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上星河转

    宁作吾走出屋外，此时已经到了深夜

    夜空繁星点缀，海上明月高悬，海风吹过时，已经闻不到白日的血腥味了，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梦般，一切悲惨的颜色都被海风吹淡了，淹没在无情的黑暗之中

    是的，周围的世界是黑暗的，大海是黑的，天空也是黑的，那凄冷的月光照射在沙土里反不起一丝光泽，就连远处的高山都是黑压压的，那一排排耸立的树干好想就是黑暗中的守卫，任凭海风吹过，它们巍然不动

    但白日的悲惨是梦吗

    当然不是，人的记忆又怎能轻易被自然洗礼

    门扉前，小昭抱膝静静地望着远处

    她还是孩子，不懂那些人在做什么

    那是山脚下，一排排的火把，好像是一只只脆弱的萤火

    “师傅，你醒了”

    “嗯……”宁作吾幽幽道

    她解下了外衣，褪去了鞋子，踩着冰凉又沉重的沙子向山脚走去

    因为她已经看清远方的人了

    那是一群白衣素裹的人

    她也听清了他们的声音

    那是悲伤的哽咽和低吟

    袁乘志引领着萤火的队伍，步履蹒跚地行走着，中间是一座由木柴堆积而成的小山

    没有隆重的法事，可以说有些潦草，甚至连招魂铃都没有，袁乘志只是怀里紧抱着一根粗制的引魂幡

    幡面上也只是简单地写着“诸路神仙请避路，大明遗民归魂来”

    宁作吾默默地加入了队伍，受难者的女眷给她奉上了火把，她道了声“请节哀”

    宁作吾执起了火把，跟随着前人的脚步一步步走着，她也成了为亡者掌明的引路人

    只是这羸弱的火焰在无尽的黑暗中显得格外脆弱，它是否真的能引领亡魂，照亮归家的路吗？

    她不知道

    但她希望能吧

    在袁乘志的领头下，她已经走了一圈，这时她才惊觉，漫无目的脚印竟然踩出了图案，这正是大明的地理图

    一股悲伤的情愫涌上心头，现在哪里还有大明啊

    队伍又走了几圈，他们走出了图案，长长的队伍被引领着一路来到海边

    此时海风瑟瑟，依旧不解人情，吹得火把疯狂晃动着，宁作吾手上的火把熄灭了，马上有人给她换了一根，继续燃烧着

    她忽然生出一种感觉，仿佛自古以来人力都在与天力抗争着

    她这么想时，突然一道《天道经》里的文字从脑海中升起，仿佛迷雾般萦绕住她的心神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净，天地悉皆归”

    许久之后……

    忽然，双眼迷离的宁作吾猛地吐出两个字“放屁”

    这时再看向她时，她的双眸已经变得明锐非常，汇聚精神的目光直射向远方的大海，海面上涌起的海浪竟然被这锐利地目光一分为二了

    只是黑暗中，不曾有人发觉

    前方的男子回过头，不满地看向宁作吾

    宁作吾回过神来，连忙羞愧地低头表达歉意，见她态度谦逊诚恳，那男子也就没有再理会她

    那男子虽然没有理会她，但在她精神世界里的书灵师傅却不淡定了

    精神世界里，忙着割草的书灵老者突然怔住了，手里的镰刀“吧嗒”掉在了地上，两行浊泪哗哗地流下

    “这……”

    “天道陷阱没了？”

    “就这么破了？”

    “她竟然真的就做到了，明镜本心，斩破天道迷障……”

    ……

    宁作吾清醒时，袁乘志正驻足在前方悲痛地诵读着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没想到这首《归去来兮》辞竟然成了通用的祭文，虽然有些词不达意，但是袁乘志悲伤涕零的声音还是感染着众人

    宁作吾没有调侃，只是静静地听着，周围慢慢响起了呜咽声

    读完后袁乘志将引魂幡插入沙土中，深深地向着西方跪拜，那里正好是故国的方向

    他仰天喊道“归来吧……吾等送汝……魂归故里~”

    只听“腾”的一声，火焰升腾地声音大起，山下点燃了雄雄大火，这耀眼地火光直接把那一方天空都点亮了，这时人们才放声大哭起来，宣泄着心中的悲伤

    宁作吾也感到悲伤，但她没有流泪

    她望着冲破天际的火光，心中喃喃

    谁说人类不能战胜天道

    当人类掌握火焰时，其实就已经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