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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发现遗址

    这天,一觉醒来已天光大明。收拾收拾行囊,喝点水,吃点炒面,点上烟袋锅。山谷里,弥散着草木复杂而又单纯的气息,晨风像迁徙的空气,拥吻王嘉福的躯体,与其道别。

    这般诗意地顺从于环境,倒也惬意连连。忽而,王嘉福感觉身旁有点不对劲儿,土似有人为动过的痕迹。千万座大山层叠相套,远离人烟,这里的土怎会有人动过?前夜走得肉酸筋软,行至天黑看不清地势,随遇安榻,拾地匆匆入梦,忽略了所有。

    起身,视四周,王嘉福倒吸一口凉气。这明明是一户人家荒弃了的祖坟,风水还不错。那几座本高鼓的坟包,被岁月铺平,像覆尘的罗盘,保佑漂泊、出走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

    有坟丘的地方,定会有人家。爬上一棵核桃树树尖,向山下看。山谷处平坦有致,树木挨着树木,根本看不出有人户迹象。

    走至山谷,发现六七座坍倒的房屋。一个遭遗弃的屯子,凄凉呈现。精华书阁

    这里至少有一二百年没人居住,房屋主人或迁徙或遭瘟疫或被屠沙。闲置的房子,屋顶坍塌,墙壁堆塌,房基框架尚存,里边偶现碎裂或完整的锅碗瓢盆及药罐等生活用品。

    房石上长满了绿苔,草木似夺回被人侵占的领地,在院里和屋内的石缝中任意生长,试图清洗掉曾经的人迹。鸟儿在枝头坐窝,山兔、黄羊等动物在树下觅食。

    当年,人们在这里升起炊烟如经幡,垦荒耕种、言情示爱、怒喜愁欢、交合育子。当他们离去、将土地交还自然打理的时候,一切地盘都恢复成草木。人曾寄生在大山内,吃着土粮,最终土将所有人吞噬。

    一个人于寂寥,总是喜欢思考。自己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有时得到的答案,竟与以往相悖,令自己吃惊。

    王嘉福在想。环顾大山,山根本没有名字,叫它们山就好;树木没有名字,叫它们槐树、松树、桦树就好;蚂蚁、蜜蜂,它们都没有名字,叫它们蚂蚁、蜜蜂就好。世界上,只有人有各自的名字,不过是用以障眼的外套。人,生来就有索取和争抢、掠夺的天性。人吃植物、动物,人也变相吃人,没有比人更坏的生物。

    比如这远离人烟的大山之内,自然状态下不会有单种树木占据整个山坡的现象,均为杂树杂木杂草在一起生长,它们相互依存、相互制衡。而人为地在整个山上栽种单种树木,一定是一种灭顶的灾难。此为自然法则。有些东西是万万不能统一的,比如人性、天性,比如道德、思想、言论等。

    人,总是在人为设定的不平灯环境下生来死去。人,根本没把人当成人。比如当下的自己和家人,从未被观府当成人。从古至今民众受着簧家和观府的层层盘剥、欺压,虽恨之入骨,却又阿谀、赞美、感恩。

    沙,王嘉福根本不认为自己是罪人。他以为,自己是上天派到人间替劳苦大众除掉了恶魔,他本该是英雄,绝不该以罪犯的身份被满世界通缉。

    似乎每走一步,王嘉福的悟性都提升一尺。他很享受独立思考带来的喜悦。他在回想,与诸多丝绸商人私下里让中国的丝绸之路的壮观景色。

    转眼,逃亡到第十二天中午。

    走着走着,天空飘来狰狞的乌云,兽头状的云头煞是恐怖,像要到树林中寻找仇家复仇似的。风在雨前,大风把树木刮得像沙场似的,呜呜呜,整个森林呈地动山摇状。王嘉福找靠一棵大柞树为庇护,一想,这场雨说不准什么时候才会停,不如赶紧搭一个窝棚歇息。

    忙碌了一阵子,等到王嘉福钻进窝棚,坐在一块石头上点燃烟袋时,天像大眼的筛子网般,漏下均匀的大雨点。雨砸在柞树树冠上,汇聚成更大的雨流倾泻而下,瀑布般流泻到窝棚上,顺着杂草形成二级瀑布流淌到地上。

    王嘉福呆呆地看地上一朵不知名的弱小的小黄花,像洪水中摇摆的女人。天越来越暗,像入夜前。似乎整个乌黑的天穹越压越低,令王嘉福气短。

    雨自己下自己的,王嘉福自己想自己的,各有心思。

    他内心惦记着,在逃亡以后,是否连累了家人,观府是否会因此报复他们。那座容载王家命运的老宅安在否。心焦糊,像在火炭上翻烤的一块肉。他学着机都徒的方式,在心里祷告,祈求家人无恙。

    身边除了草木,就是雨。寂寥的力量,足可摧倒一个人。这时候,他想念爹娘和儿女是次要的,最想念的是自己的媳妇,这种真实的、原始的冲动,让他无法摆脱,甚至难以招架,快要疯掉。

    索性脱掉衣物,钻进雨水中,痛快淋漓地来一个雨水浴,洗掉脏器上的躁动。

    走吧!双脚的距离,是无限延长的路。背起行囊,拿上砍刀,向着东南方向,向着逃城方向。有目标,一切都是过程,所有艰险艰辛不足挂齿。

    湮灭于万千大山之中,呼吸仿佛都是风的组成部分。一个人,像神放飞的一根汗毛,飘浮、降落,位移。包容的大山不在意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压负身上,也不计较来者是扇人或恶人。

    逃亡至第二十一天,王嘉福内心越来越坦荡了。

    这天下午,王嘉福正向山坡下行走,忽现一棵数百年龄长的大槐树,反季节开着花朵,像陈设经年的灵堂。大槐树下,一堆衣状物隆起。一种不祥感,甚或扩散至整个山坡。

    一把深插于泥土的宝剑已生锈,像灵牌,也像墓碑。

    剑旁,一件已朽烂尚可分辨明晰的袄袍,散落的陈年树叶遮盖在袍上。用砍刀尖拨开树叶,袍内裹着一具蜷曲的尸骨,肉早已腐烂掉成泥。头盖骨面朝山坡下方,少部分被土石掩埋。一缕头发,散落在头盖骨后,被雨水和岁月冲离、脱落至远。眼窝处的两个大大的窟窿,有风吹进吹出,似乎在与亡灵交流。

    王嘉福倒吸一口凉气。或许,这是一位去往逃城的先驱。

    死者为尊。王嘉福作了三个揖,表人道敬意。这人大概已经死去十几到二十年,袄袍胸口,搂着一个褡裢。深山老林内,能遇到一具尸骨也心绪复杂地倍感亲切。再仔细辨认,从袄袍袖口露出的内衣可断定,死者应该是个观人,王嘉福不免有些倒胃口。

    王嘉福好奇地用砍刀挑开褡裢,一堆金银珠宝呈现面前。至少两白银,另有十二根金条,各种宝石加起来有两大粗碗还多。看来,死者是个贪观无疑。王嘉福一向对贪观和欺压百姓的行为恨之入骨。清代末期朝野败落,绝大部分观员檀府,一些人恶行暴露遭到朝廷追查,走投无路选择逃往逃城。

    此人或许是因为饥饿,或因疾病,或被野兽袭击。总之,死态痛苦。

    王嘉福呸呸呸吐几口,对着尸骨说:“死不足惜!搂着财宝而死,世间最大的哀凉、卑贱,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