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面对着丧妻之痛，陈中发迅速变得苍老憔悴。两年内，两任妻子先后离去，这种打击可谓是痛彻心扉。望着儿子陈勇稚嫩的面庞，他常常陷入了深深的懊悔和自责之中：“难道这就是十多年前自己和妻子刘秋云做的那件错事的报应吗？可大错已经铸成，难道还有了补救的措施吗？接下来，我还会遭到怎样的报应呢？”常常睡到半夜，他都会在恶梦中惊醒。他梦见一对年轻夫妻咬牙切齿地指着他大骂“人贩子”，痛哭着向他索要儿子；他梦见儿子与他反目成仇，断绝了父子关系，甚至还把他告上了法庭，送进了监狱。每次醒来，他都要惊出一身的冷汗，心里感到忍忍作痛，一种沉重的负罪感如大山般压得他喘不过气。

    陈勇还是一如既往地认真学习，还是一如既往地乖巧懂事，还是一如既往地细心照顾着爸爸。可每次面对着儿子天真单纯的目光，陈中发心里便愈发的沉重，更觉对不起孩子。他常常自责：假如没有那次荒唐的行为，这孩子肯定会生活得更加幸福。我们太自私了，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刚开始，陈中发想使尽千方百计给予孩子最大的补偿，可又发觉自己无能为力。妻子死了，他无法给孩子母爱；家里一贫如洗，他无法给孩子优裕的物质条件。望着懂事的孩子既要应付学习，又要承担沉重的家务，陈中发便愈发感到惭愧内疚。他陷入了既想当一位好父亲，但又感到力不从心的矛盾纠结之中。在胡思乱想当中，他开始变得日益消沉起来。干起农活来无精打采，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勤劳朴实的农民了。他经常睡到日上三竿，随随便便到田里糊弄几下，就回家做饭吃，吃完饭就呼大睡。下午干脆就什么也不干，一直睡到儿子放学回家做好晚饭，他才爬起来胡乱吃几口又倒头便睡。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中度过，结果人家的田地是大丰收，他家的田地却是草长得比庄稼还多。以往他也出去打点散工，赚点零花钱，现在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即使到了工地都是出勤不出力，慢慢就没有人请他干活了。

    为了彻底麻醉自己，他竟爱上了喝酒。以前他也喝点小酒，但都是蜻蜓点水式，浅尝轻试，从来没有喝醉过。但现在不同了，他喝起酒来几乎是拼命三郞，如牛饮水，每饮必醉。每天他都喝得昏昏沉沉，烂醉如泥。家务活一点也不愿干了，醒了就喝，喝了就醉，醉了就睡。陈勇每天放学回来都是冷锅冷灶的，还要自己动手做饭。刚开始，陈勇还耐心地劝说：“爸爸，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你还是戒了吧！”可见陈中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也只好不再说什么了。陈勇无怨无悔地承担了所有的家务活，甚至爸爸喝醉了，他还用热毛巾帮爸爸抹手抹脚，脱衣盖被，端茶送水。陈中发每天都在醉生梦死中度过。

    陈勇的乖巧没有换来爸爸的觉醒，甚至还变本加厉。如果陈勇有什么照顾不周之处，陈中发便借着酒劲破口大骂，指责陈勇是丧门星，害人精。后来，甚至还动不动就拳脚相加，把陈勇打得鼻青脸肿的。可是每次酒醒后，他都痛哭流涕，再三恳求儿子原谅。可只要一喝醉，他就会故态复萌。

    陈中发除了用喝醉来麻醉自己外，还终日沉迷于赌博。开始还是小打小闹，通宵达旦，夜不归宿。陈勇苦口婆心地劝说道：“爸爸，不要再赌了，赌博害人。”可陈中发总是把儿子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小屁孩懂什么，不要乱说。”后来，他越赌越大，输的钱越来越多。由于他耽误了农时又没有人请他打工，他根本没有收入来偿还赌债。为了还债，他开始变卖家中的财产，可家中值钱的东西并不多，很快便让他卖得一空二净了。陈勇哭着恳求道：“爸爸，别赌了，再赌下去，我们都会被饿死的。”可陈中发就像中了邪似的，把输钱的怒火都发到陈勇身上：“都是你这个灾星，弄得我输钱又输人。”听着爸爸的责骂声，陈勇既感到莫名其妙，又感到十分的伤心。可他还是默默忍受爸爸的责骂，想尽一切办法服侍好爸爸。

    陈中发见家中的物品都让他卖得一干二净，于是，便向左邻右舍借钱。可由于他已经臭名远扬，肯借钱给他的人寥寥无几。实在借不到钱，为了还债，他竟干起了鸡鸣狗盗之事。村民们被他弄得是鸡飞狗跳，鸡犬不宁。只要看着他一回村，所有人都关门闭户，严防死守，惟恐丢失财物。因此，他成了村中的无赖，人人避之则吉。陈勇也经常规劝：“爸爸，不要再偷东西了，偷东西是犯法的。再说，我们已经在村子里抬不起头了。”陈中发总是理直气壮地说反驳道：“你这个蛀米大虫，我不偷，难道你养我吗？”面对爸爸的理横折曲，陈勇只能暗暗垂泪。

    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陈中发后来竟加入了一个当地的盗车团伙。在一次作案过程中，盗车团伙让警察抓了个人赃并获。经过法庭的审判，陈中发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消息传来，乡亲们都拍掌相庆，可陈勇却由此拉开了苦难生活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