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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蝴蝶

    朱雀堂位于皇宫西北侧,地处偏僻,周边有松柏围绕,翠竹丛生,平时鲜有人问津,所以一路上的景致显得格外萧瑟。

    走进这两人多高的铁门,一股肃穆庄严之气油然而生。其实堂中并未如同外界传说一般铜墙铁壁,也没有七十二道刑具整齐排列两侧。不过是一般的红墙黑瓦,其中往来之人,皆是神色严肃,也不像别人所说的那样张牙舞爪,形如罗刹恶鬼。

    朱雀堂中少有女子踏入。此时指挥使徐化身后跟着一个漂亮小宫女走来,堂中众人颇有兴趣,纷纷驻足观望。

    徐化佯装呵斥道:“看什么看,做事去。”

    穿过这一道长廊,入眼的是一处别致的小院子。丛生的翠竹掩映着后面一扇雕花窗,显得格外有雅趣。

    “朱雀堂中往来人士众多,恐姑娘受惊,所以请姑娘就在徐某的书斋中稍作歇息吧。”徐化推开门,引她走进去。

    林乐善道:“大人考虑甚多,我在这里谢过大人了。”

    徐化道:“林姑娘客气了,左右姑娘是来帮在下的忙的,在下自然不能亏待姑娘。”

    “来都来了,大人不妨告诉我,我能帮大人做些什么?”

    书桌上收拾得很干净,只有一叠宣纸,一方砚台,几色颜料,几支画笔,和一缸清水而已,其中意思不明而喻。

    “湖州的羊毫笔,台州的雨花砚,石青、银白,唯独这纸寻常了些。大人可是要我画什么?”

    徐化叹道:“不愧是连国手司马敷先生都赞过的人,一眼就被你看穿了。”

    他执笔,洋洋洒洒在纸上留下了四个字:

    蝴蝶,蓝色。

    林乐善垂眼,看着纸上四个字,嘴角微微扬起,“大人身边不缺丹青妙手吧。区区蝴蝶而已,又怎会难倒他们。我看大人之意不在蝴蝶,而是在我。”

    “此事与你无关,又与你有关。世事如同一张巨网,姑娘又焉知自己什么时候也已经深涉其中,无法自拔了呢?”

    是啊,无法自拔,甚至连幕后操纵之人是谁都不知道。

    林乐善笑笑没有答话,右手挑起了一支极细的勾线笔。

    “不打扰姑娘了,姑娘有事记得唤我,我就在你隔壁。”

    徐化退了出去,合上了门。

    身后已经有手下等着汇报消息。

    徐化勾了勾手,示意那人开口。

    “大人,那个人死了。”

    徐化皱眉道:“打死的?”

    “看上去像是熬刑熬不过死的,但是张仵作验尸时发现,尸体喉咙处有一个极小的血点,推断凶器是银针。”

    “可是医官施过针?”

    “不错。但孙医官是我们知根知底的自己人。”

    “自己人也不可掉以轻心。该走的程序一样的走,调查、问话、写供词,再派个人跟着他。不过别为难老孙,还是让他像以前一样做事,你们暗中观察即可。”

    “属下领命。”

    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本以为当年林氏之祸已是结局,未曾想多年以后才发现这其中盘根错节,林氏不过是一个宏大开场。

    徐化一个人坐在隔壁的茶室里,闷了两盏茶的功夫。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束明亮的光打到他脸上。

    是皇太孙。

    “你一声都不吭,就把我的人拐来你这儿做苦力?”

    景栩背着光,面上的表情让他一点都看不清楚。

    “殿下。”徐化上前抱拳行礼,“是臣自作主张了,林姑娘此时正在隔壁作画。”

    景栩在上座落座,“嗯”了一声道:“知道。我刚去看过她了。”

    从窗边看进去,正好能看到她的侧脸。

    她是个极其认真的人,此时整个人都投入到了画里。纤细的指节间擎着一支紫杆羊毫,在纸上挥洒自如。

    这翻姿态,殊不知在他眼里,亦是一幅画。

    景栩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又示意他坐下。

    “昨日我四处寻你却寻不到你,皇爷爷给你派别的差事了?”

    “不是的殿下。昨日臣是去郊外跑马了,见到一位故人,就被留着吃了个晚饭。”

    徐化坐下开始一五一十地禀报昨日经过。

    “所以说那歹徒带回来审了?可有审出什么结果?”景栩道。

    “那歹徒不过是个受人驱使的小喽啰罢了,连他主子的模样都不曾见过,只说他无意中见到那人手腕处有一只蓝色蝴蝶的图案。”

    “所以你才让她来画的?”

    “正是如此。臣斗胆猜想,整件事既然和当年的林氏脱不了干系,这蓝色蝴蝶的拥有者会不会就在当年出入林府的众人之中,甚至会不会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林姑娘曾经见过。可惜,照目前来看,林姑娘应该是没有见过的。”

    景栩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你是想让阿善尽可能的把蓝色蝴蝶画下来,再拿去与那人比对,好让他回忆出真正的图案?”

    徐化叹了口气道:“千算万算,那人还是死了。”

    “死了?”景栩疑惑道,“朱雀卫的功夫,可不兴把人活活打死。”

    “殿下恕罪。”徐化拱了拱手,“臣没想到,诏狱之中竟也有人浑水摸鱼。那人不是受刑死的,而是被人用一根银针插入喉咙,当场毙命。”

    “怀悟请起,不必自责。其实还是我们太轻敌了。”

    景栩沉默半晌,起身说道:“走吧,去看看画得怎么样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隔壁书斋。林乐善正觉得手酸,笔搁在一边轻轻揉着手腕。

    四五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跃然纸上,似乎下一秒就要扇动翅膀,飞出这一纸囹圄。

    她见景栩来了,轻轻唤了一声,“殿下?你怎么来了。”

    景栩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扇子,轻飘飘道:“我来看看,我的人是怎样一声不吭地被拐到这儿的,看看她小命还在不在。你画完了吗?”

    林乐善看着画摇摇头,“我心中还有好多种图案没有画出来。”

    景栩凑上前去摸摸砚台再摸摸笔,赞道:“好东西啊。画不完就回去画,看徐指挥使这么大方,那就把这笔和砚台一并带走吧。”

    徐化震惊道:“殿下你……”

    堂堂皇太孙,竟然还要占他便宜。

    景栩走过去拍拍他的肩,不怀好意道:“我看你屋内这座鎏金比翼灯不错,下次继续像这样拐我的人,本殿下到时候再来搬你这座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