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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世事各有难

    第七日,丧事都已经安排妥当,金老先生已入土为安,事情本该了结,但金家武馆却有弟子,突然将众人请到里间,说是金山找有要事相商。

    这事倒是来的没头没尾,一些自外地赶来的宾客不知内情,也不好拒绝,因而都应了下来。山东本地的拳师听了,面色却都是微微变化,有些拳师婉言谢绝,有些则是面色愤慨,点头应下。

    江楚在暗中悄悄观察,心中略微有些猜测,但却也没有表现在面上。

    他随众人一同走进了里屋,这儿已经坐了有十几人。看似不多,可各自都代表着背后的一份势力,彼此只是坐在位置上喝茶,气氛有些诡谲,各自都没有太多的交流。

    江楚目光扫了扫,竟也看到了宫若梅,在她身旁,那位刀不离身的老先生安静的站在一旁,视线也看见了江楚,轻轻的点了点头。

    虽然彼此没有过交谈,但江楚当然认得出这位老先生。

    老先生姓姜,曾经是四九城菜市场举鬼头大刀的人物,一刀下去,人头落地,骨皮毫不相连,这份手艺功夫,一般人可做不来。别以为砍头就只是个轻松活,人骨够硬,一刀若是砍得稍稍偏了那么寸许,说不得便是半个脑袋在脖子上耷拉着,偏偏还掉不下去。

    姜老头在四九城做主刀,砍下的脑袋有上百个,只是封建社会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里。杀人也用的是枪决,他这手艺没了用武之地,后来要不是宫老先生收了他,这人也只能去街上讨饭混生活了。

    江楚对他印象最为深刻,是因为在原剧中,姜老头那一刀的凌冽精准。

    在为宫老先生送葬路上,马三的人手持白檩掺合进去堵路,姜老头上前,一刀劈散了缠着柱子的白布条,而木棍自身却毫无损伤。

    这一手,可真是和丁连山大杆子点死苍蝇,而木桩浑然不动的手段交相辉映。

    在另一边,金山找则是在同那位瘦高的男人叙话,低声的劝说着,“兄弟我这嘴笨,怕是说错了话会坏事,我们一同出去,你也好说和说和。”

    瘦高男人当即摇头,“不成...我要是出去了,这事就成不了了。”

    “我自天津而来,到了你们山东的地界,却借着你主持大局,这算是什么事?山东本地的拳师绝不可能服我,你等会出去...就这样说。”

    金山找附耳听了一阵,嗯嗯地点头,最后一拍手掌,起身说:“好!我听你的!”

    他当即走了出去,瘦高的男人坐在原地不动,慢悠悠地抬起桌面的一盏茶。

    那张英俊的脸上,原本的一切表情都收敛了起来,毫无半分波动。

    “各位!”

    金山找从外面走入,当先冲着四处的拳师们拱手致意,迈开步子在自家位置上坐下。他是个地道的山东大汉,说起话来自然是直来直去,因此也不摆那些子弯弯绕,直截了当便开口说,“在场的,有我枝子门的前辈,有山东的武师们,也有天南海北各处来的拳师们,都和我爹多少关系不错。”

    “我金山找算是个晚辈,这次借着这个机会跟大家叙话,也就不卖关子了。”

    放在桌面的茶水,他也根本就没有动过,手掌突然猛地一拍桌面,声音发狠起来,“我爹他不是因病去世,而是被日本人狼子野心,下毒害了去的!”

    “在此之前,已有我济宁武行的张师傅、李师傅、陈师傅,三位师傅被日本人暗害。”

    这话一出,本地的拳师倒是面色没有太大的变化,那些从外地来礼丧的拳师们,则都是面色一变,房间里当即嘈杂了起来。

    江楚多少倒也猜到了些许,但这会儿从金山找口中说出来,多少还是有些愕然的。

    宫若梅则是坐在一角,静静地听着,脸上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

    她养气的功夫不错,多少有点荣辱不惊于人的感觉。

    “这是什么情况?当初对外的消息,可并没有说到这回事啊。”有拳师询问道:“怎么突然和日本人扯上了干系?”

    “对啊,金老先生等几位拳师,究竟是因何而死的?”

    金山找得了那瘦高男人的交代,这会儿倒显得非常沉着,面对吵嚷的询问、质疑声,并没有发起恼来,而是说道:“这事说来,其实也并不复杂...”

    “前些年的时候,日本人在济南开了一家上元拳馆,号称是要以武会友,四处派人来我们济宁武行挑衅。我枝子门的张师傅当时忍不住性子,便出了手,把几个家伙打了回去,为我枝子门扬眉吐气。那小日本跪下想要磕头拜师,被拒绝之后还依旧好说好话。”

    “后来,他们又邀请张师傅去济南做拳术交流,张师傅也就信以为真,人去了之后滞留了几个月,回来之后没多久也就死了。李师傅和陈师傅气不过,便亲自去要讨个说法,谁知道...”

    “在这之后,我爹也明白过来,日本人这是要千方百计地拿到枝子门的拳法,他就要求枝子门上下对日本人严防死守,日本人的地所,都不要去。小日本心狠手辣,他们才不顾礼义廉耻,张师傅最开始被骗过去,日本人本想哄骗枝子门的拳法,就是被张师傅拒绝,他们恼羞成怒,直接下了黑手。”

    “这事,枝子门上下可能都是清楚的。”说着,金山找目光看向在座的几位拳师,那几人都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

    “本来以为,小日本已经死心了。可没有想到,前些日子,我爹忽然便病重,请了郎中来看,说是被人下了药。紧跟着就收到了上元会馆遣人送过来的信...”金山找从怀里抽出信件来,拍在了桌面上,愤慨道:

    “信上说,如果要我爹平安,就要拿枝子门的拳法来换。而且如果答应了,还会奉上黄金百两,作为酬谢。如果不愿意,那么只能准备后事。”

    有拳师便上前拿过了信件,拆开来看着,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最后点头,说道:“的确如此...”

    说着,他将信件转给后面的拳师看。

    “枝子门拳法起于宋,盛行于明清,传承数百年,怎可传于外族手里!我爹宁死不愿,嘱托我千万不能外传,日本人势大,也不要去报仇。”

    说到这里,金山找眼圈发红,偌大一个山东汉子,声音竟然有些颤抖起来,“可我既为人子,这仇怎么能不报!各位都是长辈,或也都是代表了门中长辈来的...”

    “今天我金山找就直说了,这事没完!在这里我就向各位求援了,念在我爹旧情份上,愿意出手的,大恩大德,我牢记在心里!不愿意趟这摊浑水的,这番话还请就当做没有听过,自出门去也就结了。”

    江楚捏着信纸,低头看了看,内容的确和金山找说的没有太大区别。

    或有不同的,则是语气更加和缓,似乎是推心置腹的意思,表面倒是诚恳非常。

    不过内地里,倒也还真是相差不差,不过是把“拿拳术买命”的意思写得是花团锦簇了一些。打着的借口,则是为了更好地营造所谓东亚共荣圈,促进大日本帝国和民国之间武术友好的交流融合。

    落款处,则是“平田将人”四个字。

    把信纸递给了下一个人,江楚望着金山找。

    让他感到惊奇的,更多的则是这个山东汉子。

    没有想到这倒是个说话办事非常有条理的人,无论是之前在葬礼上的操持,或者是眼前叙述因果,丝毫不像是个莽汉子,反倒是粗中带细,证据都不忘保留下来。

    房间里有短暂的寂静,似乎都同时别人卡住了脖子,只有金山找粗重的呼吸在回荡。

    咯吱...

    凳子腿摩擦在地面声音响起,江楚望过去,一个拳师站起身来,朝着金山找拱了拱手,低着头默不作声便往外走。

    金山找也没有拦他,拳头已经攥得发紧,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座准备喷发的火山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但他终于是想着瘦高男人给他的嘱咐,暗自咬牙咯咯作响,依旧忍着愤怒。

    有最开始的一个人做了领头羊,有些人也就不再按捺了,紧跟着便又陆续有三五人起身,略略一拱手,都是扭头便走。

    没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拳师坐镇,坏处便都暴露无遗。

    金山找尽管是打了苦情牌,可真要别人跟他一起去犯险,谁不掂量掂量几分。

    在场人谁不厌恶日本人,可厌恶归厌恶,真要他们去杀日本人,多少还是没那个胆子的。日本国力强盛,而种花家衰弱,这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的。

    所谓抛头颅洒热血虽然伟大,可不能强硬要求每个人都能做到如此地步。

    不然,现在民国也不会是当今这个形势了,被区区一个岛国欺压到家门口而无法抬头,被按着脑袋签下了《何梅协议》。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他们都是开的武馆,家境多少也还滋润,能不去搏命,自然是不愿去以身犯险。

    又一人站起身来,似乎心里还有些犹豫,慢吞吞走到门边,却冲着金山找艰难地说,“这事...金兄弟你还是...”

    “糙恁娘!你这一身功夫是谁教的!?”金山找瞪大了眼睛,抬手便把桌面上的茶盏甩了出去,正砸在那人身上,茶水打湿了大片衣裳。

    不顾那人脸色僵硬,金山找站起身痛骂道:“你这一身功夫是谁他娘的教你的!?”

    “别人走我不会说什么,可你是枝子门的人,张师傅传你功夫,他现在惨死,你居然还要视而不见,良心都他么的被狗叼了去!”

    那人涨红了脸,似乎是要争辩什么,可金山找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指着鼻子喝骂起来,“滚!日后别对外提枝子门的身份,也别让老子再见到你!”

    实质上说来,金山找这话也只是气话,他没这个地位剥夺对方的身份。

    金老先生自然可以一语而决,但金山找,却没多少人真的把他放在眼里。

    那拳师却是个好涵养的,或许当真是没甚光采,因此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依旧忍了下来,抬手拂落了胸口的茶叶片,深吸了一口气。

    “金兄弟,你有这份决断,我张成飞敬你一声大哥。”

    “但...我家中还有老母亲尚在,实在没有办法。我这条命不算什么,可如果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重重的朝着金山找一躬身,转身走出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