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圣殿，位于界林中央，虽因界林凶险而人迹罕至，却是人魔两族共同遵奉的所在。

    琰月和云漫乘坐马车前往。一路上，琰月将右手覆过左手，静静地盯着自己的膝盖出神。云漫几次欲言又止，却终究被她的这种沉默悉数击退。

    绿色的灵蝶破开迷雾，在葳蕤丛林中穿行。

    琰月想起自己上一次进入界林，还是她与微澜成婚的时候。一年时光，似乎也不过转眼之间。

    虽然同为魔力的延伸，琰月还是觉得，微澜的蓝色灵蝶要更加好看。温和的灵光，梦幻的色泽，温柔又强大，就像他本人一样。

    一天而已，她又在思念他。

    她其实是死而复生之人，本该珍惜微澜给予她的这次来之不易的新生。然而，不同于晚宴那时临死前的无措和恐惧，此刻心境，竟是前所未有的平和。

    她追随一生的人，她埋葬心底的情愫。

    琰月心中隐隐生出一种玄妙的预感，所有的一切，都会在今日，彻底终结。

    “你真的想好了吗？”

    圣殿大门紧闭，祭司的魔法将是开启祭礼的钥匙。云漫激动之余，竟也忘记了使用尊称，而是说成了更亲近的“你”。

    “祭礼一旦开启便不可逆转，你的灵魂将会在圣晶中燃烧，直至焰熄。”

    “嗯。我想好了。”

    女子面容平静，一袭白裙在林下轻柔荡漾。

    她下了马车，率先一步走向圣殿。

    似是感受到信徒的召唤，圣殿在闪烁灵光的草木的掩映下逐渐现出真身。

    高大的尖顶建筑，表面涂满了圣洁的白色，方圆百米之内，随处可见精致的花卉、鸟兽和精灵雕塑，廊檐屋角则用上华丽的金色装饰，使得连周边的一花一叶，一草一木，都浸染了这不可言说的神秘肃穆。

    云漫面色凝重地上前，描绘出阵法繁复的图腾，五星齐聚的瞬间，光芒闪现，这扇尘封已久的巨大石门终于轰隆作响，应声而开。

    圣殿中的一切，都是极致的白。

    自地板至雕塑，皆由一种通透的乳白色固态物质，雕砌而成，光可鉴人，质地似玉非玉，似石非石。

    只除了长廊尽头，正处于祭坛中央的圣晶，那一抹极致的火红。

    琰月按照云漫所说，径直沿着长廊走向圣殿深处，在圣晶的面前笔直地跪下。

    火红色的光芒霎时侵染了她苍白的脸庞，使得平日里温婉柔和的长相，此时也平添一点妩媚妖娆。

    “这样就可以了吗？”

    她微微仰起头问他。

    那一点红光，在琰月黝黑的瞳仁里灵异地闪耀。

    云漫竟有片刻意外的失神。而后，他回复道：

    “是的。等一下我会诵读祝祷词，你跟着我一起就可以。祷告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即视为契约达成，你到时……”

    他心中仍旧兀自挣扎着，还是说道：

    “你到时就不能后悔了。”

    “好。”

    琰月垂下眼睫，双手交叠于膝，十分安详的模样。

    “我们开始吧。”

    她轻声说。

    云漫只好转头看向圣晶，右手压左胸，行以祭司之礼。

    “圣殿诸神在上，以琰月·慕之名，诚心祝祷，愿——”

    云漫忽然顿住，转头看向琰月。

    他说不出口。

    微澜固然是自己的好友，可这样对琰月来说，未免也太过残忍。

    孰料琰月递给他一个温和的微笑，竟然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

    “圣殿诸神在上，以琰月·慕之名，诚心祝祷，愿所爱之人微澜·安斯蒂德，免于诅咒，一生顺遂。”

    免于诅咒，一生顺遂。

    这是最朴实最直白的祝祷词，却包含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奉献一生的真挚感情。

    她从来都信守承诺，说到做到。

    离婚，就真的将婚戒留下。

    献祭，就真的来到圣殿，燃烧自己的灵魂。

    圣晶火红，一如我心热忱。

    “我大概从没告诉过你，你是我的英雄，自初见起，一念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