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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生日前一天,雨夜。

    窗外雾气蒙蒙,大雨冲刷着燥热和欢笑,这是注定沉闷的一夜。琰月第六次从房间的窗户望向外面。

    微澜还没有回来。

    她开始忍不住地担忧。会不会是遇上什么事情耽搁了?还是道路泥泞马车不好通行?他有没有带伞?要是淋雨了可怎么好……

    琰月这时才清楚地感觉到,当她爱着他的时候,失望也好,伤心也罢,那些蚀骨的牵绊和锥心的挂念是无法割舍的。她的心系在他的身上,他若受伤,她便破碎。

    她决定去楼下的大厅等待。

    当时针转到十点钟的时候,隐隐听见了雨幕中的马蹄声。琰月拿起门边一把预备好的雨伞,推开门走出去。

    大雨中,风有些寒意,吹起她单薄的裙角。她眯起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车渐近,车盖上的族徽也渐渐清晰。

    果然是微澜的马车,她撑开伞欣喜地迎上。

    车帘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撩起,男子青丝如瀑,难得地穿了一件暗红色长衫,衬得他越发高贵神秘。他下车后便撑开车上早已备好的雨伞,没有立即离去,而是绅士地伸出手臂,朝着马车车门的方向。

    还有一个……女子。

    琰月浑身的血液都被冰冻,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应该前进还是后退。

    下车的是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她年轻漂亮,即使在夜色中,琰月还是看清了她银灰色卷发下那双如同精灵的黄色眼眸。

    她想起来了。

    帕里斯家族的独生女,微澜的既定王妃,娜妲·帕里斯。

    原来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漂亮。尽管雨水倾盆,也丝毫不妨碍他们两人的天作之合。

    琰月再也笑不出来了,就连假装的笑容也不行。

    她看着两人同撑一伞,缓缓走来,一步一步仿佛就要走到岁月尽头。

    琰月,你明白了吗,他们现在看起来多美好,这才是王妃该有的样子。就算你能拼命模仿她的气质又怎么样呢?得到微澜欢心的,不是你。

    她攥紧了手中的伞柄,强迫自己咽下能将她腐蚀殆尽的痛苦,目睹微澜穿过厚重的雨幕,就要与她擦肩而过。

    “琰月,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回去。”男子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严厉。

    这是……要赶她走吗?是了,他已经接回了他命中注定的爱侣,哪还需要她在这里碍眼。

    她扯了扯嘴角,努力摆出高兴的样子点头。

    “微澜,怎么了?”娜妲的声音清甜不腻,使人忍不住心疼怜爱。微澜不再停留,向前走去。

    原来,也有人叫他微澜,而且比她更能触动微澜的心弦。

    原来,是她错了,错得彻头彻尾,自以为她有一席之地。

    直到两人进入城堡内厅,琰月也没有回头去看。

    寒意阵阵。

    管家老伯关门的时候,瞥见雨夜里那个黑黝黝的影子,扬声道:

    “琰月小姐,快进来吧!外面风大。”

    她继续僵硬地扯着嘴角回复:“屋里闷,我再透透气。”

    这一点陌生的关心已经不能温暖她了,她想。

    她的身和心都已经冷透了。

    管家老伯不再多说,“吱呀”一声把门关上。

    四周只剩下黑暗和寂静。清凉的雨丝扑面而来,不知何时,雨伞已经脱手坠地。

    天地广阔,这一刻却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琰月拖拽着自己的身体来到花园,看到那株蓝紫色的小花和她一样失去了庇护。

    本来,她是想等这几天开花以后送给微澜看的。

    现在看来,他未必肯收。

    琰月缓缓跪坐在地上,沉默着,用单薄瘦弱的身躯覆盖了花苞,眼神空洞无光。

    我的花期已经结束了,总不能也剥夺你开花的权利。

    你是无罪的。她对花朵说。

    一夜无眠。

    次日黎明,烟暖雨收。大概是魔王的生辰,所以连天神都要给几分薄面。

    琰月从后门回到房间,双腿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她贴了贴额头,滚烫得惊人。

    看来是烧得厉害。她迷迷糊糊地想,好在礼物都已经提前取回来了,不会耽误。

    其实生病也不错。她原来在人界就发现了。病得越重,身体的痛苦就越能麻痹理智和情感,于是她就可以逃离那些困顿她的、使她刻骨腐心的。

    要怪就怪她,只会爱,不会恨。

    琰月躺在床上,不记得有没有盖被子,胡乱灌了口止痛药,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有她毫无印象的母亲,面容模糊地对她微笑;也有绛城庄园藏书楼的老嬷,她已经过世多年。但最多的,是关于他,她的世界之光。

    他体贴递给她水杯的模样;他温声回复她早安的模样;他让人沉浸的优雅地进餐;他在灿烂的日光里与她对望。

    过往美好,全是他,只有他。

    若世上无他,她与他不曾相遇,那么至今她应当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魂魄和希望。对此她始终心怀感恩,倾心铭记。

    沉沉睡梦中,她不曾呓语,只是眼角泛出一滴眼泪。

    将我拉出泥沼的人啊,假如我那炙热的爱慕使你困扰,那就请你,将我从你的世界里彻底抹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