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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鱼市闹泼生异象,高岗相辞试真章

    未有几日,乔明辉便恢复趋全,一身裂口已经长合,疤痕错如虎齿,不久退似犬牙。他与郭恕捕鱼,一日能担千斤,供得郭恕也殷实起来。他却未知,原是那玉水神君娘娘亲自敕命夜叉驱赶鱼群,专为他取。

    二人坐市支摊,倒也愉快,只是有些泼皮无赖,常往郭恕跟前戏谑。那头子不由分说,一只游手便在篓中搅动。明辉瞥他一眼,欲要起身相争,被郭恕拉住。郭恕小心问道:“刘小哥,你要买什么鱼,俺给你挑便是。”

    刘丙头也不抬,手上力道更大几分,直捏得鱼儿肠肚破烂。又毁去三条肥鱼,方才怪道:“人家都说吃鱼吃子,有鱼子才是好味。可我费了半天事,一粒鱼子也不见。郭恕老大,你这鱼儿,不会下子啊。”

    几个无赖怪笑一番,周遭摊贩过客听懂其中意味,也作哂笑。乡人见郭迁形容奇伟,身形高大,不甚相似郭恕,总有传言流落于市。郭迁在时,常为侠义之举,打得这帮泼皮青紫相接,如今远去,免不得老爹遭人报复。刘丙过去最恶,故而受罚最重,今番便作了挑头。

    郭恕老实惯了,寻常侮辱都能忍受,唯独受不得别人说道郭迁,当下也怒道:“那你还在这扣我的鱼做什么,不如早些回家扣你老娘!”他抽出挑鱼篓的扁担,照着刘丙脑门便是一棒。

    众泼皮接住晕倒的刘丙,怪叫几声冲了上去,一时间鱼膏遍道,鱼鳞飞舞,鱼眼爆碎,满地腥膻。郭恕毕竟年长,不是众人对手,一手扁担独木难支,一手却紧扯着乔明辉衣裳,不愿使他出手。

    乔明辉终是应许,咬牙憎看刘丙,将他形状刻画入脑,来日必要还报。郭恕瘫倒在地,双手抱着扁担,微微抬头望着满地狼藉。许多南下过冬的燕雀飞至此处,土匪一般俯冲下来,攫去烂碎的鱼肠肚,未久数目愈多,竟形成一片黑云。

    道旁一个小儿为此景恐怖,大哭之间退到街口,喊道:“等郭迁哥哥回来,还怕揍不死你们!”正如预兆一般,不知谁家孩童搭肩结队,于北街口无声钻出,默默地走到路中,如一只巨蜈蚣。日光惨淡,鸦雀云集。众鸟朝圣似地飞到蜈蚣顶上,将鱼儿血肉抛下,扑扑簌簌,浇在孩儿们身上,便有歌谣响起:

    “鱼儿膏儿滑似绸,鱼儿眼儿滚如珠。栖身藏水避龙蛇,不见顶上乌雀飞。”

    “乌雀对水照身影,靛青灰黑不如意。十二垂钓夫子笑,一夫挥杆献一计。”

    “仰头梳羽静心听,衔鱼入腹口中腥。捣得鱼儿万身碎,为作凤凰先作鹰。”

    先前聚集在市口的一百余人尽皆大骇,望着那古怪队列,发力欲走,却是拔不动腿。乔明辉抄起扁担,护在郭恕身前,说道:“郭爷勿慌,此或为一釁兆。”釁兆者,犹征兆也,意或高人,或异宝,或要事。乔明辉将门虎子,自然懂得些说法,只是不能速领其旨。

    古怪队列脚步不停,乔明辉提棍欺前,乱挥数杆,皆如打至虚幻。他困惑之间,见西边屋中走出一人,身长九尺,狮鬃美髯,手捧书卷,口颂秘言。孩童听得此言,先是神情惊变,而后身形塌陷,即如云雾般散去。顶上飞鸟随之失神,或癫飞,或急坠,抢檐碰壁,死伤无数。当中有一鸟,为麻雀之形,却大其余数倍,戚戚厉叫,恨恨高飞。

    众人回过神来,此时却不再惊慌,一齐帮忙收拾狼藉。狮鬃高人望着乡亲,眼中是不尽的忧虑,其眉宇舒柔,乃含大慈悲之意。他先对乔明辉致礼,叹道:“天下诸般法门,有几人能以虚幻景色恐怖众生者?若真为虚幻,又怎来那样一只飞雀精?此兆当为大神手笔——众生有苦了。”

    乔明辉不管那许多,交谈得知他名尹祎玮,方加冠之年,世代读书,皆至巨子,却无一人入仕。他本命书画文章,修得是文章道,擅长以真气虚图幻画,故能打破方才釁兆。郭恕收拾完毕,过来请道:“二位少年英雄,请跟我回去一叙,刚才天降异象,我可能知道一些事情。”

    天光复亮,清风徐徐,不闻鱼膏腥膻,此时微有草香。二人回到老宅,待郭恕置出一顿酒菜便落座,共同举杯祭祀天地,好生泼洒一番。郭恕再敬二位英雄,笑道:“我本是个粗人,听不懂那些童谣。只是曾有人说我家孩儿生为百鸟模样,算是凤凰形状,好像就与这词里说的一样。他现在北上去了玉京,说是要上玉京学府,又好像作朝廷鹰犬······”

    “为兄此去玉京,免不了要作朝廷鹰犬,将来必有照应于你。”郭迁站在城北高岗之上,此时笑中噙泪,与李浩暂时作别。如雪乐道:“想不到你也有这小女儿作态。”郭迁抹去泪花,扭她一下便逃,叫道:“你却讨得便宜,委屈我郭迁大英雄,到你家朝廷做工。”

    二人相追着竟先远去,把李浩抛在后头。他亦双目垂泪,其间清明如泉。他的新师赵寒山以手轻拍其肩,颇为宽慰地道:“你若真有不舍,就好好地修行阴剑道,从此无坚不摧而无往不利。欲不使他人流泪,必先使自己流泪。泪水结成冰棱,血水结成红笋,剑客报恩还情,最好仗剑杀人。”

    话虽如此,赵寒山却想把他打造成不化臻冰。如今许他立下三年之约,为的是种下一颗种子。届时郭迁一死,不怕它不生根发芽,以大悲痛断绝他再染俗情的可能。阴剑门,不要分毫之热!

    阴见门的弟子刘玄,此时正跟在郭迁如雪后面,等到三十里外,一片滩涂之地,他才暴起出手。丝丝真气,阴冷如冰,吹拂人面,仿佛北国冻风。他却未想到,身负四级武道的如雪盈盈而立,再他跃出之时微笑回眸。

    “你便是我第一个武道上的敌手?”

    一声暴喝,如雷贯耳。刘玄惊悸偏首,才想起只负蛮力的郭迁来。只见他腰马合一,双脚如楔钉入地面,集出不知多少气力。

    咚!

    郭迁一拳猛击,正中了侧身飞过的刘玄脑袋,将他打出十几丈去。这人儿拄着剑站起,当即似面条般软了,慢慢地坐毙于地。如雪拍拍郭迁肩膀,叫他去搜罗证据,以便将来告知李浩实情。郭迁却说:“走过去好麻烦。李浩早知他这手段,只是学阴剑门的武道,绝不会听他说教。”郭迁回身欲走,可双脚陷地太深,急切拔不出来。如雪站在旁边,用手比两人头顶,笑道:“小郭迁,这下你可真是我的弟弟了。”

    “这边都是泥地,受不住我郭迁神力罢了。”郭迁颇有得意。他修君臣道半月入门,过了一级强体门槛,虽不算快,而力道增有数倍,足称千斤之身。阴剑门的高手刘玄,空负四级御气之道,而犹是肉体凡胎,怎受得如此一击?那把剑尚未出招,便与他一同栽在荒郊野地之上,正成了一块孤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