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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伏嗔儿黑履踩剑,夺秘典飞云穿虎

    魏长安凌空虚步,飞将而出,而一身轻柔如纸,落足茅睿剑尖之上,却不令之折曲。茅睿骇然,目中血色骤然退去,再视剑尖,方看清那一副天下无双的宝履——黑云遮日履。

    “将再进否?”

    魏长安脚下真气涌动,惹得剑身震颤,泠泠作响,鸣之如诉。茅睿只道不敢,请王下剑,而后收回,与鞘相碰则碎。

    “居士远道而来,何故生嗔,乱孤之治下如此,罪无可恕。若有冤屈,且到狱中说罢。”魏长安语意甚明。既是外州所来,自然不得生乱,至于出不出得牢狱,且看你如何述说“冤屈”。这便是一张帖,请君入瓮,愿者上钩。无论是云上道的法决,还是他茅睿自家的性命,尚都入得魏长安法眼,否则那一步之威,端可将他碾作肉饼。

    州王亲自下场问罪,寻常侍卫并无资格跟从,便由许、卢二将各乘兵器落下,左右缚住茅睿,一并踏空离去。魏长安宣令大会暂休,打发众人便罢,一道升天飞回。

    新月楼一层,王不复下榻房中,一片清光于顶上缺口处洒下,郭迁肃立其中,其身白亮,好似涂尽萤火。

    十五年前,郭霸枪向天请道,举枪飞天之时,正如他这般模样。一个是天光落下,白光莹明;一个是气血沸腾,茫茫有萤火之感。他们都从天而落,或斩妖邪,或退心魔,镜花水月,如出一辙?

    王不复跌下床来,便就如此跪着,伸手欲引天光。少年抓住他的双手,爆发沛然伟力,将他丢回榻上,笑道:“道士爷,你怎么谢我?”

    王不复嘿嘿一笑,仿佛顷刻回春廿岁,又到了云游百郡,步碾四州时候。他便将手探入怀中,紧紧按住了一样物件,笑道:“贫道虽穷,却有一样惊天秘宝置于怀中,正想有缘人来。”

    “却之不恭,如何?”郭迁大笑上前,竟与王不复并排坐下,手搭其背道,“道长,我不要秘宝,只愿学你一部剑法。”他说此剑,正是茅睿姜安两师兄弟所使,方打破百人之试的云上道。自卢、许二人战毕,郭迁便生武道之心,只惜命途多舛,往后到了玉京,尚不知有几分凶险,待如何以自佑?姬如雪的君臣道乃皇家不传之秘,李浩将学的阴剑道气质冰寒,与他热心相冲,即有心练了也无用。

    老道捏了捏那东西,眼睛却是盯着缺口上的郡主,笑道:“小道剑法,于你无益。我今赠你一部无边大道,行可修至八级,将不知有多少造化。”目光相碰,众念丛生,姬如雪心神大乱,口鼻难息,如坠万千河流。这一路的蛛丝马迹,一串的因缘际会,一切的坎坷波折,此时揉成一团,烟花般炸裂在她脑中。

    “如雪,可有不适之处?”郭迁关切欲起,却被王不复出手挡在其后,一把将他按下,如披千斤石重。

    霎时间空气如凝,王不复身边冒出淡淡云气,环绕郭迁姜安身侧;姬如雪敛去眼中柔光,反流出些许金戈之气,攀住房顶缺口。此气盘踞如虎,惹得王不复一阵哂笑,道:“莫不是君臣道中,镇山虎侯的招数?”

    “大错!”姬如雪双眸化冷,“君臣有分,主仆有别!”

    “好一个主仆有别!”王不复骈指如剑,向上一挑,便有十数道细窄云柱腾腾升起,悬立空中,结成剑阵。

    “无根只在天上水,我道乘云云如剑。云上道!无根云剑!”

    姬如雪暗暗心惊,眼前道士不过四级上下,一副油尽灯枯之态,又是刚刚解脱心魔,怎堪有如此道威。姬如雪指掐法决,立驱金气结盾,方磨去一半剑阵,而云本无根,焉能有尽?其剑便以真气补充,此时厉射不绝。

    大道万千,各有其表,至于强弱,郭迁又如何懂得。他只听王不复诵出道歌,而如雪未有,即有成败论断,挣脱姜安跑出门去。几步到了楼角,又见匆匆下来迎他的李浩,急道:“方才我救此道之时,如雪还作献策,如何搏起命来?”

    李浩亦不得其解,诧道:“莫非道士怀中藏一秘宝,原自皇家盗出,因而触怒如雪郡主!”此言大差不差,已得七八分对,只不知王不复怀揣之物,正是君臣道的典书。姬如雪冰雪聪明,当然猜得大概,却以为王不复非抢即盗,得之不甚干净。哪怕是柱国亲赠,也不得教此道传出,若不然,则天下尽修之,将置帝家何处?

    郭迁登上二层,只见云气弥漫,于缺口处汩汩涌出,已没过七八寸高。姬如雪踩在几上,竭力维持金气盾形,贝齿紧扣,冷汗涔出。

    “你上来做什么?”姬如雪凶瞪郭迁,手上却分出一气,将他蹴鞠似的踢出门去。于时虎皮融化,金气崩溃,云剑齐出。上一刹,白衣胜雪,人颜如玉。下一刻,云山雾罩,漫剑绝途。

    “道长且住,我不要你那大道,只求你放过如雪!”郭迁站定身形,稍一蓄力,如猛虎起。他闯入云中,步履飘飘,如酒醉样,循着丝丝血香找到如雪,翻身一揽,庇入怀中。王不复自然停手,可云剑如卒,去而不返,柄柄扎入郭迁背中。

    “郭迁,何苦如此阿。”

    既非他去逗她,总爱玩笑嬉闹,也非她去拥他,姊弟同命相垂。这次,算是什么?过后,如何去说?姬如雪默默躺在他臂弯之中,只觉此身如棉,说不出的柔软轻盈;千斤重担亦可弃去,人间万事我待无暇。

    郭迁背上筋脉尽翻,血气倒滚,猛地压入胸腔,便迫出一口热血,直落至姬如雪颈下锁骨处。她肤白胜雪,此时点缀一枝红梅。一股浩然之气无端升起,竟以此血为媒,游走于二人之间,刹那便消解了云剑余势,捋顺了郭迁气血。

    “你是,柱国?”

    今人不知,古人不记。八百年前,玉都峰顶之上,曾有一句誓言融入血河。无关大道,无碍岁月,其言不灭如金,牵缚了多少峥嵘人物,正如这新月楼上的两人。

    “有幸不死,大计得成,我就是真柱国。”郭迁声如细蚊,倒也是此生未有之安静。他们相拥倒下,他沉沉睡去,她以手穿拂其发,归理青丝,如为鸟梳羽。

    “王道长,此番不必再打。”姬如雪说,“如今都是为他。”

    方才魏王与二将皆不在楼中,客卿虽众,闻有道歌亦不敢往。如今尘土将息,竟都聚拢过来,引颈昂首,不断地向内张望。道士喟然长叹,复一扬手,重掀起层层密云,将二人罩覆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