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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终章

    清晨时分,李金桂在西华门进的宫,路过乾清门,经钟萃宫,到了自己居住的丽景轩。

    “啊!”她看到华丽雍贵的院子吃了一惊,差点站不稳。

    “没有见过世面。”旁边的几个贵人捂嘴偷笑道。

    身边的宫女忙扶掖住李金桂,“贵人,你没事吧。”

    李金桂摇摇头。

    宫女接着道,“贵人,你如今身怀龙嗣,可要一切小心啊。”

    李金桂拉住她的手,怯生生道,“翠儿,你我都是热河行宫的宫女,我就你一个知心朋友。你走了,我怎么办呀。”

    叫万翠的宫女拍拍她的手,笑道,“什么宫女不宫女的,你如今可是贵人啦。咱们的皇上年少有为的,我可羡慕你呢。”

    李金桂又摇摇头,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外面刚开始还闹哄哄的,如今也静了下来。

    过了半晌,太监前来宣旨,请李金桂前往慈宁宫面见太后。

    到了慈宁宫,只见一个美貌的妇人坐在首席上,颇为威严地看着她。

    李金贵腿一软,跪了下去,连行礼都忘了。

    “你就是李金桂吗?”乌雅氏含笑地问道。

    “奴婢李金贵,参见太后。太后万安。”

    乌雅氏身边一个宫女道,“什么奴婢,你已经被皇上封为贵人了。”

    乌雅氏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女子,“除了姓氏,皇上不知道看上你哪一点。”她摇摇头,表示对李金桂的不满,对着刚才说话的宫女道,“婉儿,你说呢。她跟她可有一点像?”

    婉儿道,“太后,皇上喜欢就好了。皇上自从登基以来,心情一直不好,连选秀都兴致缺缺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妃子,他还算放在心上。”

    这时,一个太监走了进来,递上一个名册道,“太后,先皇的各个妃嫔均已安排妥当。”

    乌雅氏问道,“安排她们嫁人,她们可都愿意吧?”

    太监回道,“太后圣德,未临幸的小主都嫁了人,其他的都是让她们自己选的出路,每个人都十分欢喜。”

    乌雅氏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叹了一口气道,“是先皇的遗旨,本宫能有什么作为。”她想起其实康熙也给了她选择的机会,要不是胤禛当了皇帝,她也许也能自由出宫吧,他除了她,毕竟是谁都不放在心里。

    太监道,“也是姑姑圣德,姑姑即使不在了,也没有忘了我们这些奴才们。”说着流下了几行眼泪。

    婉儿见太监提到李雁儿,微怒道,“放肆,你敢在太后面前说别人!”

    太监伏地不起,叫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乌雅氏苦笑道,“罢了罢了,姑姑生前对本宫就照拂有加,这是宫里人人皆知的事情。没有他,胤禛又哪里能那么顺利登上皇位。她又对整个后宫施了莫大的恩,无怪乎大家仍记得她。”

    婉儿道,“太后……她不过是施恩施的差不多了,就把那些肥羊一锅端,再拿着他们的银子,继续施恩罢了。她自己可是一点都没拿出来。赏来赏去,还是那些钱。”

    乌雅氏道,“这正是她的厉害之处。”又对地上的李金桂道,“你从热河过来,还没见过皇上吧。你去养心殿见见他。他点名了要见你的。”又对婉儿道,“皇上学习他父皇勤政,可也别弄坏了身子,你陪着李贵人一起去,把我的话告诉他吧。”

    “是。”

    两人一起退下后,走出慈宁宫,往养心殿而去。婉儿觉得李金桂看起来蠢笨蠢笨的,长得又一般,嘱咐道,“刚才那个姑姑,你可不能在皇上面前提。皇上听了会伤心的。这位姑姑叫李雁儿,跟你同姓,可是你长得可一点不像她。”

    李金桂垂下头,“是。”

    到了养心殿,两人候在殿外,皇上正在商量国事。李金桂听着里面传来几个声音。

    其中一个道,“皇上,年羹尧平定了青海罗卜藏丹津,如今上疏请求皇上收回他的兵权,又自甘为杭州将军。这杭州将军是先皇曾经贬他的职位婉儿摇摇头。,他只是向皇上宣战呢,若是我们真的依照他的要求贬了他,也许他会借机起事也说不定呀!”

    一个温润的声音道,“臣以为不是,年羹尧将军近几年收敛了不少,为人谨慎忠心,既然他都愿意交出兵符,皇上何不顺了他的意?”

    李金桂尚陶醉在这温润的声音里,又突然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还是顺了年羹尧的意思吧。他毕竟是姑姑的人,她走后,年羹尧再也不是那只高傲的海东青了。”

    温润的声音继续道,“皇上。先皇生前对隆科多明升暗降,隆科多势力大不如前。还有朝中各方势力,先皇几乎全部都打压了一遍。这些都是为皇上登基做准备啊。既然先皇什么都为皇上考虑到了,那时候为什么偏偏漏过一个年羹尧,自然是先皇认定他早无谋反之心。”

    那个低沉的声音道,“你说的对,张廷玉。皇阿玛为朕准备了一切,朕又何必怀疑年羹尧的真心?年羹尧感念皇阿玛和姑姑,他不会反的。马奇,你也别多心了。来人,发谕旨给年羹尧,准了他的旨意。”

    李金桂听着认真,还没回神,就看见几个人走出来。她愣了一愣,几个人之中她一眼就看到刚才那个说话温润的男子,只见他面清目秀,丰神俊朗。

    婉儿见李金桂微微脸红,低低道,“他是张廷玉张大人。这张相,不喜欢女人,到现在都没有娶妻呢。”

    李金桂道,“不喜欢女人?”

    婉儿叹了一口气道,“是啊。先皇多次指婚,我们皇上也问了几次,张相都拒绝了。”

    正说着话,苏培盛已经走了出来,把李金桂带到了皇上面前。

    李金桂见案几前站着一个锦袍男子,长身玉立,背对着自己。她吓得软绵绵地跪在地上。

    “起来吧。”

    李金桂听刚才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颤抖地站起来,立在边上。

    不一会儿,只听见皇上道,“跟朕去一个地方。”他负着手,走出养心殿,到了太和殿前,殿前一条蜿蜒的小河,夕日的阳光照在河上,波光粼粼。

    胤禛靠着白玉栏杆,命令道,“把你身上的首饰都拿出来。”

    李金桂咦了一声,“什么?”但看到严肃认真的胤禛忙把头上的一个钗拔了出来,递给他。

    胤禛把金钗扔到河中,又从她手中接过一对耳环,道,“如今我们是同一条船上了,你知道吗?”他望着河水良久,才开口问道,“朕问你,如今后宫的人是不是都说朕十分阴狠刻薄,一点都不如先皇仁德,还有是不是都说没了姑姑,后宫也变得一团糟?他们被我打压的厉害,是不是心里都很懊恼朕?你今日刚从热河来,一路上应该已经听了很多东西了。你只管说。”

    李金贵脑袋有些笨,见他十分认真地在问,竟然也说了出来,“是,他们的确都说皇上行事过于极端。”

    胤禛没料到她如此直白,百感齐生,叹了一口气,“姑姑以前也经常这样说我。皇阿玛叫我行事要忍慎,姑姑叫我行事要中庸一点,他们都是最厉害的人。”

    李金桂道,“他们也不一定是对的。也许皇上有自己的看法。”

    胤禛转过来,李金桂这才看清楚他的脸,眉清目秀,俊美不凡,不由得看呆了。

    胤禛苦笑了几声,“皇阿玛在她死后,几乎是病重不起,没过一个月,也跟着去了。可是在这之前,皇阿玛和姑姑,为我布好了一切。他们打压这些群臣,让他们纷纷入狱,等我登基后再把他们放出来,这是帮我收人心。帮我处理了几个阿哥,让八阿哥成为庶民,这是帮我稳政局。其实我也知道,皇阿玛是怕我登基后对他们下重手,故意提前整治他们。还有吏治,水利,他们几乎安排了一切。对了,你叫什么?”

    李金贵静静地听着,没听到他的提问,半晌才回道,“金桂……是姑姑帮我安排进热河行宫,名字也是她取的。她说,我既然无名无姓,就跟着她姓好了。可是,我却从未见过她。”

    胤禛笑道,“姑姑总是这样随意,能给你取名算是不错了。有一次,吏部的人不肯干事,觉得她天天逼着他们去要钱。她就让吏部闹鬼,然后骗所有人都跪下来,吓得这些老头子够呛。可惜姑姑不在了,吏部如今又该交给谁呢?”

    又喃喃道,“皇阿玛安排好了这一切之后,也跟着姑姑走了。会不会,他和姑姑一起,是故意如此的。姑姑还那么年轻,又怎么会突然生病呢?皇阿玛也是……”

    李金桂见他痴痴地沉湎在回忆中,低声道,“皇上,也不是不可能,皇上可以派人去找找看。”

    胤禛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吧。”

    从养心殿回来后,李金桂一直在想姑姑这个人,总觉得她神秘传奇,宫中人提起她也是满口的感恩敬佩。后来有一次她和张廷玉说上了话,提到姑姑,他也是明显地愣在那里,从他的眼神中,她突然明白了一些什么。

    直到有一天,她去往文渊阁,其中一个小屋子里,居然密密麻麻地挂满了几百幅关于姑姑的画像。老太监说,这是康熙皇帝亲笔为李雁儿画的。

    李金桂好奇问道,“不是说姑姑经常服侍在旁吗?为什么还要画画像?”

    太监道,“回贵人,姑姑后来十年间经常出宫办事,她一不在,康熙爷就画一幅,故而就留下那么多。”

    李金桂环视了一圈,只见一个女子浅笑盈盈地立在画中,或娇媚婉转,或超然物外,或雷厉风行,或嬉笑怒骂,或恬静文雅,或不羁潇洒,风情万种,千姿百态,惟妙惟肖,仿佛要从画中走出一样,每一副画像下面都写着康熙的年号,盖上的不是康熙皇帝的国章,而是但属于爱新觉罗·玄烨的私章,从康熙十七年春,一直到康熙三十三年冬,整整十七年,从未间断。

    这画像太过真实,隔了好远,李金桂仿佛能听得他们的对话似的……

    “你临走之前,还拿那么多银票干什么?”

    “正所谓,没有钱,寸步难行嘛,我可是捐了一大半出去了,其他的就留给我们自己吧。皇上,你真的愿意舍弃你好不容易治理好的江山,和雁儿离开吗?”

    “笛怨箫清听未真,江湖旧雨散成尘。平生只有双行泪,半为苍生半美人。”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