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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求求你,快点……

    马清文、蒋中阳、汪红卫三个人事先准备了一只烧鸡、二斤猪头肉、一猪肘子、一包花生米、一包狗宝咸菜,3瓶白酒,最主要的是他们准备了一桶50斤装的啤酒。

    那年月,这几个菜都是硬菜。更主要的是,那年月啤酒可是个稀缺物,春节的时候都喝不到。..

    王嘉福摆上炕桌,四人上了炕坐定。

    接风家宴上,王嘉福把在香港治疗时的情况向大家做了汇报。马清文、蒋中阳、汪红卫将红楼商店的经营情况做了说明。

    马清文、蒋中阳、汪红卫经营红楼商店一年多来,除去员工工资和其他费用外,净盈利三万多元,在会计徐珍手上。

    王嘉福对哥几个的付出表示谢意。

    好哥们把酒当歌,一边叙旧一边展望未来。不多时,白酒喝了2瓶,啤酒喝了一半。朋友间闲聊。

    “你电话中说冯树林师傅出事了,怎么了?”王嘉福道。

    冯树林是王嘉福刚到锅炉车间当推煤工时的司炉工班长,这个人虽然比较粗鲁,原则性也不太强,但后期王嘉福调离推煤工岗位后,与他相处得很好,来往不断。所以王嘉福十分关心冯树林的安危。

    马清文给王嘉福讲述了锅炉爆炸后,当班责任人丁班班长冯树林的遭遇。

    冯树林与爱人邹长珍属于半工半农家庭,夫妻俩有三个孩子,一男二女,家住距千合纺织厂6公里以外的三家子村,每天骑自行车上班。

    半工半农就是夫妻双方一个是城镇户口,一个是农村户口。

    冯树林每天下班到家后,还要帮助媳妇种地,那年月刚刚实施土地承包、分田到户。

    冯树林在闲暇的时候,喜欢到离家不远的太子河打鱼,打了鱼吃不了,便带到锅炉房。丁班的司炉工、推煤工将河鱼挤干净冲洗干净,再在锅炉炉膛内烧两块耐火砖,当耐火砖被烧得通红,用大铁锹撮出来,放到地上。

    用A3钢焊制的像水桶一样的大铁锅坐在耐火砖上,倒上油爆锅,添上水加进调料,再下入各种鱼,二十几分钟后,耐火砖凉下来的时候,一锅香喷喷的河鱼就炖好了。

    太子河河鱼是千合市的地产美味,那年月缺油水,一大锅鱼足以让十几个人吃得像过年年夜饭似的。王嘉福曾多次吃过冯树林在炉前炖的河鱼,为了还人情,王嘉福还曾给过冯树林两块电子表。

    冯树林在锅炉爆炸后被开除了公职,成了没有公职的工人,但他也不是农民,以盲流的身份出现。爱人邹长珍曾经到过千合纺织厂劳资科闹,要求企业给冯树林恢复公职,可想而知,她的努力一定不会成功。邹长珍开始还对冯树林很理解和宽容,后来感到家里养了一个闲人,就越来越看不上冯树林。

    6.5T往复蒸汽锅炉爆炸事故,冯树林只是背锅侠。锅炉锅体的水垢凝结,非一朝一夕,而是长期烧生水的结果。冯树林和爱人邹长珍两人以此为理由,也曾到纺织局找,要求恢复公职,但被回绝。

    冯树林的郁闷无法形容。

    冯树林喜欢喝酒,但没有了工作没有了工资收入后,就没有钱买酒了。他便拿出早年从千合纺织厂弄的工业酒精,兑着井水喝。

    这种自己勾兑的酒,酒劲儿大,味道刺鼻。但酒瘾上来,冯树林也顾不了许多。把自己泡在酒精中,每天游荡在酒水之中,他能感到舒服一些。由于长期压抑,积劳成疾,忽一天他感到胸部疼痛,到医院一检查,已是胃癌晚期。

    此时,没有公职的冯树林治病费用需个人负担,家里本身就没有存款,三个孩子需要抚养,光凭家里那3.2亩土地的收入,一家人吃饭都难。为此,在治疗了一个多月、花百元之后,冯树林选择了放弃治疗,回到家里等待最后那一天。

    当年百元,相当于冯树林一年的工资收入。

    在家靠吃止疼片止疼的冯树林心有不甘,有一天让两个小舅子把他抬到千合纺织厂,要求工厂为他报销医药费和手术治疗。冯树林的这个“无理要求”被厂方断然拒绝。

    本以为到企业能讨来一些医药费,却落个两手空空。冯树林更加郁闷。

    同样郁闷的还有他的爱人邹长珍。一家的重担都放到邹长珍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也越来越讨厌病床上的冯树林,常常上地干农活把冯树林丢在家里不管,做饭也不及时,卧床不起的冯树林大小便都在炕上,弄得满炕污脏。

    冯树林越是邋遢,邹长珍就越讨厌他。

    那天夜里,邹长珍对冯树林说:“老冯,我求求你,你点快死吧。再这么拖累家里,咱们整个家都会被你拖垮。自从你生病到现在两个月了,家里已经借了600元外债,这些外债我要多少年才能还清呀!”

    冯树林很认真也真诚地说道:“我也想死呀,但死不了怎么办?”

    “你活着就是作践人,就是丧门星。”邹长珍道。

    冯树林默默地掉着眼泪,不再与邹长珍对话。

    沉默了好半天,冯树林道:“我很后悔确诊后还在医院治病,本来就知道家里的条件不好,结果又给弄出了外债大窟窿。”

    “后悔有什么用。我当初就跟你说不治了,你偏偏不听,这回好了,弄得人财两空。你倒没事儿了,用不了多久就死了去享福了。可我和孩子呢,还得活着。这些饥荒全得我来还。”邹长珍道。

    冯树林心里很不是滋味,抱怨道:“当初我就不该娶你,没想到我到这个时候、没几天了你都容不下我。千合纺织厂对我这么无情,你也对我这么无情。”

    “我对你算好的了,如果对你不好,早就弄点药下到饭里边把你药死了。老冯,你知足吧。”邹长珍道:“你快死吧,你不死就等于不让我们活。”

    冯树林不再说什么,泪水从两个眼角流出,流淌在枕头上,枕头上一片湿。

    “妈,你干什么呢,你不能这么说我爸!”大儿子冯长久被父母的说话声吵醒,他从里屋出来,大声叫道:“你这叫什么玩意,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第二天夜里,冯树林趁人不备,用一根绳子拴在掉了一块玻璃、镶这一块塑料布的窗户扇上,另一端拴在自己的脖子上。

    当清晨家人醒来的时候,他已经默默地、一声不响地告别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