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庶子不入席

    大厅里坐满了人，他的父亲慕容平城峨冠博带、不像个武将、倒像是文臣，冷漠生硬、充满威严地坐在高高在上的主位，看见他进来，露出一丝不为人觉察的惊讶。次位是一个年近知命的诰命夫人，满身罗绮、珠翠耀眼，脸上妆容很重，已到了不得不靠浓妆遮瑕的地步。嘴角上扬，乍一看像是微笑，仔细琢磨像是冷笑。这就是慕容平城的诰命正妃，乾阳王朝上任吏部尚书郭岁叙女儿、本任吏部右侍郎郭铨选的姐姐郭慧心。慕容轩不由得感叹一声，母亲与这样出身显贵的心机女争宠，确实不容易。她旁边空着两个座位，应该是留给她的儿子慕容景程和女儿慕容青鸾。接下来是一个气质阴郁、长相平凡的中年女子，这是二夫人柳慧如，柳慧如出身神秘不为人知，据说本身精研阴阳谶纬之术，能导引气机，明人生死，对国运、时运研究深入，据说太子未曾册立时，乾阳王朝皇后曾经召见柳夫人，二人畅谈一夜，一定程度上奠定了太子殿下东宫地位。至此颇为受人敬重，她也就是二哥慕容天逸和妹妹慕容琴瑶的母亲，现在身边只坐着一个绿衣女孩，大约十五六岁，应该就是慕容琴瑶。据说慕容天逸惊才绝艳，器宇不凡，出门游学数年未归。柳慧如抬头看见慕容轩，眼中忽然惊异继而惊喜，非常真诚地对他微笑，慕容轩同时报以微笑。

    绿衣女孩慕容琴瑶正值妙龄，有一种年轻女孩固有的朝气蓬勃，可贵之处在于朝气之中蕴含一股娴雅之气，据说精通音律，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颇有涉猎，在落霞城颇具才名。正抬头给他一个大大方方、毫无机心的笑脸。仍然十分漂亮，但这漂亮比不过姐姐慕容青鸾的惊艳，未达到红袖招天下十大红颜的地步，但足以让人眼前一亮。慕容轩喜欢这个妹妹，同样给他一个大大方方的笑脸，并且朗声说道：“妹妹真漂亮，这样的妹妹我喜欢。”慕容琴瑶愈发笑靥如花，柳慧如也浅笑出声。身边的妈妈有些惊讶地笑笑，他的父王和王妃脸露不悦，碍于身份，未加制止。

    这时候，慕容景程和慕容青鸾走进来，黑着脸一左一右坐在王妃旁边。老仆齐福快步走来，站在王妃身后。慕容景程惊愕地看到齐福一反常态地腰挎长刀，不由得大喜，福伯十数年未曾动过兵刃，这把血饮长刀可是罕见的利器，正是齐福纵横江湖，足以对抗一流高手的依仗，这小子死定了。就连慕容平城也感到意外。

    除了这几个亲人，厅中还坐着男男女女十余人，估计都是他的叔伯和七大姑八大姨，估计就是凑热闹，目的是看笑话，来看看一向眼高极顶的青鸾如何不得不嫁给最大的纨绔子弟。看看她的骄傲落入尘埃，再践踏几脚。慕容轩扫过一眼，把他们的容貌大体记住了。除此之外就是王府总管张任带着十几个仆人婢女在旁边伺候，来来往往一阵忙碌，酒菜齐备，美味佳肴摆满。站在大殿门口的王爷佩刀虎卫三十几人。慕容轩一眼扫过这三十余人，一个个还算雄壮魁梧。他们的修为已然了如指掌，多数都已过了练魄阶、接近修神阶，放在江湖上已是好手，行伍之中如若配合默契，不难迸发出强大战力。有两三人达到伐髓阶，可能是副统领。真正的高手只有一人，就是虎卫统领，此人三十来岁，英气勃发，魁梧结实，眼神坚定沉毅、目不斜视，左手搭在刀柄上，抽刀的速度应该很快，应该初入宗师境，行伍之中总是暗藏高手，这样的人在江湖上已是真正的一流好手了。毕竟一品四境可遇不可求，都是活在传说中的人物。三十余人统一穿着轻甲、佩制式单刀，应该是曾经闻名天下的云中刀。还有几人手中持弩，应该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云中弩。

    慕容轩看见客位空着一片六把座位，主位这边只有末席仍有两个座位，于是拉着母亲，向座位走去。

    王府总管张任小步跑来，伸开手臂挡住去路，层层叠叠的肥脸上挤出笑容，阳阳怪气地说：“三公子，今天有要事商议，按照惯例，你和夫人不能坐在这里。”慕容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扬手一耳光扇在他的肥脸上，张任两百多斤的肥胖身躯直飞出一丈有余。再也不敢言语，挣扎着爬起来躲在角落里，仆人婢女们看见他半边脸红肿发紫，左眼几乎睁不开，满眼泪水伸袖子抹去。众人憋笑憋得很辛苦！

    众人一阵惊愕，窃窃私语不止。却听得慕容轩缓缓说道：“主子议事，奴才叽叽歪歪，嫌自己不够肥吗！”一个婢女没忍住“噗”的笑出声来。

    这时候一个中年男人，估计是他的某个叔叔开口了：“轩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张任毕竟是王府老人，你也太霸道了。”

    慕容轩瞪着他，“要不，你来试试！”

    中年男人再不敢开口讲话，只能生闷气。

    这时候王妃郭慧心向齐福使了个眼色，齐福跨前一步，阴沉着脸、低声说道：“三公子不能出席重要会议，本是惯例，请好自为之，主动退让。”

    母亲司徒婕一向知道这个齐福不好惹，虽说不知道儿子怎么会突然具有一身上乘武功、人也变得果断决然，但是齐福的厉害，司徒婕是知道的。曾亲眼看见他随手弹出一颗花生米，击杀一只堂前飞过的夜枭。此人的可怕程度，一定不是儿子能够抗衡的。于是转过身拉着儿子到手，说：“我们回去吃，娘给你准备好吃的。”

    慕容轩拍拍母亲的手，把她牵到座位上坐下来。顺手抄起一只酒杯，抓起酒壶往里倒酒。气机瞬间弥漫开来，齐福突然严阵以待，须发漂浮，如遇大风。气机不断攀升至顶点，蓄势待发。知道待他杯中酒满必然出现气机间隙，这是唯一破绽，此时出手是唯一的机会。身后的几个仆人身不由己地飞向身后影壁，撞在墙壁上才落地，尽力爬向远处。

    却见慕容轩长长倒酒，酒杯却迟迟不满，就在酒杯将满未满之际，杯中酒又倒流入壶。循环往复，气机不断。玄妙之处，暗合阴阳，整个人纹丝不动，潇洒飘逸。慕容青鸾和慕容琴瑶都被眼前一幕惊呆了，眼睛盯着慕容轩，心中一般欣喜。青鸾心中竟然充满骄傲，这个一向平庸的三弟，突然渊渟岳峙，高手风范尽显，竟然到了连福伯都要严阵以待的地步。这小子莫非一直自污藏拙，幸亏我一直护着他，才让他隐藏这么深。心中竟然莫名骄傲！琴瑶看着眼前这个三哥，以往交往也不多，没想到这般出众、如此潇洒英俊，真想给他写首诗啊。这样的人是三哥，出去也很有面子的啊。柳慧如的眼神却突然高深莫测，敬畏有加。

    齐福突然明白慕容轩逆引气机的诀窍，心中一惊，没想到这小子已近金身境，心中自知不及，心境些微折损。就在这一瞬间，慕容轩倾杯泼来，杯中酒凝成透明酒剑，已到眼前。急忙抬起血饮长刀，出鞘一寸，堪堪迎上剑尖，浑身剧震，后退数步，胸前血迹嫣然，已然受伤。酒剑瞬间化作一蓬酒滴，洒在身边各人身上。

    王妃擦去脸上的酒滴，挥手让齐福滚下去。指着慕容轩骂道：“大胆，你一个庶子，敢在大殿动手，你不想活了。”

    慕容轩看着王妃，立时气机汹涌、杀机如虹，王妃感到巨大威压，周身寒入骨髓。颓然坐倒，满背冷汗，从脖颈直流下来。不由得打个冷战，在这阳春三月的大风里，得了一场由内而外的风寒，一旬方好。

    威严卓著的异姓王慕容平城终于坐不住了，终于破天荒第一次正眼看了看自己的小儿子，但必须保持大家长的威严，于是沉声说道：“滚出去，不要在这里撒野。”

    还没等慕容轩反映，门外进来十余个虎卫。慕容轩站起来，往前走几步，十余人围住他。为首一人喝到：“请三公子离席。”十余人一起喊道：“请三公子离席。”声音洪亮，不愧是行伍之人，中气十足。

    慕容轩心念电转，出手比心念还快。每人左脸都挨了一记耳光，不管是炼魄阶还是修神阶，在他眼里都如木塑一般。境界上的巨大优势形成巨大鸿沟，想打哪里打哪里。境界压制远比血脉压制更甚，这就是凶恶现实的残酷，根本不用讲理。也没有比挨一耳光更有说服力的讲理方式。十余人几乎同时四散飞开，重重摔在地上，也许十天半个月不能恢复，不得不回去找郎中抓几副跌打药吃。十余人东倒西歪，犹豫着要不要抽出腰间云中刀，想想又无奈放手。人家父子的事，不是都说了吗“主子议事，关奴才鸟事。”得了，白挨一耳光，也许还是手下留情了。三公子虽然蛮横，挨这一耳光也没说的，但是今天的气度身手，还真他娘的霸气。心中似乎仍然佩服多于恼怒。于是默默走了。

    慕容轩见耳光的说服力果然很好，就不说什么了。能一耳光解决的事，何必叽叽歪歪。

    慕容平城喊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叫做：蒙离

    蒙离大踏步走进来，正是虎卫首领，货真价实的宗师级高手。蒙离进来，瞪着慕容轩，威严说道：“请三公子离席。”

    “你以为自己请得动我……”

    蒙离伸出右手，抓住慕容轩的手，就向外拉。发现纹丝不动，骤然发力，就算是一头牯牛，铆足劲的蒙离也能顺手就扔出一丈。这个百十斤的三公子却纹丝不动，还微笑着看他。蒙离用尽全力，双脚上的军靴逐渐绽裂，最后鞋底与靴筒彻底分离。蒙离发了狠，竟然光脚在花岗石地板上踏出两个脚印。

    慕容轩暗道，这家伙好大的力气、好大的气性，自己几乎撑不住，但是风度必须咬牙撑住，不能露怯。心想自己要是非要咬牙撑住，任由他拼命拉扯，也自然做得到，但是蒙离必然气机损坏，深受重伤，轻则境界坠落，重则成为废人。一时心软，震开他手臂，蒙离直退出十余步才站稳身形，嘴角泌出血丝，光着脚站在那里，很是尴尬。心中一怒，右手握住刀柄，几乎就要出刀。

    慕容轩缓慢说道：“蒙离，今天不识好歹、不知进退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今天很有分寸，到现在未杀一人，是因为始终是家事、终归是家人。如果你胆敢在我面前出刀，你就得死！”

    蒙离很尴尬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蒙离，你的主子叫你出手就是不识时务，我要是突然得知自己的小儿子是个高手，心中虽惊，也不至于恼羞成怒，即便恼羞成怒，也不至于喊打喊杀，就坡下驴都不会，临场应变实在够差。不怪你，你退出去，我仍然敬你是条汉子。”

    蒙离双手握拳，先向慕容轩拱拱手，再向王爷拱拱手。朗声说道：“卑职无能。”转身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内心没有愤恨，甚至些许高兴，这样的三公子，比之世子殿下，强了无数倍，真是令人敬佩。被他称为好汉，心中略微自得。三公子如此年轻就有这样的身手，真是难得，未来不可限量。自己这些年真是瞎了眼也瞎了心，这样的高手在身边隐藏得这么深。作为虎卫首领，真是失职到家了。看情形气度，恐怕至少能达到金刚境，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一品四境啊，自己这些年见到的真人，估摸着只有师父达到此境，但师父名垂江湖一甲子，早已是凡人眼中的神仙中人。三公子不声不响就逐渐挤入巅峰之境了。看其行事，颇有老王爷风范。

    慕容平城气得脸都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