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琰月逐渐适应了魔族的生活，她每天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甚至有时间不够用的趋势。

    清晨五点钟醒来，洗漱穿衣后就匆忙奔赴一楼的厨房。

    琰月现在不仅仅需要制作甜点一类的餐品。

    为了减轻大厨房负责整个城堡上下膳食的压力，几位厨娘都希望她能帮衬一二，这使她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琰月，你先别做那个烤排了，早上仆人们的面包要做不完啦，快来帮帮我。”

    忙碌时，不知谁先开始的，厨娘们对她的称呼也不再用敬称，呼来唤去，仿佛她也和她们一样，是个厨娘了。

    等有人意识到的时候，又想想琰月天天和她们混在一起，做的不就是厨娘的活计吗？加之琰月并不曾阻止，也就习惯了。

    琰月并不是很在意这些。

    她每天能用厨房给微澜准备三餐，确保他每一天的饮食都花样不同、营养均衡，她就很知足了。

    只是她再也没有去二楼送过饭。

    当玛瑞将餐盘递给她的时候，她笑了一下。

    “我笨手笨脚，不太会做这些。上次去送，险些闹了笑话，还是让原来的人去吧。”

    一个粗糙的借口。玛瑞没有多问，私下猜测大概是殿下不愿意让琰月去送饭。

    琰月再次笑了笑，低头拿起碗槽里的一只盘子开始细细地洗刷。

    她是个敏感的人，能感觉到这段时间以来，魔族人对她尊敬有之，疏远有之，提防也有之。即使感到有些难过，她也愿意理解和包容。

    没有欺辱，这就已经很好了。

    微澜的办公室，说是整个魔族最重要的地方之一也不为过，如果每次去还要让他为难的话，她愿意退避。

    每天提前准备好下午的茶点后，她会有几个小时的空闲时间去后花园打理花草。

    微澜喜欢眺望后花园的景色，她就要努力把这些花草照顾得更好一些。他不一定愿意见到她，要是愿意多看几眼这些花草，那也不错。

    真正到花田里，就知道农作并没有嘴上说说那么容易，但她从不怕吃苦。

    她带了笔记本认真请教掌管花卉的老伯，两人口干舌燥地说了一下午，她才大致了解几种名花的培养方式。

    晚上，她一个人坐在写字台前，台灯明亮的灯光使她的睫毛投下长长的阴影。

    撰写完玛瑞拜托她写的各种甜品的食谱之后，她又翻出白天记的关于花卉的笔记，一边标注一边在旁边记录思考后的疑问。

    前夜，半夜，深夜。每天如此。

    她是疲惫的，但这么做会让她觉得生命充满了意义。

    她在向他靠近呢。

    琰月微微打了个哈欠，想着明天要种的向日葵。

    那是一种温暖热烈的植物，金黄色的花盘永远朝向着光明，让看到它的人心底都会升起一种美好的希望。

    花农老伯说要把向日葵种在正冲微澜阳台的位置，因为那里恰好有一块空地。

    她也觉得很好，因为那会让她想起她自己，一样向着生命里的光奋力生长。

    一夜好梦。

    次日下午，微澜像往常一样按着太阳穴走到阳台上，和暖的春风使他意识到，距离琰月嫁到魔界，已经过去了五个月。

    他没有很多机会和她见面。

    两人的作息规律不同，就算没有错开也只是在路上匆匆打个招呼。

    那个人类女子，每天比他更早起床，总会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露出温柔的微笑，声音轻轻软软的，像是四月早春里的风，眼神中的炙热情绪仿佛要汹涌而出。

    汹涌而出，将他熔化。

    这种感觉虽然令他感到异样，但并没有使他反感。

    他不禁想起了下午茶那一次，金色雕塑般的少女，看到他之后眼光中溢出的丝丝缕缕的温柔。

    还有她送来的草莓慕斯，从那以后他就爱上了这个味道。

    真的很特别吧。他想。

    阳光正暖，楼下后花园里，白裙少女举着一只水壶半跪在地上，栗色长发为了方便用一条绸布束起，但仍有碎发垂落在耳畔。

    她的身旁，一株刚刚栽好的向日葵正迎风微笑。

    微澜目光触及她的那一刹那，她也心有灵犀地抬起头看向二楼的阳台，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相遇。

    少女的脸庞白皙小巧，以仰望的姿态，露出和煦羞涩的微笑，黑眸中满溢着不加掩饰的痴迷和深情，如同虔诚朝圣的信徒。

    熏风过分醉人。

    忽然想起人族曾有语曰，是前世无数次的仰望，才能换回今朝一次的回眸。

    微澜遭遇了七十二年生命里的第一次失神。

    这种陌生的心跳，是他吗？

    他率先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望着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公文，他发现自己的心跳依然没有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