岁,面容娇美,皮肤白腻,眼角眉梢之际有着天然的妩媚,和他的眉目之间有五分相像。

    果然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刘辩暗赞一声这便宜老妈,正是女人一生最美的年龄,但是想起何太后对于灵帝宠幸过那些女子做的残忍之事,同时心中也有些不寒而栗。

    “陛下尚未亲政,何以扰乱朝堂?国家大事自有众公卿和哀家做主,几时轮到你胡言乱语?还不向袁司徒致歉!”

    何太后发起火柳眉倒竖,面目冰冷,加之手中人命太多居然让刘辩感到一股说不清的煞气!

    若是原来的少帝刘辩,此时只怕已经被自家母亲吓得抖若筛糠,不过现在的刘辩却是不然。

    只见他眼珠一动,装作一副悲戚模样,抽泣道:“母后说的是,朕尚未亲政,本不应干扰国朝大事,然汉室出此大动乱,朝堂衮衮诸公在哪?舅父独自与十常侍对线……不,对峙之时,朝堂衮衮诸公在哪?舅父惨死崇德殿前之时,衮衮诸公又在哪里?”

    他声音悲切,犹如杜鹃啼血:“板荡见忠臣,现有了忠臣却不能为汉室效忠,朕心甚痛!”

    刘辩指着自己的左胸:“这里!”然后悲呼道:“痛煞我也!”

    听闻天子说的悲切,群臣立马惶恐跪下,山呼道:“臣等死罪!”

    我他妈真是天才!

    刘辩偷偷看着重臣,再看董卓那闪烁的眼神和复杂的表情,知晓自己这番表演已然成功了一半。

    此时一个白面长须的俊朗中年文臣出列,并手叹气礼道:“司空刘公在任期间无有错误,无罪罢免大臣,恐引得天下议论,臣恳请陛下太后三思。”

    凭借原主身体记忆,刘辩立马认出了这是时任尚书的卢植。

    看着这大汉的最后一个忠臣,刘辩心酸不已,若不是自己根本没有人身自由,他现在就想去抱着这位大腿求他救命。

    而然他却不敢,卢植固然是大汉忠臣,但也是世家大族范阳卢氏出身,谁知道他有没有倒向袁家。

    环顾整个朝堂,居然无一人是刘辩心腹,明知死期将近,他却连一个可以商量倾诉之人都没有,心中苦涩不已。

    这就是所谓的孤家寡人吧?

    但是此时刘辩却不能不振作精神,亲近道:“朕记得卢卿也是追架重卿之一吧?虽然晚了董爱卿半刻钟还与董爱卿起了争执。还有崔烈崔爱卿等诸位忠心之臣,朕都会一一封赏!”

    卢植再次并手深鞠大礼,朗声道:“老臣谢陛下厚爱,然还是那句话,刘司空无错,不可擅自罢免,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啪!

    刘辩将手边的黄金镇纸掷于卢植脚边,怒道:“无错便是理由么?”

    随即他转向站于袁隗身旁的刘弘问道:“刘子高,朕问你,你在职四年,期间正是十常侍猖獗之时,作为大汉司空,你可有一封弹劾弹劾于十常侍?!”

    刘弘闻言面色一白,他怎么可能弹劾十常侍?他乃宗室宗亲,支持的是灵帝的意志,张让平素对他暗中孝敬不少,他虽然明面上对十常侍多有怨言,可是从未在官面上弹劾过十常侍。

    这点刘辩记忆中就是如此!

    未等刘弘有反应,刘辩又喝问道:“尔同时亦是光禄卿,皇宫安危加之尔身,大将军何进身死南宫之时,尔在作甚!”

    刘弘闻言面色大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彼时皇宫被何进接受,他一个有名无实的光禄卿能作甚?但是此时面对天字诘难,他又怎能如此自辩,毕竟他是当时的光禄卿。

    “大汉司空之位啊!三公之一啊!天下为臣至尊者无出三公啊!”刘辩声弱洪钟,字字泣血,“却是尔这般庸庸碌碌、尸位素餐之辈!你无错?你错大了!!身在重职毫无作为难道就不是错么?!”

    刘弘此时被刘辩说的面如金纸,跪地浑身颤抖不已,不知是冤还是气,半响后只能嗫嚅憋出一句:“臣……臣……万死……”

    刘辩乃是天子,口含天宪,此话一出,刘弘便是被钉在了耻辱柱上万难翻身,别说保住三公了,不被下诏狱就算幸运了。

    此时整个大殿也是一片死寂,群臣惊骇的看着那原本怯懦木讷的少年天子仿佛变了个人般,三言两语便让堂堂三公跪地请罪,还让人无言以对。

    这还是那个史侯?

    这是在场包括刘辩亲母何太后此时心中的疑惑。

    刘辩也知道自己不可演的太过,又是红了眼睛带着哭声道:“刘卿,你可知朕被胁迫行于北邙心中之惶恐?不是朕怪罪与你,实在是个中滋味朕不想在经历第二次了……”

    “臣等……万死!”

    听闻刘辩说出此话,满朝文武皆是跪地请罪,甚至有自表忠臣者,如王允那般,已然开始抹起了眼泪。

    刘辩收了哭音,叹口气道:“刘卿,你乞骸骨吧,今日朝堂之责,权当朕心生恐惧之言。”

    一众大臣这才知道,刘辩还是那个刘辩,怯懦无比,今日一鸣惊人的举动居然是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