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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千金一声响

    现在的叶问,对于开馆授徒,并无半点兴趣。

    他习武,仅仅只是爱好、兴趣,若要教人,却就要当成事业来做。可培德里叶氏富甲一方,又何必做这活计维生,成日练练武、饮饮茶、遛遛鸟,凭培德里居民区收的房租,就足够做个包租公,活得滋滋润润,何必劳心劳累。

    李钊这人,自见了叶问出手后,便惊为天人,一有时间便缠在他左右念叨着要拜师的事,他自然是烦不胜烦。

    这一回,也正是江楚赶得巧了,撞见了李钊纠缠不休,叶问顺势便要请他离开。

    不过李钊,却也是个无赖脾性,非但是浑然不觉,反倒是拿捏起来,那视线便直往江楚身上落,上下打量了片刻,撇嘴喝问:

    “你是哪个?深夜来找叶师傅有什么事啊?”

    微微眯眼望了他半晌,江楚脸色没有半点变化,视线反倒是渐渐从他身上移转到了叶问,随手放下了茶盏,“形意八卦门,江楚。”

    “呸!又是一个北方佬!”李钊面露厌恶之色,迈着王八步毫不客气地走来,语气颇为轻佻。

    “打跑了一个金山找,又来了一个姓江的,怎么你们北方佬跟泥鳅似的,钓一个来一串?”

    这话说得可真有些不客气了,叶问脸色也是微微一变,出声阻止:“唉...”

    他话还未完全说出口,江楚眸子里已有厉色一闪,他本是坐在椅子上,忽然脚掌一点,身形便骤然一掀,整个人好似猛虎跳涧般跃起。

    叶问那话还未说完,李钊只觉得眼前一阵疾风掠过,慌张要去拔腰间的手枪,可还未掏出皮套,江楚已经闪身一侧,正在他身后站定。

    所谓动则如疾风烈火,定则如磐石白杨,瞬息之间,他已收手,掌心的堂前燕锋刃收敛。

    李钊只觉得浑身发冷,有些慌张地就去摸脑袋,摸了半晌,才发现似乎头顶的大檐帽有些异样,取下来一看,侧檐被划开了长长的一道口子。

    他看得心中又惊又怕,反应在脸上,便是那张本来轻佻自傲的脸,这会儿透露着无比的惊恐。

    “啪...”

    肩膀被身后的江楚按住,李钊摸着腰间的枪,沉甸甸很有分量,却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安全感。

    他知道,如果对方想杀自己,即使有这把枪在手里,也不一定能起到什么作用。

    “北方人、南方人,难道不都是中国人吗?”江楚拍了拍他肩头,却只是留下这么一句话,旋即便转身看向叶问。

    “宫老爷子名声让了出来,叶先生既然已经收下,作为南方拳的出头鸟,难道不该做些什么?”

    叶问微微皱了皱眉,他不想掺合武界事,摇头道:“金楼中,我已经说的很明白。”

    “所谓南拳北拳,在我这儿并没有差别;所谓南拳北上、或是北拳南下,我更没有兴趣。”他语气轻描淡写,似乎只是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南北拳术融合,是武界人的事;我叶问也练拳、却不开馆、亦不授徒,最多也只同人切磋切磋,一切只是兴趣所在,勉强不过算是半个武行人。”

    嘴角抽了抽,江楚其实对于他的回答,心中多少有些预料,只是依旧试图劝一劝、搏一搏,探一探他的底,这才来拜访他一程。

    现在看来,这时的叶问,未见高山、更别提众生。

    “那么...”江楚眸子里寒光一闪,面上却轻笑着,“听说,咏春有个八斩刀,号称是棍无两响,刀无双发。倒也真是吓人,不知我有没有资格见识见识?”

    “你想看?”叶问微皱着眉,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却也并没有拒绝。

    “所谓千金难买一声响...”江楚微微一笑,慢慢踱步道:“我倒是想听一听!”

    叶问深深看了他一眼,脚步一起,便踱步在堂中,自桌面上拾起一双筷子,那却是龙纹银制,被他五指一合,握在手心,便背在身后,转身看向江楚。

    二人都不顾李钊,他也是屏住了呼吸,退让在一旁,呼吸都不自觉的轻了几分,两眼一眨不眨的望着两人。

    江楚踱步三两,脚掌重重一踏,便蓦然站定如松,左脚擦在地板上前移数步,似如弓马,两手徐徐分开,左手前推,右手后拉,正如撕棉之意。

    那手臂,便也胳膊似直非直,似曲非曲;肩根微松齐抽劲,两胯里根亦齐抽劲,两膝往里扣劲,两足后跟向外扭劲,两肘往下垂劲,劲力绵转,落于指尖。

    他右手藏刃,堂前燕敛于其中,后肘里曲,弯如半月,刃锋似露微露,似现未现。

    此肩摧肘,肘摧手,腰摧胯,胯摧膝,膝摧足,便正是形意外三合,乃是上下相连,肩肘相连、腰胯相连、膝足相连,腹如坚铁,劲发全身,目露凶光。

    这一动,便似风林火山,正起霹雳式!

    二人相距不过三两步,叶问欲图前迈半步,但落下前掌,却又收回。

    他眉头微微皱着,双膝微曲,摊腰锁胯,脚尖内叩,内步二字钳羊马,借地之力通过踝、膝、胯、肩、肘、腕的传递,把力最终导到手上。而那一对龙纹银制筷,却扣在手心如刀,以左手握,右手二指捻着。

    李钊乃是个行外人,虽然看不明白期间道理,却觉着眼前气氛异常肃穆,连带着自己心跳都加快了许多,拳头也无意识攥了起来。

    嗒...嗒...

    门外忽然却传来脚步声,人未到,声先至,显然是熟门熟路,转过走廊,便正巧望见站在客厅的叶问,当即招手道:“阿问...”

    他话音刚起,叶问双手蓦然一甩,双臂好似闪电般掠出,手中银筷运转如刀。

    叮!!!

    这声音清脆却刺耳,极具有穿透性,激得人耳膜一疼。

    李钊脸上肌肉一抽,本能地抬手捂住了自己耳朵,那站在门口的来客也是如此,

    这便是八斩刀,所谓棍无两响,刀无双发!

    臂肘如枪,转肘收手。

    指肚摩擦着堂前燕刃锋,带着一丝灼热,刃口更有些斑驳。

    这一场,交手只在转瞬,但却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叶问双手各持一根筷,如八斩刀般运用,一筷挡在脖颈外侧,一筷出于暗手,筷头扎向江楚腰腹。

    江楚则是单手执堂前燕,燕身拢藏于手心,燕刃夹于指间,出手之时,斜掠冲天向前,以钻拳劲出,瞄准的是叶问颈侧大动脉。但却被龙纹银筷挡住,他顺势收手,锋刃挡在腰腹侧,又抵住叶问的暗手,随手收手。

    出拳收拳,一气呵成,只在转瞬之间,轨迹呈Z字轴线。

    金属相撞,有火星飞溅,但小且急,又藏于暗处,其他人都未曾看清。

    这其实共计两响,江楚攻、叶问守为第一响;江楚守、叶问攻为第二响。

    前后两响间隔极短,第一响骤起,穿透性极强,声音延绵不绝;而第二响则紧随其后,声音短且促,夹杂在第一响余音之中。如李钊这等门外汉,根本分辨不出来,只以为一响如惊雷,连绵而悠长,刺得耳鼓发疼,这便是所谓“千金难买一声响”。

    门外那人,却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感觉耳边的刺耳声响渐消,那份不适感渐渐散去,稍待了片刻,这才走了过来,有些迟疑似的问道:“阿问,这位是?”

    “哦...泉哥。”叶问将银筷拢在袖口,摸着筷身,有一道长长的划痕,心中的惊异只掩在心中,却换上了和煦的笑容,迈步迎上来客,好似寻常一般介绍道:“这是李警官...这位则姓江,江师傅。”

    周清泉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李钊他自然是认得的,江楚他虽然是第一次见,但却拿出熟络的样子,寒暄了两句,抛开了先前的异样,这才笑容满面的对叶问说:“既然你这里还有朋友,那我先等一等。”

    江楚面色恢复平静,他对周清泉没有半点兴趣,只是深深看了叶问一眼,一抱拳道:“既然叶先生还有客,那我也就不再叨扰。”

    叶问点点头,并未挽留,亦没有礼节性的送人,只是看着他身影消失在屏风后,才收回了视线。

    今日,见得高山。

    所谓高山,自然不是高手难攀,而是足以相互切磋的人物。

    往日里他和善对待上门拜访的南拳师傅,以叶问的心智,自然是知道这些人的意图,左右无不是想要打败他,踩着他的名头上位。但叶问依旧甘之若饴,除了他心中本就不在意这些外,便是想见高山。

    武道一途,有三重心境一说,所谓: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

    若要出师,则须见自己,人眼里不能只有自己,学东西最忌无师无对手,有师傅知分寸,有对手方能知高低,也就是人当有自知自明。

    如金山找,虽然拳术高明,但连自己都未见,这也是自金老先生死后,枝子门不容他上位的原因;若再提及形意八卦门中,典型的便是白猿马三,自骄自傲,从不正眼看人,在金楼收山宴中,他站在宫老先生身侧,与他人招呼,都是低头俯视。

    而后,他又悍然出手,宫老先生要推南方拳师一把,他却想踩着南方拳一头再扬名。

    如此,才惹得宫老先生勃然大怒,便要让他滚回东北,十年别想成名,这是刻意要磨他的性子。

    所谓,眼中无人,心气高傲,此等人纵然是功夫高,也难成大事,而且极易走上邪路。原剧中,金山找为匪、马三为日本人卖命,都是如此。

    天地,脚立于地、天悬于顶,人于其间,当知天地之广袤、人力之渺小。

    换一句话说,那便是:要知晓天高地厚。

    在拳术一路中,便是须知这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拳不能只有眼前路,没有身后身。

    而若要见众生,则非得是全身心投入其间不可得,所谓见得众生在,一代宗师成。

    江楚脸上带着笑,再不做停留,转身离去,此行目的已是达到。

    李钊心里却跟猫抓似的,心头暗自琢磨,叶问这边已经学不来功夫,自己倒不如去寻刚才的年轻人。他看清楚来人面相虽然年轻,可和叶问的过手,似乎也是不相上下。

    而且,人家又有客登门,自己再舔着脸留下,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心中想着,李钊也是告辞,匆匆就要去追他。

    叶问微微送了两步,才转回,问道:“泉哥,有什么事?你说。”

    周清泉在心中整理了一下语言,这才说道:“佛山现在什么都贵了,个个都花得起钱,所谓衣食住行,衣字当先。”

    “将来的服饰量,供应一定会很大,所以我想开个棉花厂,提供原料给他们。”

    见叶问点头在认真的听着,感觉到火候多少已到,周清泉便挑明了话眼。

    “我想和你合股做生意。”

    那边,江楚行出叶家宅邸,此时依旧有蒙蒙细雨飘洒,管事依旧撑伞在侧,小心地问道:“江先生,我们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去香江!”江楚把刃口斑驳的堂前燕放进上衣口袋中,叶问对他而言,何不是天地高山?

    “香江?”管事有些愕然,这事来得突然,他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对!”江楚点了点头,望着眼前夜、夜下的小楼街道,望着前方憨笑着弯腰的车夫,视线复杂而悲悯。

    这里的地、这里的人,命运已经笼罩,他知道一切,却无能为力。

    “神州将陆沉,国术的未来,在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