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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论道

    天琉山上,昊玄殿內。

    一位身穿淡藍色長袍的男子,問道:“宗主,璃疏今年會參加五峰大試嗎?”

    身旁另一位身穿飄然白袍的女子柔聲答道:“會,今年應該是最後一年了。”細看那白袍上點綴著金絲,華貴卻不失典雅,而女子的黑色長髮及腰,額頭印著三瓣紅色花葉,身形靈盈,仙氣飄飄。

    男子繼續說道:“璃疏師姪已到元嬰後期?沒想到她的修為進展如此之快!今年開放外宗入試,與五大宗門交流的寓意甚好,但已有不少中小宗門得到消息聚集於山下,我們還是要慎防鬧事之人。”

    琉璃仙尊將手微靠於唇,若有所思地說道:“沈師弟,不如我們這次再更盛大一點?來個『試前挑戰』你覺得如何?”

    沈海面有難色地看著琉璃仙尊,說道:“師姐,這裡沒別人我就這樣叫您,可以嗎?”

    琉璃仙尊順勢擺了擺手,說道:“當然可以,也別老是宗主宗主的叫,聽久了也煩。”

    沈海再三與琉璃仙尊確認稱謂,問道:“那我以師弟的身分跟您說話了喔?”

    琉璃仙尊有些不耐地回應道:“好好好,沈師弟有話就說,如今又沒有外人,你也別那麼客套。”

    忽然,沈海提高音量,連珠炮似地吼道:“師姐!妳、還、不、嫌、事、大?算我拜託妳,這次破例開放外宗入試已經很麻煩了!每天有一大堆事情要處理,妳可倒好!要渡劫了?就把事情都丟下來,當初要不是妳跑到冽泉峰,我與端木師姐、洛師弟可都是堅決反對啊!現在妳沒頭沒腦的還想來什麼試前挑戰?這次我堅、決、反、對!”

    琉璃仙尊並沒有被沈海突如其來地反應給動搖,彷彿就在她預料之中,她繼續說道:“唉啊!我去冽泉峰只是探望妹妹啊!老實說,你不覺得五峰大試,應該有些變化嗎?再退一萬步來說,你覺得大宗門會輸給那些中小宗門的人嗎?我只是想要公平點,你想想看這次來了多少人,總不能讓他們空手而歸吧?大家一起參與,多熱鬧啊!”

    沈海臉色一沉,語氣間充滿無奈地說道:“你那叫探望妹妹嗎?施壓!是施壓!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不要、不準、不可以!請收回妳這大膽的想法,當初開放外宗入試已經是千挑萬選,現在臨時開放不是更不公平嗎?”

    此時琉璃仙尊瞇起雙眼,輕揮衣袖,背過身嚴肅地說道:“沈首座!你說話怎能如此無禮?怎麼會不公平?明知道沒有參賽資格還願意來的人,不應該獲得獎勵嗎?”

    聽到琉璃仙尊突然轉變的語氣,沈海頓時有些語塞:“師姐⋯⋯妳剛不是才說⋯⋯”雖然他心裡有些無奈,但也早就清楚自己這位師姐的脾性。

    然而沈海的話都還沒說完,琉璃仙尊語氣又忽然轉變,親和地說道:“沈首座若是不同意,那當本宗主沒說過吧!最近真的很想我那可愛的妹妹⋯⋯”

    聽到琉璃仙尊如此說話,沈海著急地回應道:“別別別,宗主我錯了!您給我時間處理,而且這事也要跟其他首座商量啊!現在距離大試剩不到兩個月⋯⋯”

    聽見沈海的推託之詞,琉璃仙尊繼續說道:“本宗主又沒逼你,那就當我沒說,此事就算了!燕兒妹妹,姐姐待會就去找妳。”

    此時的沈海,閉起眼睛,深深嘆了一口氣,大聲地回應道:“三天!給我三天的時間處理!”

    聽到沈海答應後,背過身的琉璃仙尊臉上露出微微的笑意,立刻說道:“好!那就給你三天時間去處理。”

    沈海無言以對:“這⋯⋯唉⋯⋯”

    忽然,天琉山頂,白雲群聚,爽郎笑聲從雲裡傳出:“南宮妹子,都當宗主那麼久了,這個性還是沒變啊!哈哈哈。”

    沈海警覺地問道:“是誰?”同時提運內化靈力戒備。

    只見琉璃仙尊不慌不忙地拍了拍沈海的肩,說道:“別緊張,是白雲先生。”

    沈海疑惑地附述了一遍:“白雲?”

    此時白雲中又傳出聲音:“哈哈哈,你忘記老夫了嗎?”

    琉璃仙尊連忙說道:“想不到多年不見,白雲先生還是如此嘴欠!”

    聽到琉璃仙尊隨便地稱呼他,白帝仙尊略為不悅地回應道:“什麼白雲先生?老夫可是堂堂白帝仙尊。”語畢,一道人影從白雲之內緩緩降下。

    琉璃仙尊看著白帝仙尊神色略有不悅地說道:“白雲先生!可知道仙尊二字的涵義?代表不久於人世,知道嗎?這有什麼好吹噓的呢?”

    聽到琉璃仙尊如此說話,白帝仙尊也不甘示弱地回應道:“呸呸呸!南宮妹子,妳說的倒是輕鬆,妳自己不也是?”

    琉璃仙尊淡定地回應道:“我從不擔心。凡是天定,盡人事即可。不過白雲先生可不信這套,不是嗎?”

    白帝仙尊無奈地搖搖頭,說道:“唉,南宮妹子妳什麼都好,就是這點我不喜歡,哪有什麼天定?修仙已是逆天之舉,若無逆天之覺悟,何必修仙?”

    琉璃仙尊繼續回應道:“修仙何來逆天之說?天既已安排你今世修仙,那便也是順應天道,換言之天若不讓你修仙,你可連靈根都不會有!”

    沈海見氣氛有些尷尬,連忙出來打圓場說道:“不好意思打斷兩位,都已經多久沒見了,別一見面就起爭議啊!段大哥,您突然來到天琉山有何事啊?”

    白帝仙尊也沒繼續理會琉璃仙尊,對著沈海說道:“沒事!老夫就是路過,這裡太無聊了!倒是洛老弟正在教訓徒弟,我要先去看戲了。”

    琉璃仙尊繼續調侃著白帝仙尊,說道:“路過?你已經多久沒出過明煌城?最怕天劫的白雲先生為何出現在這啊?”

    此時白帝仙尊語氣有些忿忿,不耐煩地回應道:“老夫說路過就是路過,先走了!”說完,便乘坐白雲離開了昊玄殿。

    琉璃仙尊半掩著笑,一副勝利者的幼稚表情說道:“呵,段大哥還是沒變,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沈海默默在心裡吐槽道:“我想他是被妳氣走的⋯⋯”

    這時琉璃仙尊突然想到剛剛白帝仙尊的話,問道:“他剛提到洛師弟的徒弟?”

    沈海回應道:“我聽說少辰剛回來了。”

    聽到歐陽少辰的名字,琉璃仙尊略感驚訝。問道:“喔?原來是少辰,他這時候回來?那五峰大試他會參加嗎?”

    沈海回應道:“不知道,墨竹峰的名單尚未提交。”

    琉璃仙尊若有所思地說道:“去催催吧!順便以外宗入試的名義,說服他參加吧。”

    沈海回應道:“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臨走前,琉璃仙尊還不忘提醒他,說道:“別忘記試前挑戰喔!回去幫我跟燕兒問個好,下次有機會再去找她。”

    沈海咬著牙忍著氣,盡量讓語氣平穩地回應道:“好⋯⋯但是您就不必來了,先謝過宗主。”話說完,沈海三步併作兩步的跑離了昊玄殿。

    ※※※

    墨仙尊靜靜地喝了一口茶,看著歐陽少辰說道:“少辰,知道為什麼為師要跟你說故事嗎?”

    歐陽少辰語氣明顯躲閃,回應道:“弟子,不明白⋯⋯”

    墨仙尊看著歐陽少辰,解釋著他的發現,說道:“為師從你剛才不經意的話語裡,聽出你心裡帶有恨意,或許是這趟下山給你太多考驗,但是除了恨之外,你『迷失』了。”

    “迷失”兩個字狠狠地敲進歐陽少辰心裡,然而他卻沒有接話。

    見歐陽少辰遲遲不回話,墨仙尊又靜靜地喝了第二口茶,緩緩地繼續說道:“千年以前,天神斷絕與神州往來之後,人、魔、妖三族頓時失去信仰與支柱,就在當時人族出現兩位『人之最』,他們創立各自宗門,分別為『墨、道』兩宗,後來三族大戰引爆之後,墨、道二宗力抗妖族、魔族,雖然最後靠著人、妖聯合擊退魔族,然而墨、道二宗早已人才凋零逐漸走向沒落,為師今天要說的便是那兩位人之最的故事。”

    歐陽少辰不明白,墨仙尊為何要跟他說如此久遠的事情,疑惑問道:“墨宗?道宗?這與我又有何關係?”

    聽著歐陽少辰疑問,墨仙尊也明白他的心思,語重心長地說道:“少辰你聽好,為師再過不久即將面對天劫,無論成功與否,都將無法再教導你。而修仙之途漫長且孤獨,很多路你必須獨自走過方能成長。”

    歐陽少辰怯生生地回應道:“是⋯⋯”

    墨仙尊再次舉起茶杯,這次他一口將茶飲盡後,繼續說道:“當年墨宗由『墨黎』所創立,而道宗由『李道信』所創立,待宗門穩定發展後,他們二位便隱居世外。直到三族大戰爆發,他們不忍心生靈塗炭,選擇再次入世,然而他們所秉持的信念卻各有不同,墨黎入世時說道:『以戰止戰,寧負天下之惡,不負地上之善』;李道信入世時說道:『以無止戰,寧逆人為之惡,不逆自然之善』。”

    墨仙尊問道:“這兩句話,少辰可有任何理解?”

    聽著墨仙尊的話語,歐陽少辰全身如螞蟻鑽咬般發癢難受,艱難地回應道:“弟子,不太明白⋯⋯”

    “為師先問你,何謂善惡?”

    “殺人者惡、欺人者惡、辱人者惡、貪人者惡。”

    “那何為善?”

    “救人者善、助人者善、榮人者善、廉人者善。”

    “少辰,你有發現嗎?善與惡,殺與救、欺與助、辱與榮、貪與廉,其實是相對存在。”

    “相對存在?”

    “沒錯,很多事情本身並非二元對立,是因為立場不同,才會產生對與錯、善與惡的評判。”

    “當年的三族大戰,墨黎以提高人族的實力為主,試圖以更強的戰力阻止戰爭,對於殺人者,他以殺效尤,對他而言只要殺人便是極惡,故他所言:『寧負天下之惡,不負地上之善』,寧願錯殺也不可能錯放。但,殺人者就全都是惡嗎?”

    聽到這裡,歐陽少辰突然情緒激動地回應道:“當然是惡!難道陸吾不是惡嗎?難道您對前輩的死毫無悲痛?”

    墨仙尊語氣平和地,答道:“為師悲痛,但我不以為惡。對你而言,或許陸吾是惡,但對某些人而言他或許是善?若是我今天殺了陸吾,對你而言是善,但對其他人而言呢?當年葉晨殺害你父親,那他是惡嗎?”

    這段話戳到歐陽少辰的痛點,讓他語氣更加激動的回答道:“這不一樣!”

    墨仙尊繼續追問道:“有何不同?陸吾讓你親手報了殺父之仇,那他是惡嗎?你又是善嗎?”

    此時歐陽少辰的表情痛苦,失控地大吼道:“不!!!!前輩他⋯⋯”

    看著失控地歐陽少辰,墨仙尊輕拍石桌,繼續說道:“冷靜!聽為師繼續說,而李道信選擇了不同的道路,他認為無止境戰爭,只會換來更多的仇恨與誤解,所以他唯一做的就是傳遞自己的思想,讓更多人、妖、魔了解,故他所言:『寧逆人為之惡,不逆自然之善』,他試圖逆轉人性之惡,因為他相信自然為善,故人生來為善,極惡也會有極善,就像水能解渴,亦能殺人,火能取暖,亦能殺人。”

    歐陽少辰盡力讓自己保持冷靜,以沒有起伏的語氣,問道:“難道就讓作惡者繼續作惡?”

    墨仙尊指著石桌上的棋盤,反問道:“何謂善?何謂惡?現在的你只是執著,因為你只能將一切怪罪於善惡,而你越是執著於此,如同棋盤上的棋子,永遠都只有黑與白,但當你以白子將黑子包圍時,黑子不也會變成白子嗎?若要破除迷局,你必須先卸下心中執著,棋盤上沒有必定的黑白,如同人生沒有必定的善惡,這本就是場珍瓏棋局,如同人生當局者迷,現在的你又如何有資格去解?”

    墨仙尊話剛說完,石桌上的棋盤仿佛有靈性般開始產生變化,頃刻間黑白子不停變換,而歐陽少辰聽完墨仙尊的教誨後,則是選擇慢慢閉起雙眼,獨自陷入深沉冥思之中。

    見此,墨仙尊默默地站起身,走回石窟裡,臨走前他說道:“少辰,真正的你是恨陸吾?還是無法面對自己的無能為力?若當時的你夠強大,又會如何選擇?放下執著,臨在當下,找到真正的自己吧!切記:『修仙之途悠遠漫長,唯有恪守道心,方能不染紅塵』。”

    黑夜漸漸降臨,歐陽少辰獨自坐在石桌前冥思,他回想著墨仙尊所說的每句話,從黑夜到白天,又從白天到黑夜,就這樣過了半個月,或許是沒想通,也或許是不願面對最真實的自己,他依舊雙眼緊閉坐在石桌前。

    此刻他的內心不斷反問著自己:“這世間分明有那麼多的惡,若是能以殺止殺,我至少能保護身邊的人,既然如此我又有何懼?果然是我太弱,弱到無法保護身邊的人啊!”

    忽然,歐陽少辰張開雙眼,眼眸裡的殺氣消散不少,他緩緩從懷裡掏出陸吾留下的開明珠,看著珠子心境異常平穩,他擦掉珠子上的血漬,望著它說道:“若當時我足夠強大,我會選擇『以殺止殺,為保護至親至愛之人,我寧負天下之惡』。”

    話說完,歐陽少辰緊抓著手中的珠子,暗自在心裡立下誓言:“人我要找,仇我也要報。”

    在洞窟內的墨仙尊聽到了歐陽少辰的說法,沒有再給予更多回應,只是簡單交代著峰內事務,說道:“少辰,你到此以久,五峰大試就要開始了,快回去吧!”

    此時,歐陽少辰緩緩起身,走向石窟,朝著裡面回答道:“是,師尊。”語畢,歐陽少辰將雙手高舉致額前,致上而下對著石窟方向行禮後,便轉身離開。

    然而歐陽少辰始終不明白,墨仙尊並非執著於善惡,而是當下的選擇,所謂“臨在當下”,感受世界自然的美好,若能放下眼前的執著,再難的事情換個角度,或許就會有所不同,這並無關善惡。

    就在歐陽少辰走後,墨仙尊調整呼吸,回復以往的靜心,這時一叢白雲緩緩從天而降,從白雲裡傳來聲音問道:“就這樣讓他離開了嗎?”

    墨仙尊緩緩地從石窟內走出,回答道:“段大哥如此在意別人的徒弟,自己卻不願收徒?”

    白帝仙尊笑著回答道:“哈哈,洛賢弟說笑了,吾是剛好路過。”

    墨仙尊走向一旁的石桌,感嘆道:“唉,天地待人如芻狗,就算是你我也無法擺脫,不是嗎?”

    看著墨仙尊地愁容,白帝仙尊不以為然地回答道:“修仙本就逆天而行,天地不仁吾輩也不需順應天道!你們昊玄宗怎麼都是如此?”

    聽到墨仙尊的話,這讓白帝仙尊想起剛剛與琉璃仙尊的爭執,便不想再繼續說下去,只是淡淡地說道:“並非所有人都能像你這樣。”

    墨仙尊坐到石桌邊上,拿起隨身酒壺喝了一口,調侃地說道:“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段大哥總是湊巧路過,哈。”

    白帝仙尊不理會墨仙尊的調侃,接著說道:“老夫剛觀其神態,此子雖無迷茫,但入此道必定無間,怕是煉獄之行前方待也。”

    墨仙尊感慨道:“或許是註定,歷史總是如此的相似,不斷反覆,這便是所謂天道輪迴吧。”聽完他的感概,白帝仙尊走到石桌前坐下,兩人舉杯對飲。

    乾了口酒,墨仙尊放下酒壺說道:“好久沒跟您如此把酒閒言。”

    白帝仙尊笑答道:“哈哈,畢竟天劫將至,若非有事吾也不會隨意踏出明煌城。”

    墨仙尊疑惑地問道:“有事?段大哥指的是五峰大試?”

    白帝仙尊拿起眼前酒壺,將酒壺裡的酒一飲而盡,說道:“非也!非也!你也別問了。”聽到他如此說話,墨仙尊也不多追問,眼看酒壺以空,便拿起桌上的茶壺,兩人又喝了幾杯茶。

    約莫一個時辰,白帝仙尊說完放下茶杯,緩緩起身,說道:“老夫還有事,就先走了。”

    墨仙尊起身說道:“段大哥慢走。”話剛說完,只見白雲群聚,白帝仙尊剎那間就消失於天空之上。

    白帝仙尊走遠後,墨仙尊抬頭望向天空,心想:“葉晨啊⋯⋯你自己找的麻煩,不該自己收拾嗎?”說完,墨仙尊拿起空酒壺晃了晃,那如泉水般明亮的眼眸裡揚起漣漪,感嘆地呢喃道:“酒壺又空了,你欠我的酒什麼時候才要還?或許,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