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人群中央，怀赶到微澜身边：“殿下……”

    微澜抬头看见是怀，语气急促地打断他：“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告诉你要陪着琰月吗？”

    “啊？哦，琰月小姐说自己没事，让我来帮助殿下，我就去安排医师……”

    拥有着良好教养的魔王殿下今晚第三次打断别人，蓝色眼眸里，有尖锐快要破冰而出。他皱着眉说：

    “秘术施行得差不多了，你留在这里看着她，我去找琰月……琰月？”

    微澜怔在原地，少有地失神。

    在他眼中，少女双眸空洞，满脸泪痕，脸色苍白如纸，好像布满裂缝的面具，轻轻一碰就会碎作齑粉。

    而她颈侧，鲜血染红了白皙的手指，溢至领口像是点点落梅，她却对此一无所知。

    越过人山人海的对视，他一眼看见她，她却停了好久才明白过来，不可置信地用指尖触碰脸颊上的湿意，颤巍巍地放到眼前看了一会儿，随即表情转为惊慌地看着他。

    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周围，魔界贵族顺着微澜的目光望向她，在她模糊的泪眼里摇晃成一片虚影。

    她开始发抖。

    就在微澜起身向她跑来的那一瞬间，她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转身向城堡的房间逃去，踉踉跄跄。她不知道，她的手背没有抹去晶莹的泪珠，而是涂上了一道道如鬼怪般狰狞的鲜红血渍。

    这一切都让微澜感到了从心底攀升起来的恐惧。

    “殿下，您要去哪里？我的女儿娜妲还需要您。”

    精神矍铄的帕里斯长老出言阻拦。

    微澜置若罔闻。

    他看见琰月摔倒在地上。

    他看见她艰难地喘息。

    他看见她努力地想要爬起来继续逃跑，双腿却使不上半点力气。

    他看见她吐出大口大口的血，披头散发，痛得扼住自己的喉咙。

    “殿下！您怎么可以！我的女儿为了救您生死未卜，您却要去照看那个罪魁祸首吗？”

    “噼啦——”

    一道银色闪电隔开了帕里斯长老想要拉住微澜的双手。如果他躲得再慢一些，这道闪电会直接撕裂他的肉身。

    “琰月。”

    微澜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撇下昏迷不醒的娜妲，半跪在地上，把琰月抱进怀里。怀里的女子额头被鲜血浸染，身体不住地冷战，意识已经不太清醒。

    许是抱的动作碰到了她的伤口，她微弱地呻吟着，一张开嘴便有鲜红的血液涌出。

    “怎么会复发……”微澜情不自禁地喃喃。

    “贵客们！朋友们！听我说——”

    帕里斯长老拦住怀抱琰月欲要离开的微澜，得到后者冷冷地对视。

    “我们的魔王殿下，他受到了这个人类女子的蛊惑。”

    “不、不是的……”

    琰月不知听到了哪一句，挣扎着起身。微澜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想要安抚她。

    “……他今日能为了这名人类女子罔顾族人的性命，明日，他就能在人类的怂恿下放弃魔界的半壁江山！”

    “不是这样的……”

    琰月拼命地朝众人摆手，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含糊不清的辩白。顾不上擦拭唇边汹涌而出的血液，她只怕他们会听信帕里斯的谎言。

    “不是的……是我、是我……”

    她痛苦地捂住自己剧痛的额头。

    “……都是我的错……”

    一种名为生机的东西在琰月体内迅速流失，她感到冰冷正一寸寸浸没她的骨髓，心口处的疼痛盖过了身体其他各处的叫嚣，只让她恨不得把血流光了才痛快。

    而体外，额角淌下的血模糊了视线，她并不知道她其实在不受控制地发颤。

    “琰月……琰月……”

    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带着朦胧，带着空洞。

    琰月有一瞬间清醒时，想到——

    不对，我才是那个，沉入水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