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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兰泽多芳草

    上回说到,李荣无意窥见秦兰娇羞的小女儿态,平白无故吃了个教训。正委屈时,就看阎清正靠在柴房的门,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望着他。

    李荣将泪憋回去,跑过去质问:“你看什么看!”

    阎清也不搭话,转身进柴房拿起斧子,继续劈柴。李荣追上去问:“都说你懂女人,可知方才秦兰姐姐为什么说我?”这次他的语气软了许多。

    “想知道?”

    李荣使劲的点点头。

    阎清将斧子递给他,李荣鼓着腮帮子,接过斧子替他劈柴。只听阎清说:“儿女之情本就是私密事,若被外人撞见,岂不恼羞成怒?”

    李荣对这个答案十分不满,他嚷道:“我也算外人?”

    “小祖宗你小声点。我告诉你这里面的门道可多着呢,你要想知道。”话到这,阎清突然停了。李荣咬咬牙,举起斧子将块水缸粗细的树桩,一下劈开!后学这李无争威胁的眼神望向阎清。阎清怎么会受一个小孩辖制,他侧过身子坐在门槛上,头靠着门框装作闭目养神。

    李荣无奈,犹豫片刻掏出怀里油纸包的牛肉脯,推了推阎清。“想学?”阎清见李荣点头,才接过牛肉脯,拿出一本手抄书,书名《女儿心》。他说:“这是我家不传男不传女的秘籍,今天就传给你了!”

    李荣随手一翻,见上写:天复三十一年,清明时节,乐游原上与众姐姐放纸鸢…一姐姐对我说……其真意如下云云。李荣,说:“什么家传,你骗人!还我的牛肉脯!那是我准备给哥哥熬粥用的!”

    “谁骗你,这可都是我的心得,你要逐字逐句体会其中深意。”说着阎清突然反应过来,问:“你给哥哥熬粥?你是说二郎醒了!”

    李荣哼道:“难不成我还给李无争熬粥?”

    阎清忙跑到病房,李逋见他穿了件破袄,神色凄凄,忍不住笑骂:“狗东西我还没死呢,干嘛这副样子?”

    “祖宗,你可醒了——这些日子,我活的那叫个生不如死啊~”阎清跑到李逋床边低声说:“你可要给我做主,李无争那小娘。”没等他话说完,李逋重重咳嗽起来,说:“大哥,我饿了。”

    阎清听到‘大哥’两个字,僵着脖子用余光瞄了眼床尾。见李无争正望着他,一片一片摘这草药的叶子。见无争起身走来,阎清挠挠头,傻傻的看了看四周,说:“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到这来了?对,柴还没劈完,我去劈柴。”

    无争拦住他,问:“小娘什么?话说完再走不迟。”

    李逋为阎清解围,说:“大哥,我真的饿了,你让人给我做碗粥好吗?”

    无争这才放阎清离去,他说:“你的病之所以复发,一个是使用气力过度,另一个便是乱吃东西。那虎豹在山野中均是独来独往,一旦相遇必为死敌。两种肉若同时食用,所化精气必在体内相争,伤及肺腑,你的病就是因为这样才复发的。要是我没回来,谁也救不了你!你说阎清该不该杀,这样还为他辩护,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不怪他,是我自己要吃的。”

    “那虎鞭不是他的是谁的?纵使是你要吃,罪之根源也在他!”

    “好啦,我真的,真的饿了!”

    “你就会使唤我。”无争说正就要去做粥,李逋忙问:“让下人去做就好,你在这陪我说说话。”

    无争说:“你忘了,在摩云峰哪有下人,以后凡事都需咱们亲力亲为。”他正说着,只见秦兰端着碗小米粥进屋,说:“昨天剩的没吃完,给你热了热。”

    李逋说:“我不吃剩的。”这句话把秦兰给噎的不知说什么好,急的眼圈刷的一下红了,问:“李二郎,你当真不吃!”

    “你,你就不能为我做碗新的。”李逋嘀咕。

    “我是你的奴才丫头吗?”秦兰将碗放在床头桌上,含泪跑出去。“你恢复很快,自己端起来喝。”无争命李逋端起粥碗,说:“吃!纵使剩的也是人家一番好心!”

    “我吃差点,也不想吃人家剩的。”李逋喝了口粥,只觉入口新鲜甘甜,便知道这碗粥肯定是刚刚熬好的。他抬眼望望无争。

    “看我作甚?这粥是剩的吗?我真拿你没办法。”

    “大哥,帮我给她赔个不是好吗?”

    “我不去!”无争虽这样说,可还是出门找到秦兰。秦兰此时正坐在山顶的观云台上,任由风吹乱鬓发,呆呆的望着远方。

    “你别在意。二郎打小就是这样,只要有人照顾,他便娇气;只要有人为他出主意,从不愿自己动脑子想想好坏。”

    “我不生他的气。我只是气我自己一靠近他,就变的跟他一样。”秦兰说:“我真怕他永远不会长大。”

    “他懂,只是不愿去表现出来,尤其是在最心爱的人面前。”看着秦兰不解的神情,无争继续说:“二郎不想成为父皇那样的人。再说难道你不喜欢他现在,至少还算天真的样子吗?”

    秦兰无言。她也怕二郎会变成李康那样的人,尽管先帝是一代雄主,可秦兰无法想象李逋会继承他父亲的多疑和无情。

    “其实二郎的心意你应该明白。”

    “纵使他能放下仇,忘掉恨,我也不会放弃墨家的理念。我和他的宿命,冥冥中也许早已注定。”

    “既然这样,你便离二郎远点,要不然只会越陷越深。”

    大约到了小雪时节,此时节阴冷晦暗,鱼虫蛰伏,在摩云峰顶更是如此。李逋如今已能下地行走,但无争依旧把他看的死死的,不许他跑远。李逋在屋内郁郁寡欢,想去东峰看看秦安大哥,又怕无争怪罪,便悄悄让弟弟去探探路。

    摩云峰共有三峰,分别是东峰、西峰和中峰。其中最高的当属西峰,中峰其次,东峰最矮。而李逋现所居之处正是中峰,墨家殿阁所在。最矮的东峰上住着声名贯耳,号称天下第一名匠秦安。至于西峰,则是险峻非常,其中遍布密道陷阱,以致山腰以上绝无人迹,西峰顶曾是朝廷训练百骑司的地方。

    小荣很快便从东峰跑回来,他说:“哥,秦安大哥说也想见见你。”

    “太好了,无争在吗?”

    “李无…大哥他拉着阎清去采药去了。”

    “那咱们快点走,要赶在无争之前回来。”李逋忙穿靴披袍准备出门,却不想刚走到大门口便被秦兰挡住去路。

    “你俩鬼鬼祟祟做什么去?”

    “兰姐姐,我们”李逋拉住弟弟,抢言道:“我们去干吗,关某人什么事?”

    “你!”秦兰让到一旁,说:“李二郎谁稀罕管你。”

    李逋正要走,却见小荣拉拉他的袖子,指了指秦兰。李逋这才注意到秦兰穿着件天水碧的留仙裙,裙摆处的兰花旁,补了株芳草。

    ‘这不是母亲让我上元夜送给她的衣服吗?我还以为她扔了呢。’李逋想着退到秦兰身旁,秦兰见他回来,倍感委屈,本来忍住的泪水,刹时溢满眼眶。

    “别哭,我告诉你,我们去东峰找秦安大哥。”李逋伸手要为秦兰拭泪。秦兰打开他的手,说:“你犯不着跟我说,我在你眼里不过就是奴才丫头。”

    “你又说这话,这半个月我都向你赔了成千上万个不是,结果你还是不理我。”

    “谁知道你是虚情还是假意。”

    “我若有半个字不是真心,叫我不得好死。”

    “呸呸呸!你又说这话!”秦兰说:“你有几条命,天天在我面前发这种毒誓。我早都想明白,哪怕你是真心的,我也不稀罕!今天我也是昏了头,平白无故招你作甚?”

    “你这话是真心的!”秦兰见李逋发了急,自悔失言,这些日子她故意冷落李逋,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本来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可谁知这几天二郎赌气不理她后,她反而先乱了阵脚。

    李逋见秦兰低着头不说话,泪珠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便蹲下身子,仰头去看她,笑说:“这是谁又欺负我们秦家大小姐了?”

    秦兰拧他胳膊一下,说:“你就会吓唬我。”

    李逋拿这她别在腰间的手帕,为她将脸上泪水拭去,说:“都哭成花猫了,快去洗洗,咱们一起去见秦安大哥。”

    “我才不跟你一起去。”秦兰怕李逋误会,忙解释:“兄长不轻易见人,近日又被贾暮之事所扰,你去可小心点,惹他生气会挨训的。”

    “嗯。”李逋说:“那冷战结束?咱们和解喽。”说着伸出小指,秦兰打开他的手,嗔道:“你比你弟弟还小呢。”

    李逋这才想起小荣还在旁边看着,忙正色起来,看了眼小荣,小荣非常识相的跑开,临走前还把大门带上:“哥,我内急!”

    李逋近前两步,秦兰忙退了两步,抽出短剑挟在他的肩上,问:“你作甚?”

    “我就是想说今天你穿这身衣服真的好美,值得拔剑吗?”

    “诶!我…我真怕你这冤家了。”

    秦兰刚收剑,却不想李逋突然抱住她,低声说:“兰儿,你知道吗。自从上元夜你离开后,我没有一天是不挂念你的。后来父皇去世,我从长安逃出来,流浪的那些日子我都不敢去想你,更不敢期望此生还能与你再见。一心抱区区,惧卿不识察。”

    秦兰仰起脸看着李逋,说:“君念卿,卿亦思君,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李逋紧紧抱住她,只想永远不失去她,只想时光永远定格在此时此刻。可叹日后天意弄人,仅以此诗,聊表哀情: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