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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色的光

    灰色的光

    三都岛,天工学序

    “请进,请坐在这儿稍等片刻,您的申请单我们已经收到了——无糖的塔菲可以嘛——很好,我也觉得原汁原味是最好的,和做学术一样。只知道尝甜头而不愿意体会酸涩过程的人,注定没有深刻的见解。”

    “呵呵呵,您可以这么理解,我不否认自己是涌潮革新会的一份子。但关于您的申请,恕我不能现在给您答复。”

    “很敏锐,不错,‘现在’不行,将来或许也不行。我们开门见山地说,灰色地带确实是被称为时代的垃圾桶,可翻垃圾的人也有不少;没有法律意味着没有审判,想要新生活的亡命徒也不在少数,言归正传,这张废纸上的话您自己能信几句呢?”

    “请不要误解我们的意思,我们怀着真挚的诚意。不过,您的学历也好,生活经历也好,一切都伪造得天衣无缝,太真实反而不好。我也有查阅过您的论文,您的观点是对阿尔格伦本源谬误论的补充,简洁明了,逻辑严密,高屋建瓴,直指核心,如此高的学术水平前往灰色地带是不是太可惜了。”

    “很好,那我有理由相信,现在我们是平等而友善的关系,所以我要再次提醒您,您这趟旅途买的是不能反悔、无法回头的单程票。您的导师,您在这边的同志都会为此无比痛心,您还是要去吗?”

    “我觉得我不必亲耳听到您的回答了。请于今晚八点零五分到三·三学院的邮政处找一名叫莱斯的收发员。那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将永远不会再见,我忠心希望您能够在那片灰土上秉持您的信念。”

    “再见,灰光·恩泰尔先生。”

    伊洛之海,海上列车·八号线,擎礁浮站

    “幸会,灰光……先生?您可真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噢,还请这边,跟上我。”

    “距离下一趟列车到站还有时间,不如就此满足下我小小的好奇心,您说呢?索拉尔会议上未得见到您这位罗宾塔尔教授的高徒,作为一名光固研究领域的小小工作者怎么也意难平。准稳态灰光斑晶孤子的宽度与本身的光强无关,与激发态光栅无关,形成时间和孤子的峰值与背景辐射强度比成反比,漫射强度和与光波长的八次方成反比,‘伊莱’先生为什么要格外精细地去做这个结果呢,掩人耳目一般,又把这来之不易的成果放在附录的一个脚注里。”

    “我以为先生是个讨厌条条框框的人,没想到您把这些规则看得相当重啊。已知的魔法启动与光的颜色一一对应,目前尚未出现灰色的对应预启子,您是想在隐匿光带假说里找到——”

    “魔法,听起来就不可控,虚无缥缈;灵能,听起来就顺耳多了,本质相同而定义不同,在传播和观念上的‘效果’近乎迥异,技术在创造媒介,媒介在潜移默化地改变我们,而您本来可以成为……呵呵,因为自己还没有孩子,所以不想当‘某某之父’,我该说,您是自大自傲还是自信。”

    “大可放心,我不会劝您什么,干预他人的决心有悖我的原则,但如果您有朝一日想要一根拉您回到人间的绳索,可以来找我,这个信物请不要推辞。”

    “代价?不愧是拥有‘真正’机械助手的人,这个词我也好久没有听人提起了,是了,上次提起还是有人问我有关奇迹的事情,您权当是我的一时兴起,而这,是为了引发某种科学奇迹而做的微不足道的工作,你也好,我也好,都是微不足道的人,不是吗?”

    “人在逆境时才会回忆过去,在举步维艰时会怀念无忧无虑的自己,所以,‘伊莱’先生,或者说灰光先生,您觉得什么是奇迹呢?”

    “透彻,说的透彻,那您也知道您的举动是在制造人工奇迹咯?‘没有代价的奇迹不是奇迹,而是偶然中的必然’,我也很中意这句话,诠释奇迹的方式有很多种,我期待着您的‘奇迹’。”

    “请换上这套衣服,您接下来需要的一切都在下一趟班车11号车厢下数第三个抽屉里,要从下往上依次打开才能看到。我不知道您喜不喜欢靠窗的位置,里面还为您准备了一簇白月花,花瓶您可别带走,对了,您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一位名为碧莉的检票员——和你一样都是黑发——在下周水曜日因赌债被人绑架,最后的目击者称他在伞柄大街被暴怒的债主当街打死’,呵呵,记得帮我送送这个混蛋,最好你亲手送他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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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穿上最好的衬衫,没有褶皱,西装笔挺,领结是蓝色斜条纹,深蓝,和她的衣裙相称。

    米卡顿山下古韵十足的小庭院里,她正俯下身子,瞄着新娘的捧花蓄势待发,即便踩着不常穿的高跟鞋,穿着大风也刮不动的长裙。

    她的挎包、水壶和机械助手都寄存在他的右肩和左手上,她现在只想着那束花,或者说,只想着他,艾儿·伊莱在这一刻只想着抢到那束花,不论如何她都要成为下一个新娘。

    她,艾儿·伊莱在这一刻只想和他,灰光·恩泰尔结婚。

    灰光看着她势在必得的样子,应和着身边起哄的朋友,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起来,怎么板也板不住。

    他想起和艾儿的相遇——他难免会想起来,因为艾儿不服输的神态和初见时别无二致,是的,一向腼腆内敛的艾儿原本只有涉及学术争端时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灰光开心的不止是她刻意在宾客面前张扬他们之间关系进展的小聪明,他知道,在那个视知识为生命全部的女孩心中,他已然和书本里的字符排列一样重要。

    他眼前仿佛浮现了那个夏日的午后,看见了站在米卡顿山上古迹石柱旁被吹飞遮阳帽的艾儿,看见她淡金色的长发在风中起舞,看见她古旧款式的蓝色连衣长裙被风轻缚在修长的双腿上,看见她白皙的双臂护住自己的携带纸张。

    想到这儿,他的笑容更浓郁了几分,却也悲凉了几分,站姿,语气,目光,仿佛什么都有变化,也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灰光身边的人感到了一些异样,但几句笑谈里,灰光还是灰光,也就没人放在心上,殊不知,风霜雨雪在一个青年的微笑弧度的变化里,其实是那样分明。

    作为主宾的罗宾塔尔教授显然注意到了这点,刚一眼看过去还是傻呵呵的楞头青弟子在瞬间变得成熟而可靠,这让阅历丰富的教授十分心惊,他当下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小子喜气冲头,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心下有些混乱的同时也正视了小艾儿的感情,坚定了自己方向。他笑呵呵地和身旁宾客一一打好招呼,路上端起两杯红酒,来到了青年人的地——又乐呵呵地把灰光拉到了一旁。

    未等教授开口,灰光便自顾自地讲起来,或许是因为灰光突然散发的领袖气质,也或许是他言语里充斥着令人信服魔力,几句寒暄后,罗宾塔尔教授发现灰光并不需要开导,于是教授只是默默听着,他权衡过后选择做一名合格的倾听者。

    “教授,您在我心目中是睿智无比的人,您会过来……也正印证了这点,所以我多说些胡话也无所谓了,跟您说啊,我找到了解决深度链接匹配率和结合率无法达到预定值的方法,甚至,我们可以通过一些途径达到近乎‘完美’的程度,您知道吗?搭载铭月芯片的机械助手们其实是来自月亮的生命……”

    男声低沉,毫无变化,一句接着一句陈述着作为权威人士的罗宾塔尔教授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教授深知自己学生的性子,这些“被陈述的事实”断不可能是空穴来风,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但仍压住了心中的不解,他选择继续倾听,他是个好老师,知道现在最该做什么。

    “最后我选择的方式,可能是最正确的方式,是解析‘魔法’。您讲过‘牺牲是最优解’和‘最优解是牺牲’的区别,当时我不以为意,现在我明白得可能比您更为透彻,这么说吧,我也有了继承人,我把一切托付给了他,他会引发我们想要的奇迹的,会让空域回到正轨,大言不惭地讲,我的理论很重要,但……”

    这时围着新娘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师徒俩循声望去,只见宛若蓝色闪电的艾儿一把抢过了新娘扔出的花束,正优雅地向周边行礼,骄傲与喜悦溢于言表;众人的祝福和喝彩中,一堆与灰光相关的人簇拥着艾儿到他的位置,有的人有节奏地高呼灰光的名字,有的人揉桑着灰光的身子,新郎是灰光熟识的同窗,也是大力拍了拍灰光的肩膀,大家表现得像是一件喜事上又平添了一件。

    是的,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他会娶她,灰光会娶艾儿。

    艾儿·伊莱也知道,没人比她更明白这件事。

    她忸怩地靠近心上人,局促不安,丝毫难觅抢花的豪情。

    罗宾塔尔教授看着他中意的两名学生距离越来越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刚想出手阻拦这个环节,而灰光的手早一步握紧了教授的衣袖。

    教授看着灰光,灰光看着教授,两个终究会伟大的灵魂跨越了时空的阻隔,在时间无法描述的此刻进行着永无人知的交流。

    “这是我的机械助手朵朵米娅制造的‘梦’,不属于过去,也不属于未来,我的一切都在消散,留到最后的是……我认为最美好的事情,可能也是抱有亏欠的事情吧。我没有参加魏兄的婚礼,可我知道艾儿她还是抢到了新娘的花簇。您也知道,光,也是有影子的。”

    艾儿站定在灰光身前,这是她梦里发生的事情,这是她梦里才会发生的事情,灰光·恩泰尔就站在她眼前,活的,伸伸手就能够到,当然,这不是字面上的意思。灰光决定陪她参加闺蜜的婚礼,还当伴郎,还是伴郎团的领队,还说要娶她,这……总之,新娘的花怎么说也得是自己的!

    可花拿到了手,周遭的视线也太炙热了些,这种局面艾儿有些应付不来。

    她低着头,伸出说不出是因激动还是怯懦而颤抖的手,将抢来的花束递向了灰光。

    出乎她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在外人面前彬彬儒雅的灰光一把她拉入了怀中,花朵在两人胸前挤压地有些变形。

    可惜没有热吻,甚至没有亲吻额头,灰光只是端详了一会儿她的脸,超仔细地看,有拼命的意思。

    之后,她的耳边只是传来这样一句话:“对不起。”

    说罢,在众人疑惑不满的目光里,灰光猛地推开艾尔,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给在场所有人一致的感觉,如荒凉的沙漠,是那般的冷漠和绝情。

    一个人例外,可惜这个人不是艾儿,而是教授,教授的眼里,灰光正在瓦解,他的身体由光丝组成,光丝正一根根游离而去,直向天边,细腻而温暖。

    艾儿冲上前的举动被教授制止后,便颓坐在地上,同时拒绝任何人靠近。

    “对不起”三个字在脑海中炸响,她不解,不甘,愤怒,委屈,她哭了,哽咽不止,哭得稀里哗啦,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不剩半分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