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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分析

    沈玉妍沉默了一会儿,她不知道自己同意提供帮助,跟欧阳羽对他的委托是不是冲突,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这个称自己为“陈蒨”的人格继续接触交往下去。可是,她也知道,欧阳羽并不是一个可以完全信赖的人,他一定有他的目标、他的方法,虽然欧阳羽不会害自己,但他也不会对自己完全真诚和透明。随着调查工作的深入,她已经越来越感觉卷入了一场是非之中,她在这旋涡中,也需要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或者人格,可以帮助自己,或者至少不用再费心防范。

    “温伟男出事的那天晚上,是你在场么?”沈玉妍觉得,对温伟男意外的追查,虽然不在欧阳羽对她委托的范围内,但是她作为当事人和受害者之一,本身就对这件事有很深的疑虑,后来见到欧阳羽本来想要确认一下,却不想被欧阳羽关于催眠的话题岔开忘记了,也或许欧阳羽本来就不打算跟自己讨论这件事,毕竟他,或者他背后的家族,最终被印证是这场意外的受益者。

    陈蒨点点头,他对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也有很深的印象。

    “那你当时有没有感觉到什么?我是说,你的直觉?”

    陈蒨回忆了一下,他确实当时感觉到危险和恶意在他们身边萦绕,但是当时场合如此嘈杂,具体是谁有危险,是谁对谁怀着恶意,他无从分辨。而且他第一次鲁莽行为产生的严重后果,已经给他足够的教训,除了他想要找到的人,其他的事,能不管他还是决定放任了。后人的因果循环,自有他们各自承受,实在也不需要他一个按道理已经死了千年的人杞人忧天。

    “有,但是当时我分辨不清状况,无法干预其间。况且,我还在寻找我要找之人。”

    “你找到了吗?那个你要找的人,很重要么?”

    陈蒨摇了摇头,“没有。但是,我现在确实找到了一个重要的人。所以,我想请沈小姐帮我。”

    “你要我具体帮你什么?”

    “一起找到真相。并且”,陈蒨犹豫了一下,“在可能的或你觉得需要时,想办法让我出现。我需要更多的时间。”他恳切的说。

    “在什么情况下,你才会出现?你之前都是在什么情况下出现的?”沈玉妍发现,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第一次,应该就是欧阳羽醉酒和朱婧相会之时。”

    “他没有喝醉,那次他被下药了。”沈玉妍更正道。“你只有在他被下药或催眠情况下才能出现?”那她沈玉妍可做不到了。她没办法对欧阳羽交替始终这种手段,太不人道了。

    “第二次、第三次,应该是欧阳羽震惊、暴怒或者惊惧,他被剧烈的情绪控制的时候。”

    沈玉妍觉得太嘲讽了,欧阳羽的冷漠镇定,心机深沉,在整个商界都是出了名的,她何德何能,可以驾驭的了这种人物的情绪,而且约摸着不是心有波澜就可以,必须得接近失去理智的程度才能有效。比较起来,下药或者催眠,应该会更实际一些。

    沈玉妍想了一下,答复道:“朱婧的死,我和欧阳羽一直在追查;温伟男的意外,我算受害人之一,要想凭我一个人查清本就很难,你能帮我机会就更大。至于你说的帮你找机会出现,我没有把握。但既然我们俩以后就是盟友了,我会尽力。”

    两个在这世界上各自有些孤独、执着和带着一点另类的灵魂,就这样因缘际会在这个夜晚握手为友。也许他们对彼此都不太了解,但是却因为共同的目标和初见的认同,决定携手同行。

    怪不得尼采说,婚姻不幸福,不是因为缺乏爱,而是因为缺乏友谊。爱情让人有勇气与世界为敌,友谊却让人有底气和自己和解。

    接着,沈玉妍把关于朱婧的基本情况大致和陈蒨交代了一下,并说接下来就打算去找网约车司机求证当日的女乘客是谁,然后再去趟内蒙找避难的邹清玫,看看还能了解到什么信息。郑思捷虽然也是一个线索,但她充满防备不好下手。虽然她也打算说出剧本中的秘密,但又感觉未必跟朱婧的事情相关,还是等等再看。

    “你刚刚说,欧阳羽被下药了?”陈蒨突然想起刚刚沈玉妍的话。

    “嗯,他第二天做了检查发现的。虽然没办法确认,但很可能跟朱婧的情况一样。”

    “你查到是谁、如何下药了吗?”

    “没有,毫无线索。当天出席会议的人都是非富即贵,没办法直接突兀的了解情况。我侧面问了郑思捷,没有什么收获。”

    “如果非富即贵,那些人应该不会轻易动手帮别人下药。还是重点找找那些出现在酒席周围没有什么身份地位的人。”陈蒨深谙人性,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爱惜自己,除非必要,不会轻易下场,让自己直接涉足事件之中。

    沈玉妍觉得陈蒨说的很对,这就是有人商量的好处。

    “跟何人如何下药相比,如何做到布置成朱婧自杀的现场,才是最难解决的关键。”陈蒨再次提出。他第一次发现朱婧可能被认定为自杀时,就不认可这个结论,但是假设当时现场有第二个人存在,如何从外面将门反锁,这个他做了那么多年太守,也没有遇到过。

    “我们也还没有找到答案,欧阳羽怀疑,朱婧被人催眠了。”

    又是催眠。陈蒨不知道为什么现代人这么喜欢催眠这种词语,在他生活的时代,睡觉是不用催的。

    “我略懂一点,”沈玉妍莞尔一笑,“不然你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了~但是,催眠绝不可能起到让人自杀的作用。”

    陈蒨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但是又摇了摇头。沈玉妍不解的望着他,他笑了笑说:“别急,让我再想想。”

    两个人的对话陷入了短暂沉默。过了一会儿,沈玉妍又想到温伟男。假如陈蒨真的愿意和他一起追查这件事,不论他是不是分裂出来的人格,还是因为任何难以理解的原因出现的,都至少可以跟他讨论一下,更何况,那天晚上刚好他也在场。

    “温伟男出事的那天,我是跟他一起离开的。我觉得也有点蹊跷的是,他在没有出车祸之前,就已经感觉不舒服,所以我们打算先去医院。可是,我又觉得如果有人在晚宴上动了手脚,车祸后在医院救治的过程中,医生一定能察觉出异样,那么医院也会提示家属和警方。可是最终交管局就是以交通意外处理的,司机疲劳驾驶,现在关起来了。”

    “你的意思是,温伟男是在晚宴上被人暗算了?”

    “其实这点我一直想不通。如果晚宴上被人下药了,为什么还要安排一个车祸,岂不是多此一举?如果下的药本身不致命,不出车祸就可以及时赶到医院,那又为什么要在晚宴上动手?难道真的是意外么?”

    “如果确如你推测的是有人在酒宴上下药,你觉得最有可能是在哪里?”

    “饭菜我觉得不可能,风险太大了。”沈玉妍想了想,说:“最可能还是酒里。当天晚上温伟男应该没有喝多少酒,除了最后去给欧阳羽敬酒的时候喝的那一大壶。”

    她说到这里,她惊呼一声:“是不是药下在你的分酒器里了?”

    陈蒨吃了一惊,使劲回想当时的情况。他依稀记得,当时苗雯先来敬酒,然后加满了分酒器。后来过了一会儿,温伟男来敬酒,接着苗雯叫来了赔罪的欧阳林,然后欧阳林干了一壶酒。温伟男确实是用的自己酒壶里的酒,喝完就说自己喝多了,然后和沈玉妍一起离开了宴会现场。

    “温伟男确实是喝的我的酒没错……但这样的话……”

    沈玉妍急切的接着说:“也可能下药的人是想针对欧阳羽!”情况愈发混乱了。

    “如果是你说的这样,那么下药的人,也可能是就坐在旁边的林瑶儿。”陈蒨又开始努力仔细回忆细节,毕竟他第一次出现的场面,大概率就是林瑶儿干的,朱婧当时不就说了,“她应该是为了试探你才安排的这场闹剧”,他依稀记得是这么说的。所以如果这次还是她捣鬼,也不足为奇了。可是在两个人的订婚宴上?这动机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沈玉妍补充道:“也不止林瑶儿,其实也可能是欧阳林或者苗雯。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动机。”

    陈蒨无法反驳,就算是亲人之间尔虞我诈、相互算计甚至要致对方于死地也不是没有可能,他若不是拜他亲儿子所赐,也不会到今天这种境地,何况只是兄弟关系而已。

    两个人彼此沉默着,都在思考这些可能性中,哪些比较接近现实。

    “有没有可能是温伟男自己下的药?如果没有发生车祸,那就可以及时得救。”沈玉妍又提出了一个新的理论,这个理论仔细想想也并不比其他可能性荒谬到哪里去。

    “如果是这样,那苏澈当时也在现场。”陈蒨说,他记得最后聚过来的就是苏澈和沈玉妍。

    “苏澈就站在我旁边,他什么都没做。而且,他跟温伟男并没有什么利害关系或者冲突。”沈玉妍辩解道。

    陈蒨没有反对,如果每一个在场的人都可疑,那实际上跟没有嫌疑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那么接下来,我们各自行动吧,下次再见时,看看有没有进展,如何?”陈蒨建议。

    沈玉妍笑着说:“且不说我们什么时候能下次再见,你只有那么有限的时间,而出现在大家面前就是欧阳羽,你能做些什么呢?”

    不用她说,陈蒨也有很大的乏力感。说到时间有限,他又重新想到了温屹岚。是啊,他和温屹岚能相处的时间是完全随机的,他无法控制自己什么时候出现,每次出现又只能以欧阳羽的身份示人,而且每次见到温屹岚也不可能相处超过12个时辰。可见人心是多么不知足,在见到温屹岚之前,他的奢望仅仅是,让韩子高的身体活过来。现在,他已经有了更进一步的期待了,不是吗?

    沈玉妍见他发呆,以为被她打击了,便又出言安慰:“你当我的谋士就很好了,我会努力收集更多情报,想办法跟你分享。等我再去想办法找找邹清玫和郑思捷,再去吃饭的饭店问问有没有监控或者有人关注到异常。”

    “我这次出现最晚也只能持续到明天中午,利用这些时间,我去问问温屹岚他父亲的具体情况,其实我也可以问问林瑶儿那天晚上注意到了什么。”

    沈玉妍觉得他这个身份去直接面对林瑶儿是不是有些冒险,说不定她会感觉出异常。

    陈蒨却笑了笑说:“我已经跟她单独面对面过了。大概每个人都会想当然的认为,自己对一直在身边朝夕相处、或者自己始终关怀备至的人,必然就会十分了解。他一举手一投足,你便知道他在想着些什么。最后证明,大部分都是自以为是、先入为主的误解罢了。况且更多时候,我们都宁愿关注远在天边、虚无缥缈的事物、无关痛痒的人物,却忽略了身边眼前最重要的人。要不怎么会有诗说,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沈玉妍觉得这诗太耳熟了,这不是自己初次见面就跟欧阳羽说过的那首吗?

    “那我就以被害人的身份再去想办法了解一下肇事司机的情况,看看车祸本身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也许对我们判断宴会上发生的情形也能有些帮助。”

    这么多的疑点、同样多的线索和可疑人,沈玉妍觉得,她的专栏以后可能要变成长篇小说了。

    “那么,你的存在,我能否告诉欧阳羽呢?他还蒙在鼓里。”沈玉妍可以非常断定,只要欧阳羽醒来,一定第一时间来找自己求证,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对于该如何跟他解释,完全没有把握。如果告诉他,有个叫做陈蒨的第二人格,欧阳羽会不会马上去精神病院治疗呢?

    陈蒨也有类似的担心。本来他的出现在一般人看来就是匪夷所思的,更何况他也并不希望被现代人认为真实的存在过。当然,温屹岚的出现改变了他的初衷,他期待温屹岚不把自己当做欧阳羽,他希望自己能作为陈蒨跟他相处,也许他还有更多、更进一步的期待。如果欧阳羽知道了他的存在,且不说能否理解,一定会尽可能阻断他出现的机会,那时候,他非但找不到要找的人,也见不到温屹岚了。

    “最好,还是让他继续蒙在鼓里吧。”

    “那可谈何容易呢,欧阳羽是多么敏锐、机警的人,骗他可不是简单的事情。”沈玉妍琢磨着该如何措辞,她知道,最晚不会晚于明后天,欧阳羽一定会找她核实确认,在那之前,她一定要找到一套稳妥的说辞。就算不稳妥,至少也要可以暂时把欧阳羽敷衍过去,日后再慢慢想办法。

    沈玉妍一下子又想起了刚刚陈蒨说到他的首要目标,好像是要找一个人,在宴会现场他还在集中注意力寻找。或许自己在找人这件事情上可以帮到他,好歹自己是个媒体人,最不济也能发个寻人启事啥的。

    “你要找的是什么人,需要我帮忙吗?”

    陈蒨想了想,这件事他当然希望借助现代人的帮助,靠他自己不知道需要找到猴年马月。虽然现在见到了温屹岚,他急切想要找到那个人的心情,已经快飘到九霄云外,但是既然他曾经为了这个目的来到现代,冷静下来考虑,能找到那个特定的人,带他回去,救活属于他的韩子高,才是他真正理智的最好选择。温屹岚,他毕竟跟他不属于一个时代,让他安全幸福的生活在这里,他会在遥远的过去,作为先人,尽可能为子孙后代和那些他永远关心、珍惜的后人,努力奠定通向安稳、富足、祥和生活的基础。大概这就是先哲们所说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吧。

    “我要找一个左肩有星芒标记的人。但是我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所以就算想寻求帮助,也没有方向。”

    沈玉妍想了想,如果要找一个带着胎记的人,其实茫茫人海并不容易。除非要在媒体上发布启示,公开寻人。但看着眼前这人,显然这么张扬的方法不是一个可以考虑的选项。

    “这人大概在哪里,或者有什么其他特征吗?”

    陈蒨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我只知道,他应该就在欧阳羽的生活之中。”

    “是男是女,大概年龄呢?”

    “都不知。”陈蒨无奈的说。

    “那么你找到他之后,需要做什么?”

    “我想请他跟我一起,救一个我非常重要的人。”陈蒨想着措辞,既能表达清楚,又不触犯规矩。

    “如果你找不到这个人,你想救的人就会有危险么?”

    陈蒨对这个问题,竟然不知如何作答。如果找不到那个人,他所要救的这个人再也不会醒来,他将回去独自面对和承受所有痛苦,一个人负重而行,在空旷而虚无的残酷现实中继续摸索前进,直到生命尽头。

    两人不知不觉聊到了餐厅快要结束营业的时间,沈玉妍竟然有点依依不舍。她现在有了一个跟她一样深深涉及案件之中、又不用彼此防范猜忌的队友,仿佛对于穿透迷雾、找到真相也生出更多信心,美中不足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自己的队友再次会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