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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太阴族

    神州东南,有一片大湖,碧波万顷,广袤无际,涵虚天涯,迤逦海角,是曰云梦。

    云梦湖中间有两座大岛,形状如同天上的弯月,分上下错落而生,恰似两片橘瓣首位相连,一正一反,一北一南,此乃太阴族的所在。

    北岛称为上弦,南岛称为下弦。

    若是夏日晴空夜晚,可见天上星伴朗月,湖中月洒星辰,处在岛上望去,天一片,水一片,水天一色,恍惚间不知人在天上还是水上,便是云梦湖独有的景色:双月戏水。

    梅画雪安置好比邻村众人后,返回上弦岛上。

    因为多年前那场变故,下弦岛毁坏严重,少有人住,太阴族为数不多的弟子大都住在上弦岛上。

    自梅画雪来到太阴族开始,岛上一直这般清静,人少,没有过多的喧哗,随处都可以是独享的小天地。

    月亮是岛上最多的元素,随眼望去,月形拱门,月形花坛,月形标记,月形廊檐,处处可见,俯仰皆是。

    梅画雪走在栈桥上,身旁还不时出现矗立的女性雕像,这些雕像姿态各异,惟妙惟肖,都是太阴族有名的前辈。

    她们为太阴族立下汗马功劳,受到全族敬重,故在死后能以雕像长存,永伴太阴族。

    梅画雪来到双月庭,师父不在。她知道师父在哪里,便直接往师父的残月舫。

    望舒又是一个人在寝室呆着。

    如今的太阴族,大事被人接管了去,自己只顾这方圆衣襟之地的安危,又有几个能干的弟子替她分忧,她反而清闲起来,经常一个人独处。

    她正在镜子前梳理头发,从发梢开始,一段一段的向下延展,温柔而均匀,专注又细腻。

    梅画雪轻步来到她的身后,扶着她的双肩,两人一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约而同的笑了。

    “师父。”

    “回来啦。”

    望舒抓着梅画雪的手,觉得她特别贴心,三个弟子中,和她呆在一起的时间最长。

    梅画雪是被姑母喂养的,约莫三岁的时候,姑母日渐繁忙,便将她送来这个全是女子的太阴族。

    她自那时开始,便跟随师父望舒在这岛上修炼、生活,渐渐长大。

    望舒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她刚来的时候年纪尚小,却不哭不闹,安静有序,不时有贴心的举动。

    那时,望舒作为族长需要操心大小事务,她性子风风火火,总嫌这个太慢了,那个太慢了,什么都不合心意,一整天下来,吼的嗓子都疼,只顾坐在那里生气。

    每每她坐在那里气得不想动时,小小的梅画雪便会颤颤悠悠的捧上一大杯水来送给她,也不说话,就在那里安静陪着她。

    她觉得这孩子真是老天给自己的慰籍,有梅画雪在自己身边,内心宁静许多。

    后来,梅画雪日渐长大,开始帮她处理繁杂的事务,有条不紊,没有一丝马虎。

    望舒看在眼里,慢慢放心,索性就把族中事务交给梅画雪和其他弟子,自己也落个省心。

    长久下来,她原本急躁的性子都开始消退,趋于缓和。

    这次比邻村出事,有梅画雪前去处理,她知道必定安排妥善,都没挂在心上。

    她唯一惦记,便是梅画雪忙着事情,离开自己太久。

    “我知道你忙,一天能见着你我就安心。”

    梅画雪轻轻抱住师父,贴紧她的脸颊,从镜子里来看,好像一对母女在彼此亲近。

    望舒笑着,轻轻拍她,似是无尽的疼爱萦绕其间,久久不散。

    “你又进步了,眸子这么亮,又学会什么了?”

    望舒知道,梅画雪从小就冰雪聪明,学东西特别快,善于钻研。

    望舒教她的东西只需要指点一遍,她很快就能领悟,活学现用。

    重要的是,梅画雪心无旁骛,不像别的弟子杂念甚多,因此进境神速,眼前的她都快要比肩望舒了。

    这孩子眼中的精芒还藏不住,看她眼神泛光便知道她肯定又领悟了新的东西。

    梅画雪便把此行遭遇布衣神相,破解盗梦空城的事情跟望舒说了开来。

    听到精彩之处,望舒不禁连连点头,露出赞赏之色。

    “不错。”望舒听完大为高兴,“你做的很好。这盗梦空城另辟蹊径,精妙绝伦,可谓难得。就是你,换作是我,未必能这般轻易破解,你反手的这一招想必让他惊愕又惊喜。”

    “他本想当我师父。”梅画雪说。

    望舒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她太清楚了,梅画雪可不是那种修为高就可以当她师父的人,布衣神相这个愿望注定要落空了,更何况以梅画雪现在对盗梦空城的掌握,反过来当他师父都可以了。

    “哈哈,我的好徒弟可不能被人抢走。看样子,他还得来找你。”

    “嗯。”

    梅画雪被人抢走她没想过,望舒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作为师父,她有必要提醒爱徒。

    “你已经会了盗梦空城,切记不可滥用。这梦境之法太耗心神,消磨人的意志,那布衣神相躲在暗处就怕外界侵扰,稍有不慎便遭受反噬。你可要小心了。”

    梅画雪点点头,师父说的在理,施展盗梦空城之时,精神全部集中在梦境,本体最为虚弱,此时哪怕遭遇一点干扰,都有可能走火入魔。

    “我时常也做梦,都是些不好的事情。”望舒放下梳子,转过脸看着梅画雪,脸上有些忧伤,“说不定哪天,就想让你给我一个梦。”

    梅画雪使劲的摇摇头,眼神坚定的拒绝。

    望舒伸手安抚她,说:“人呐,很奇怪,有时候明知是虚假的,却不愿出来,自困其中,自欺欺人。”

    她慢慢起身,站了起来,“布衣神相说的没错,人有七情六欲,沾染了,看不透,不愿意看透。”

    “师父......”

    梅画雪不明白望舒说的“不愿意看透”是何意,既然能够看透,为什么不愿意,要反受其害呢?

    梅画雪只当这情感是另一种术法,无益有害的情感自然应该摒弃。

    “人要活着,”望舒缓步走到一个大箱子面前,轻轻的打开,痴痴地望着里面的东西。

    “存个念想。”

    梅画雪跟着过去,看到了内里的东西。

    是一件红色的嫁衣。

    望舒双手捧起嫁衣,柔柔地贴在自己脸颊上,闭上双眼,脑中不住的闪回过往。

    “这件嫁衣,我就穿过一次,死都不会忘。

    那天,我第一次穿上它,照着镜子自己都不敢相信,里面的人有多好看。我想他见到了会怎么样,是开心大笑还是掩面哭泣,不对,他才不是那样的人,我都没看见过他哭过。

    看的久了,我又觉得自己不够好看,他会不会不喜欢,会不会突然皱一下眉头,不会的,他从来都没埋怨过我。

    想起我们初次在雪晴树下相见,他捡了我的手帕;在澄明之海,他和我说,造一只小船,我们去大海上扬帆远航......

    我坐在闺床上,头盖着红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急,他要来了,怎么还不来?是不要我了吗?他敢不要我,我就杀了他。我是真的急了,吉时都过了,我还没看到他的身影。

    我坐不住了,扯掉红布,拿起月轮,冲出去要找那个负心人算账!可是外面的景象吓到我了。死了,好多姐妹都死了,她们就躺在那里,身子还温热,一个时辰前还都笑嘻嘻的说我好看,说我好幸福,说舍不得我......

    我瘫在那儿,想着今天不是我的大喜日子吗?红色的灯笼,红色的厅堂,红色的喜字,红色的嫁衣,为什么还有满地流淌的红色的鲜血......”

    望舒的脸上,两行清泪清晰可见。

    “师父......”

    梅画雪看见师父悲伤的样子,内心很想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心情,那个人是怎样的存在。

    那两行清泪,在梅画雪的心头流过,像是天空飘起了小雨,一滴一滴落在脸上,冰凉又苦涩。

    她昂着头,任由雨水浇灌,视线穿过迷蒙的的水汽,直达天上,她要看到——那朵下雨的云。

    她不知道,雨水落在脚下的土地里,生根发芽,滋润成长,终究会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