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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诉衷情壮士读廿章,迎果会太监唱千帖

    福真方丈迸出真气,掸去袈裟覆水,快步走到顾升龙跟前。他不多言说,只是合十佛手,低眉敬望。那顾升龙也不托驾,一步跨下马来,笑道:“升龙叨扰了。”

    福真闻言,竟是深深鞠了一躬,后头无数豪杰看了,也都颔首致意。顾升龙望着一地狼藉,自嘲似的摇头,而后举起长锯,对天一劈:

    “披荆带甲龙入地,拨云去雾水回天。”

    “升龙道!逆水回天!”

    锯光落时,只见一地水汽凭空蒸起,串成或连或断的晶莹珠子,尔后汇成水柱,径是飞回天去。众人衣裳所沾之水,便从肩颈有口之处挤出,作了水鸟飞去。

    那一个喊破喉咙的老刀客冲出人群,跌到顾升龙的跟前,竟重重地磕起头来。

    “顾大将军,您是真正的龙王,云里吐水的神仙!”

    顾升龙一笑了之,转而对那金身塑像说道:“邵兄,今番天下聚会,怎独小弟未收到帖子。”

    金身塑像缄默不语,又岂能真个低下头去?福真方丈亲为顾升龙牵马,将他引了下去,徒留满地的英雄豪杰愕立原处。

    有好事的便说:“倘还是从前,他顾升龙与大将军同修七级,还可讲一讲排场。如今攻守易势,他却不思收敛。”

    也有人如一敬仰,不曾改换,争道:“纯阳乃是天人转世,自带一股气机,修炼应当快上许多,迄今三十五岁方入八级。顾将军却则二十六七,犹在青春年纪,谁是真龙还未可知。”

    “你,你这是妄言······”

    “那便如何,害怕姬澄雷那儿听去不成?”

    官家与会的人物不便旷事,都须果会当日拜谒,故此说他几句也无妨。

    “纯阳与他争这许久,也有英雄相惜之感。今不致请帖,原为留他一份体面,谁知此子放浪狂妄,岂非自折名号。”广场中央,一个须发尽白的老头捋须长叹。他身边侍奉的便是前日朱家酒舍的娃娃脸居士,一副狠厉模样,叫道:“兴许便是来示威的。大将军飞升以后,那姓顾的不就作了天下第一么。”

    “呵呵,龙岂止一条。”老头抬杖点了下他肩膀,“旁处不说,单论寺中二千余人,就有不知多少天赐人物,尔当少言去妄。”

    后山马骥前头,福真将马拴好,再对顾升龙大拜。顾升龙也不相还,只是提提手中长锯,说道:“若说天下最解邵将军心思的,非顾某莫属了。升龙此番前来,就是要挡他这回动作,劝他迷途知返的。”

    “方丈,勿要牵挂。”说罢顾升龙脚尖点地,一跃飞到方丈禅房顶上。郭迁正抱着如雪,倚着那屋顶正脊。

    顾升龙沉下膝去,对着如雪拜了一拜,问道:“郡主如何落到他的手里。”

    如雪心中正甜,只痴痴望着郭迁侧脸,对顾升龙摆摆手,示意他快些退下。顾升龙当然不悦,一副利眉抻起如剑,一双青眼含光如星。

    郭迁一手托着如雪,一手轻轻扯着她发丝,心中再无别的念想。他看一眼顾升龙,果然是明光银铠,身拔如柱,为当世之绝。可是与我何干?

    “咱有要事知会郡主。”见二人仍不为所动,顾升龙心火大盛,怒道,“两个少年娃娃,端不知那轻重缓急。英雄美人,此时得意,能到几时?”

    “到明日足矣。”郭迁扶起如雪,如雪也便靠在他的肩上。纵使深更半夜,这浮光寺依然光照万仞,映二人身形磊落。何须思量他家世武功,何必注意她德行容貌,如今两个靠在一起,便拿神仙皇帝也不愿换。

    “好一个明日足矣。”顾升龙拧眉大笑,起身提锯道,“果会圆满时候,大辰气数也便尽了。东方廿州顾升龙来受王遣,拜帝金帖,择日便反。”顾升龙取下头盔,从夹层中取出一封金帖,胡乱丢下便去。

    如雪慌忙拾起,细察其字,果是廿王姚鱼儿亲笔。

    “怎的如此仓促,顾升龙不在身边,她一女子也敢谋反。”郭迁大为不解,取过帖子一观,只写着一个“反”字。

    “我只怕顾升龙此来是要破鼎。”如雪何其聪明,立想得此中缘由。

    郭迁哈哈大笑,手捏金帖,一扯便作两半:“随他们去吧。不过如雪,这顾升龙口称拜帝金帖,偏偏送到你处。还有那个李晴天,也怀着拥立你的心思,不知将置小舅子于何处。”

    调笑毕了,如雪郭迁又复盘膝相对。二人中间放着一物,乃是皇庭所持那部君臣道的典书。这一册书合计二十五章,合比郭迁所持多了一章。如雪便道皇家所持君纲或多臣纲一节,郭迁则以练习通达,未觉缺漏之由,称是王不复遗失之故。

    是夜郭迁调习诸气,依如雪指点统领合之。君臣纲常之意属金,云上山观之道属水,长明炼丹之法属火,佛家信愿之力属木,麻雀天命之数属土。五行汇聚,相生相克,此消彼长,连绵不绝。

    “如雪,我那凤凰真命为人取出,炼作了四绝奇丹。”吐纳真气罢了,郭迁重新搂住如雪,指着长明宗的方向说道,“我走以后,你自个儿想些办法取来一颗,当有脱胎换骨,养颜美容之机。至于问道长生,怕是不再应许——我须得封了天去。”

    东方既白,天下大亮。山下进寺的道路上,渐渐多起了车架。邵平阳的朝堂故友、边疆旧部,陆陆续续来到了浮光寺中。至于姬澄雷李行秋二人,当是知晓个种奥秘,只在宫中守候。

    邵平阳身着紫金道袍,去冠作髻,徒步登云而来。登仙广场之上,早以凹型列出万人之座,凹口便是金身巨像,像前设置了讲学地方。那一行修了梯楼,宽即九尺,危有五丈,只有三个蒲团。正中是邵平阳高座,右边是福真方丈,左边憩一奇伟少年,正是天榜首恶的郭迁。

    “阿弥陀佛,邵将军功德圆满,臻于大道。今无私度世,讲授道果,实为天下英雄之楷模。鄙寺地室狭小,承蒙将军垂怜,幸得承办此会,善哉善哉。”

    “方丈客气,此事本是纯阳一厢情愿。叨扰贵寺,实出无奈。”邵平阳神情愈恭,毫无平日咄咄逼人的样子。他转头看向郭迁,轻轻笑道:“想来郡主已把事由知会于你。事成之后,这一樽金身像,当改铸成封天大侠郭迁之貌。”郭迁摇了摇头,单手支撑脑袋卧着,好似那睡梦禅坐的罗汉。

    三人落好主位,邵平阳点一点头,那底下迎宾领座的差使便开始穿梭。另有个声如洪钟的大太监王公公于前排雅座处唱座。

    “第一位,大辰皇帝之姊,长宁郡主姬如雪!”

    “第二位,皇帝敕封龙骧将军,廿州太守顾升龙!”

    第一排坐的都是官家里尊贵的人物,各部的主副二手皆入此处。往后便是左近十州的大门大派,还有散修里声名赫赫的宗师大侠。

    “天剑门,诸无忌诸门主;长明宗,宫寒烟宫宗主;烈火堂,姜少常姜堂主······”

    前头都是宗主门主之流,若有同行随从,亦依序排列于后,不再重唱。譬如天剑门刘长风,此时便坐在普通弟子之列。

    “日月教,成无府;玉炎教,法依则;阴剑门,沈和玉。”

    至此门派人物已经唱完,法依则因是西域所来,列于倒数。李浩不愿教人认出,假取了已故师兄名讳,也因门派相性之故列在最后。至于那日月教成无府,赫然便是朱家酒舍里面,与尹祎玮高声争辩的娃娃脸。

    “回大将军,唱完了。”将近一个时辰功夫,这数千宾客姓名才被唱完。王公公掏出手帕,细细拭了拭额上汗珠道,“还有一张假帖,非是府上发出。”

    “无妨,一并唱来。”

    得到邵平阳首肯,王公公伸出贴满长指甲的手,慢慢撕开了信笺。里头掉出来一张纸片,兀地卡在地缝里头,死活抠不出来。

    饶是王公公这等阴阳人士,此时也耐不住性子。他再向邵平阳请罪,而后催动真气,化出一个金钩,蹭地穿破了制片,溜溜地提了起来。认清纸片以后,王公公却是瞪大了眼,半张着口僵于原处,迟迟不敢去念。

    邵平阳也稍意外,笑道:“王公公,不知这是哪位英雄朋友,你只管念来便是。”

    “麒麟书院,点墨公子——”

    “谁?”邵平阳不可思议地道。

    “咬舌书生,赵文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