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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次日,大寒,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妇人的针线篮子上,白灿灿的顶针,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白光。一旁,阿依脱下身上的棉袄,系在腰间,撸起袖子,取下火炉上的掉罐,倒了热水在木盆里,放在针线篮子旁,还,叫了在一旁坐着玩被耍的朱琮:“琮琮!过来,洗完脸,我们找外公去!”

    朱琮拖着小木棍,一路小跑,扑倒阿依怀里,喃喃道:“外公……”

    阿依摸了摸朱琮的小脑袋:“对呀,外公一会儿就给我们琮琮做好吃的!”朱琮嘻嘻一笑,猛地转身趴在阿依左腿上,阿依右手搂住朱琮的下巴,左手蘸着热水,给朱琮洗脸。朱琮时不时的吐舌头,趴在阿依的腿上用脚蹬着地面,跟阿依嬉闹着。水盆里的热汽在两人的周围萦绕着,在阳光的照射下,既温暖又惬意。

    “哎呀,不好啦,不好啦,依兰,不好啦…”王慧兰猛的冲进门,一边关着两扇大木门,一边大喊着。

    “嫂嫂,你今天是怎么了,瞧把你急得,家里是遭贼了吗?”阿依一边用面巾给朱琮擦脸,一边打趣道。

    “依兰呐,你可得挺住啊!往后的日子还长!”王慧兰一脸焦急道!

    “嫂嫂,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这不像你的性子,到底怎么了?”依兰追问道。

    “今天早上我得了消息,说你男人昨个儿没了啊”王慧兰焦急道!

    “嫂嫂,别闹,这大过年的,再胡说,我可生气了!”依兰看了一眼王慧兰,然后继续给朱琮整理着衣襟。

    “哎呀,捎信儿的人还在村口!”依兰听完愣住了,半信半疑看着王慧兰。

    “依兰,这大过年的,我嘴再怎么损,咋能和你开这种玩笑呢,别擦了,快抱上朱琮走吧!”王惠兰说完一手抱起朱踪,一手拉着依兰就往外跑去。

    村口,老银杏村下石磨旁,远远望去,一个中年男人,喘着大口白烟,上衣大开,一只手插在腰间,一只手夹着烟头,撑着脖子,在残雪地上来回踱步!

    “大兄弟,大兄弟,我把依兰带来了,你快跟她讲,她不信我说的!”王惠兰一边跑一边招呼着,依兰抱着朱琮跟在王惠兰身后,看到树下的男人,便放慢了脚步,看了一眼怀里的朱琮道:“琮琮下来自己走,妈妈过去跟叔叔说句话,乖!”依兰放下朱琮,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踌躇不前。王惠兰见状,赶忙迎上前去问道:“依兰,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可以的”依兰推开王惠兰道,王惠兰看着依兰向男人走去,自己转身退到后面抱起朱踪远远看着。男人见依兰过来,便停在了原地,插在腰间的手也放了下来。

    依兰看着眼前的男人,慌张的脸上努力挤出一闪而过的微笑:“真的吗?娃儿他爸……”不等自己问完,就赶紧低下了头,心脏宛如乱鼓敲打般跳动着,刹那间,依兰又抬起头,看着男人,眼神闪烁。

    男人猛吸了一口烟蒂,把烟头扔在地上,看着自己用脚尖踩着的烟蒂渐渐熄灭,说了一句:“嗯!”

    依兰愣在了原地,早晨的阳光迎在她的脸上,看着面前的这位背负着光明的男人,热泪模糊了视线,哽咽道:“怎么回事!”

    “早间我们一起去崖上打柴火,他见一株枯兰便俯身去拔,不想滑了脚,摔下去了,我赶紧就往下爬,等我下去的时候,他已经没了鼻息”男人搓了搓手,又默默低下了头,忽起一阵寒风。

    “噢…”依兰双手插进兜里,转头看了一眼银杏树,依兰嘴角的青丝在风中摇曳,强忍着泛红的眼眶说了声:“谢谢,麻烦你了。”

    “你,还好吗?”男人抬起手想拍拍依兰的肩膀,看到远处的王惠兰,便顺势揣进了裤兜。

    “你说你就这么去了,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熬…”依兰哽咽道。

    “我……”男人欲言又止。

    “妈妈…”朱琮在王惠兰怀里指着依兰道。

    “琼琼乖,妈妈跟叔叔说事儿呢!等会儿外公拦坟回来,给琮琮骑马玩儿好不好?”王惠兰搂了搂朱琮,看着远处的两人,叹了口气,刚洗热水脸的朱琮在寒风中,小脸儿冻得更加通红。

    土坎上,妇人看着三人道:“冤孽!”便转身离去。

    朱家正堂,一副棺木立于门内,五个中年人各手持一根长香围着棺木打转,王惠兰抱着熟睡的朱琮坐在角落。门外熙熙攘攘,原本寂静的山坳,显得格外热闹。

    依兰斜靠在大门板旁,看着眼前的棺木,多天的悲伤,眼泪已经悄悄熬干,通红的双眼中,布满血丝,杂乱的头发,像蒙了一层灰尘一样,婉如苍老的太太,突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道:“兰儿,你还好吧!”

    依兰转身见到女人镇定道:“嫂子,劳烦你跑一趟,到里屋坐吧!”

    “瞧你说这见外的话,你还好吧!不管怎样,可别伤了身子,朱琮还小,以后还得指望你呢!”女人掇着依兰的双手道。

    “嫂子挂心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指望我什么呀!”依兰刚擦拭的眼角又湿润了,依兰不知所措的摇了摇头,嫂子的出现,像是一根刺又插进了他的胸膛,使她觉得特别的无助,同是朱家子孙,偏偏要经历这种磨难的竟是自己,依兰躲过女人的眼睛看了一眼屋外。回神哽咽道:“嫂,到里屋坐吧!这里烟大熏得很。”

    “没事儿,我哪有那么金贵!”女人拍了拍依兰的肩膀道,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大声喧哗。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好端端的怎么就摊上这档子事儿,让这娘俩儿以后该如何是好,这大过年的……”一女人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同身边的妇人谈论道。

    “谁说不是呢!这年跟前,大伙儿都忙,赶上这事儿,你瞧瞧,谁成想呢!”妇人指着人群道。

    “唉?你晓得田春娥来了没有?我跟你说……”女人俯身窃窃私语。

    依兰被女人推开刚拉着的手,一边朝两人走过去,一边道:“哟!这不是耿雪梅嘛。啥时候来的呢!家里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莫要见怪,害得你爬这么高的山路,还要麻烦你来帮忙,真是过意不去。”

    耿雪梅闻声回头看见田春娥来了,起身上前迎住田春娥的双手道:“瞧你说的什么话,都是乡里乡亲的。本就该互相帮衬点,再说了,谁不知道田嫂子是个能干人,来很久了吧!别忙坏了,你也得歇歇,可不能都累倒了,得注意身体。”耿雪梅说完朝旁边的妇人瞅了一眼。

    “累啥呢!我也是偷着闲刚到,虽是天生的劳苦命,就算干到大年三十,都能把你喝趴下,.”田春娥拉着身雪梅的双手,眯着眼睛笑道。

    “我说吧!田嫂子,你要不是个能干的,可就没人信了.“耿雪梅说完用脚踢了一下旁边的妇人,紧接着向妇人问了句:“你说,是吧!”便顺势向堂内瞟了一眼。

    妇人起身道:“你们两个行了,还互相捧起来了。”妇人拿起身边的菜篮,两人互相拉着双手目送妇人到井边后,耿雪梅开口道:“走,昨们去瞧下依兰!”

    “我就不过去了,我刚就是从她跟前过来的,你去吧!”田春娥拍了拍耿雪梅的肩膀,顺势扶了一下耿雪梅的腰,让她敢紧过去。耿雪梅看着田春娥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便推手离去。

    “田嫂子,你在这里啊!刚才汪铎到处找你呢!”田春娥看着耿雪梅正思索着刚才耿雪梅的话,突然被人打断。

    “噢!在哪儿呢!”田春娥问道。

    “刚还在井边上!”

    “那我去瞧瞧,你先忙着,帮我看着活儿”嘱咐完急忽忽朝井边赶去。

    耿雪梅在人群中回头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田春娥,想到刚刚在井边遇到手足无措的汪锋,嘀咕道:“都是什么岁数的人了,还真不害臊!”

    天空中,雪虚风馨,汪铎撺着手,在井边左右徘徊,田春娥见状,敢忙迎上去问道:“你上这儿干嘛来了,有什么事儿不能上屋内说,非得在这说,天寒地冻的,又出啥事儿了?”用春娥搓了搓手.捂着脑袋望着汪锋。

    “朱孝箘坠崖好像被人看到了!”汪铎俯身低语道。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看到就看到了呗!”田春娥瞟了一眼汪铎,便要转身离去。

    “朱孝坠崖,跟我有关!”汪铎低沉喊到。

    “什么?”田春娥回头迟疑的看着汪锋,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上前责问道。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祸从口出,听过没有?”田春娥有些不耐烦了。

    “相信我,我没有开玩笑,总之那天的事,不能让你兰知道!他不会原谅我的”汪解着急道。

    田春娥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有些慌了,她知道如果汪铎说的是真的,会不会害了依兰,会不会害了自己。见汪铎焦急得情绪有些失控,怕节外生校,便问道:“汪家的大祖宗,你小点声你生怕别人听不见吗?你要我怎么帮你!”

    汪锋环顾四周从怀里掏出一个碎布条递给田春娥道:“这是我在坠崖地不远处树枝上看到的,不知是谁的衣服被树枝刮扯下来的,我们男人不懂针线活儿,只能请你帮我找找这是谁衣服上的,论手上的针线,你可是最好的”

    田春娥接过一条麻灰色的碎布道:“这种棉麻织的布,到处都有,你看这里的人,哪一位没有这种衣物,大家都是粗人,谁没有缝缝补补的时候,仅凭一条碎布去找人,那岂不是大海捞针”田春娥看了一眼汪铎,把碎布塞到他手里,汪铎一把丢在地上,田春娥见状赶紧转身离去。

    “你不帮我,如果你做的那件事被大家知道了。你也不会比我好到哪去!”汪铎喊道。

    田春娥听后原地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汪铎,便急速离去。汪解邪魅一笑摇了摇头,汪铎拾起地上的碎布,消失在风雪中。

    “他们俩在搞什么鬼,那件事到底会是什么呢?”耿雪梅躲在墙角嘀咕着,突然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道:“耿嫂子,你这是在干嘛呢?”

    “哎呀!你搞什么鬼,你吓死我了!人吓人,吓死人,晓得不!”耿雪梅回头怨道。

    “瞧你说的什么话,这晴天白日的,你蹲在地上,干啥呢这是?”妇人问道。

    “刚在前面不小心扭了脚,就摸着墙挪到这里,刚在这揉了一会儿,你就来吓我一跳!”耿雪梅埋怨道。

    “那我岂不是你的救星了,到你嘴里倒成鬼了!哈哈……来吧我扶你回去!”妇人笑道。

    “就你嘴贫,也没到走不动道的地步,你快去忙你的活儿吧!别耽误了依兰的正事儿,我自己坐着揉一下就好了!”耿雪梅着急了,催促着妇人离开。

    “那好,我先过去了,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妇人关心问道。

    “可以,没事,只是扭了一下,又不是断了,快走吧!”耿春梅催道。

    “那一会儿我来瞧瞧你!”妇人说完转身正要离去,耿雪梅突然叫道:“等一下!”

    “怎么了?”妇人回头问道。

    “我扭伤脚的事,不要告诉别人,过来忙是没帮上还把自己伤着了,挺丢人的。”耿雪梅打趣道。

    “你呀!把面子可真是看得紧!明白了,你歇着吧!我走了!“妇人笑了笑便离开了。

    妇人离开后,耿雪梅靠在墙边,拍了拍胸口道:“吓死我!差点露馅了,田春娥和汪铎到底有啥不可告人的秘密?”

    耿雪梅看着天空中的雪花越来越大渐渐陷入了沉思。

    屋前田春娥捣拾着手中的萝卜,一妇人上前问道:“田嫂子你刚去哪儿啦!依兰找你呢!”

    “噢!刚汪铎问我点事儿,我去瞧瞧依兰,你帮我看着点儿!”春娥放下手中的话儿朝屋内走去。

    依兰正坐在床上掩面抽泣,田春娥走到门口正要进去,看到底兰抱着朱孝箘的衣服,她心里更加慌了,脚下像灌了铝一样难以挪动,突然,依兰抬头看到在门回徘徊的田春娥便叫道:“嫂,刚正找你呢!进来呀!”

    “噢”田春娥应声正要进屋,突然脚下一滑,啪咚一声,摔倒在地下,依兰看到爬在地上的田春娥,赶紧放下手中的衣物,上前扶起田春娥道:“嫂,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摔成这样,伤着了没有?”

    “噢,没事,没事,真是年纪大了,路都走不好了…哈哈!”田春娥一边拍着膝盖上的灰尘,一边笑着掩饰着内心的愧疚。

    “嫂,你可真会打趣,就你现在的体态,这周边的小伙子有的都不如你。”依兰扶着春娥走到床边坐下。

    “别打趣我了,你刚找我,有啥事呢!”田春娥问道。

    依兰拿起身边的衣物道:“嫂,你看这些衣服都是他生前舍不得穿的,这件上衣还是我们成亲时裁的,他也就穿过那一次,这双布鞋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一天,他向我讨要的,也就在脚上试过一次,他怕弄脏还是在自家床上诚穿的,那时的他,拿着鞋子在床上笑了好一会儿,开心的像个孩子,还有这个..”

    田春娥用手摁住依兰将要拿起的衣物道:“依兰,你想要说啥,你就说吧!”

    依兰放下手中的衣物,起身跪在田春娥面前,田春娥惊道:“你这是做什么?”田春娥赶忙起身去搀扶依兰。

    “嫂,你把棕琮留下吧!”依兰跪在地上不愿起来。

    “你说啥呀!依兰,这怎么行,你先起来,我们慢慢

    说,你别着急,”田春娥拉着依兰的手劝解道。

    “嫂,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依兰哭道。

    “不是,你这也不是小事,你先起来,肚子里的孩子也受不了你这样折腾,快起来。我们有话好好商量。”田春娥拉起依兰,坐在床上安慰着。

    依兰摸了摸肚子,用手拔弄了下鬓边的青丝道:“这眼下,他走了,琮琮还小,肚子里还藏着一个,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依兰通红的双眼已经挤不出一滴泪水了.

    田春娥拍了拍依兰的双手,依兰接着道:“要不是肚子里的这个,我也跟着他去了!”

    “瞧你这话说的,以后可不许说了,这日子再艰难,这活着的人总得话下去,琮琮可是孝箘生前的唯一血脉,这是绝对不行的,实在过不下去了,这不还有你大哥和我嘛!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身子,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啊?”田春娥我安慰道。

    “可是,我一个女人,怎么撑得起这个家!孩子跟着我指不定要遭多少罪,受多少苦。”依兰委屈道。

    “瞧瞧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眼下有谁不是摸着石头过河的,谁的日子又能好到哪儿去,长柏他一个孩子今年也还二十不到,跟他爷在一起,这不也过得挺好的啊!我知道你们父妻感情好!你舍不了孝箘,可孝箘他地下有知的话,断不会同意你这样做的。”用春娥拉着依立的手劝解道。

    “可是…”

    依兰正要说话,被田春娥抢道:“别可是了,逝者已逝,我们活着的更要坚强的活下去,最起码要对得起逝者生前为我们所付出的一切,对得起孝箘生前,为你所做的一切,啊?”

    田春娥拍了拍依兰的肩膀,顺手整理起床边的衣物,依兰默默坐在床边抽泣。

    突然,王惠兰夺门而入,问道:“阿依,你可要保重身子,两个小的可还指望着你呢!”

    “惠兰,你这是怎么了,瞧你这一身泥,你快劝劝依兰吧!你们从小玩到大,或许你说的她能听得进去。”田春斌放下衣物起身唤王惠兰到自己这边。

    王惠兰拍了拍肩上的落雪道:“可不嘛!翻了几个山头,这脚下的泥块比石头还硬,到底是我们糙,摔屁股蹲儿,跟没事儿人似的,这不,也就比嫂嫂早到了那么半天,

    不像嫂嫂到底是小脚的好命”

    “姐,你怎么能这么跟嫂说话呢!”依兰见状赶忙阻止道。

    田春娥微微笑了笑看向依兰道:“不打紧,不打紧,惠兰这性子还是跟以前一样,我先出去帮忙,宽心些.啊?”

    “好,嫂,脚下路滑,你慢点”依兰道。

    田春出门后,王惠兰立马上前来到床边坐下道:“她刚跟你说什么了呀?”

    “没什么,是我求她件事儿”依兰一边整理衣物,一边道。

    “什么事儿,非得求她呀?”王惠兰追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想着让她帮着点外面这档子事,毕竟我这身体,也忙不了啥活儿”依兰道。

    “她以前是怎么对你的,她最好有这般好心,可别又有什么不干净的心思,也是吃不准的。”王惠兰怀疑道。

    “姐,别瞎猜了,我现在都这样了,她还能怎样,毕竟琮琮也是朱家的血脉!”依兰责备道。

    “可不是她田春娥跟朱家的,没儿子和有儿子还是有区别的,小心总没错,”王惠兰看了看门口。

    “姐,别说这些了,你一个人来的吗?”依兰问道。

    “噢!我跟你弟一起来的,他刚被我喊去跪灵去了,琮琮太小,让他代替琮琮尽一份哀思吧!”王惠兰朝窗外望去。

    “也好”依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