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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小镇说话家”

    汽车平稳的驶过公路,帘卷出波动在空气中的沙尘。天色拥罩着云层,刚刚展开的眉头再度皱起眉头,盘旋在灯塔顶尖处。

    回去的路上赵铭一直没说话,默默的跟着他。程知言看出她脸上的倦意,微抿着嘴,便也没说话。

    等到回到镇上的时候,天色渐浓。“我走了”,赵铭默默的关上车门下车,看程知言没有发声,只是握着方向盘,神色莫测。

    “等等,给你。”说完把乳酸菌递给赵铭。

    赵铭看着包装上可爱的蓝莓。“谢了。”说罢转身往家的方向走了。

    程知言把赵铭放在邻家的马路边上,见她瘦小的背影坚定的往着小道走去,等到背影消失之后,才发动车前往训练场。

    傍晚总是默不作声的吞噬着喧嚣,宁静的小道上偶尔传来其他院子的讲话声,路上的花草作伴,摇曳着舞姿纷纷吆喝。

    隐约飘来的香味昭示着晚餐的到来,不远处背着书包两三并肩的孩童,脸上满是笑意,脖前的红领巾是她许久未能回去的记忆。

    前几日在诊所碰见的老人正拉着木架子车往前走,依旧卷起的裤脚显出许多折痕。嶙峋排骨似的上半身挂着破烂的短衫,弱不禁风的像是随时会被搜刮人间的秋风夺去。

    花白的短发下是眼睛显出倒三角的老眼睛,浑浊的眼珠不再透亮。眉间稀疏得快要看不见的眉毛,凌乱的散落在凹陷的眼珠前。

    赵铭心中怀疑,这位老人可能是,她刚来镇上时,晚上碰见的老人。那时候拿着锄头,又是在黑夜黄灯的斑驳下,她远远的并未看清来人的长相。但这几日碰见之后,她隐约确定是这位老人。

    老人边咳边拉着木架子车从她身边路过,咳嗽声像是呐喊,又像是从肺腑里叫嚣的喘息,震着他难受的支气管。

    赵铭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她不爱说话,总是低头忙活着各样的事情。等到她笑的时候,已经戴着老旧掉漆的眼镜。

    “老人家,需要我帮您拉一段路吗?我可以陪您说说话。”赵铭转身跟上老人缓慢的步伐,在后面帮着老人推着装满农作物的木架子车。

    老人佝偻着背,一摇一摆的拉着托车。感觉到拉着的木架子车明显变轻了些,回头看见赵铭认真的推着车,有些吃力的咬着嘴唇。

    讶异的张了张嘴,眼神有些摇摆不定。见她嘴巴上下张闭,猜想她是在说些什么,但因为距离有些远,外加耳朵并不好是,实际上听不清她说话的内容,只好问到:“小姑娘啊,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清楚啊?”,便回过头去看路。

    赵铭只好提高音量,重新说了一遍。跟在后面卖力的推着架子车。

    配合着老人的节奏缓慢前进。

    老人干瘪的嘴唇裂开了笑,沙哑着声音说道“谢谢啊,谢谢,小姑娘你是刚刚放学,准备回家啊?”

    赵铭奇怪老人为何会将她认为是当地人,老人应该是长期在小镇待着的,对这一片的人应该很是熟悉才对,难道不觉得她很陌生吗?

    老人自顾自的说着,见小姑娘没有发声,也没回头继续埋头前进。

    赵铭正琢磨着奇怪的缘由,一时没答上话来。过了一会才说道:“老先生,我是刚搬过来这边住的。”

    听到她的回答,老人这才反应过来,果然是他老糊涂了。这些年记忆力大不如前,镇子上的人记的人越来越少,周围的邻居他也说不上几句话,久而久之便连周围邻居也记不太清楚了。

    木架子车在乡间小道上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傍晚下映衬着一老一少的背影,斜照在雾气冲天的晚间。

    破旧的茅草屋坐落在周围屹立的两层大平房中间,尤为突出,甚是格格不入。老人停在茅草屋前的时候,赵铭也没怎么吃惊。只是这一路上因为老人耳朵的原因,也没能陪老人说说话,有些惋惜。

    老人放下木架子车,转身看她,“诺,我住在这里。小姑娘我腿脚不太方便,就不送你回去了。早点回家吃饭啊!谢谢咯!”

    赵铭看着老人脸上露出的笑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应该问问他现在的状况吗?为什么家中不见儿女配偶,难道是空巢老人?

    她心里开始难过起来,每每看见此类社会事件,她都不忍看见老人留连的泪水和老皱脸上的苦悲,用那颤动的声音平静的向记者述说情况。仅仅是那方言,和一眼望不见天际的蓝天,该是多么凄惨!

    林晓英刚刚从镇上路口的小店回来。林晓英作为退休老教师的女儿,年纪轻轻便嫁给来镇上做生意的杨蒲。

    从小衣食无忧,每天的任务就是穿金戴银的出入她口中朋友的家和镇路口。没事的时候就坐在小店门口,嗑着瓜子和一堆养得厚实的老妇人闲聊,镇上的事情,她们可谓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至于从她们口出传出来的真假,那就有待鉴别了!

    林晓英提着布包,不远处看见姜老头佝偻着背,拖着那个老旧的快要散架的旧车。“嗤”的笑了笑,鄙夷的神色丝毫不见掩饰,赤裸裸的翻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的哼出声音。

    “哟!姜老大爷~您没事还是在家里待着吧!出门说不好出啥事,你一个老头,无依无靠的!老婆子又跟人家跑了,儿子也嫌弃你这副老模样。到大城市里面娶媳妇去了。你看看他这十年间有没有回来过啊!别出了事,我们镇上的人还要给你处理后事!”

    林晓英一张嘴横飞唾沫,顶着抹了大红口红的厚嘴唇,尖着嗓子叫闹着,活像过街的撒泼的大娘!

    要说镇上变化最大的人,那不得不提到林晓英。年轻的时候,细胳膊瘦腿,白白净净的脸上没有任何人间烟火的沾染,从小被家里人惯着长大,没做过粗活。

    又是在县城里面读了些书,至于成绩如何,她父亲可从来不愿在镇上人面前提及。那会儿镇上的青年可都红着眼镜想要和林晓英结识。

    后来嫁给了杨蒲,镇上还有不少女子酸林晓英。不得不说,杨蒲当时的生意业务已经熟捻,不说手握大笔财富,经济独立已然是一个优势,再加上外貌不差,身材高挑,更是引得镇上的女子爱慕。

    后来日子越过越顺遂,听外人道知清楚他们夫妻俩恩爱如初,相敬如宾,成为镇上模范夫妻的典范。林晓英也逐渐没了书生气,越生的肥胖起来。

    粗大的像水桶一般的腰,摇摆着花里胡哨的长裙,婀娜多姿的摇曳着步伐向俩人走来。发腮的大脸上有着坑坑洼洼的痘印,怎么都合不起来的尖嘴,脖子下层叠着一层又一层的肉。

    不仔细看的话,倒是像圆规般滑稽的跃雀着舞步,跳动着美丽的华尔兹呢!

    赵铭当然没有忘记这位雍容华贵却语言低俗的妇女,这不就是刚来之日在镇街口口不择言的女士嘛!

    赵铭听着这话,心中为老人愤愤不平,这样说克的多伤别人的心啊!“阿姨,你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老人家也不想要这样的啊!”赵铭往前走,用她的小身板挡住老人,对着迎面而来的林晓英说道。

    林晓英没有看清楚赵铭的脸,远远只见着是一个小姑娘,心中不屑。等到走进看见是前几日刚刚来到镇上的俩母女,便乐开了花,笑着说,把布袋放在地上,用手指用力戳了戳她的脑门,赵铭被她用力推着往后倒退半小步。

    “姑娘,刚来就不要说话,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的资格。”林晓英说。瞥了一眼老头,“再说了,我又没说错话。还有,记住一点!这里的规矩是,有钱说了算,没钱滚远点。你个小屁孩插什么话!”

    捡起地上的布袋,瞪了瞪赵铭。赵铭心想自己只是过来帮老人,在情况还没有完全了解之前,还是少说话的好,免得让老人家以后的处境难堪,更加不好过。口头上的胜利远没有实际行动的帮助有效,

    赵铭后退,让了让林晓英,说道“阿姨,那不好意思了。我就先回去了。”说完向老人挥了挥手,便往家的方向走。

    林晓英心中可不这么想,这几天白天她们老妇人扎推坐在门口,不免聊起赵铭家。

    “那刘家老太婆的女儿和孙女吧!前几日我看见刚来的那对母女进出刘老太的家。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刘老太是有个女儿啊!”

    姜贞唠唠叨叨的从家走过来,随意的坐在凳子上就开始说,说完随便拿起店里的水,拧开盖子喝了起来,活脱脱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江羽花可没听到姜老太婆说的什么,自顾自个的吃着手上的豆包,她一大早起来开店,早饭在旁边的早餐店匆匆买了来吃,这时候心里面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有狼吞虎咽的份。

    林晓英摇摇摆摆的揣着布袋,状似提了一个名贵的包一般爱惜的走过来,摇曳生姿的模样滑稽不已。姜贞和陈方汝俩人正坐在店门口,端着小板凳,揣着双手笑着看她。

    心里要多看不起林晓英就有多看不起。要说清田镇稍微有些钱的人家,这里当然得提及姜家和陈家,不同的是,他们两家都是丈夫认真老实务农,勤勤恳恳的靠着庄稼赚大钱。

    说点老实话就是,她们心里还瞧不上林晓英的丈夫杨蒲,靠着那张嘴皮子做生意,倒是赚她们老实人的钱不少,所以林晓英不在的时候,三个老妇人不免也得聊到林晓英家。

    “那刘老太婆的女儿早些年很小的时候就嫁过去了,刚刚嫁过去那几年,她女婿还过来帮她修那个破房子,才修成现在的大平方不是!后面就没见过她女婿和女儿过来了!”陈方汝插嘴说。

    “要我说啊,人家就是城里面待习惯了,才不愿意来这里啊!”林晓英走进小店,抬起凳子放在俩人旁边,坐下没喘气便开始说。

    江羽花吃完早餐也开始加入话题,站在柜台前用肥手擦了擦油嘴,迫不及待的说“我这几天都看见刘老太的女儿往田里跑,看来是准备重新栽种农田啊!她不会是打算抢我们的农田,想着多占点亩地过去吧!我家的田就在她家旁边啊!”

    边说边气愤的锤打柜台,然而她嘴里的豆包没嚼干净,含糊的其他三人没听清楚。

    “而且她孙女这个时候不读书,回来这边做什么?别不会又是和林家那丫头一样,没钱读书了才跑回来种田吧!”林晓英才不管江羽花说什么呢,按照自己的分析说到。

    林晓英回忆到上午讨论她们家的事情,忍不住好奇心问赵铭“哎,你妈天天跑田里面干活,也不来和我们说说话!你们是为什么回镇里面啊?你是不是没读书了?”

    像连环炮弹一样的咄咄逼人的询问,令赵铭心情不悦。

    赵铭蹙起眉头,说道“我和我妈只是过来镇里面照看外婆一段时间,所以我休学和我妈一起回来。我已经上大学了!”

    “哦哦,这样啊,你这孩子,不早点说!我们可担心你们家了!你看你外婆也老了,一个人住我们总归也担心嘛!”林晓英听到赵铭说在上大学赶紧打圆场。

    担心,那还会对老爷爷这样恶言相告吗?外婆也是一个人住,她们没有来之前,不知道她们是不是也这样对待外婆,赵铭脑海中浮现外婆的样子,心里有些惆怅。

    更何况这样随意揣测她们回来的原因,不知道她们会不会针对妈妈,她刚刚也没说实话,要是她们听到因为拆迁的事情回来,指不定又该不和恶意揣测造势了!

    赵铭尴尬的朝她笑了笑,不想和别人闹僵,打好关系般的说“那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回去和外婆说,阿姨你很担心外婆呢。”

    林晓英这会倒是笑不出来了,“啊,都是一个镇的人,关心一下而已,名字就不用知道了哈!”说完便摇着她的布袋往家方向走。

    姜老爷子见赵铭说的林晓英无话撒野,语重心长的和赵铭说“孩子,早点回去吧,别和这些人嘴上怄气,没什么用!”说罢从架子车上翻找破烂袋子里面装的水果。

    拿出两个大苹果给她,“诺,我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你,水果补补身子,瞧你也长的不高。”

    赵铭接过他给的两个答苹果,握在手上很大,沉甸甸的。像是她承受不住的爱意和温暖。

    她也不知道她有些想哭,喉咙里面像是卡了东西,刺激着她的泪腺。“嗯~~那我走啦!爷爷~”说完转身走了,也不敢再回头。

    老人见她离开,拉起木架子车进了破败荒芜的老茅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