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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 不好意思,我们很熟吗?(六)

    P.11,ContinuousModerato

    不幸暴露真意的奶奶又眯起了眼,上下打量着我就像守财奴打量他宝库里的黄金。

    玛丽:“九启星的责任你还记得吧?”

    嗯?哪条?怎么会突然扯到这上面,等等,教书育人那条?不行,我拒绝身后长条尾巴。

    我(扶额):“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了,奶奶……当年可是你以年龄为理由亲口替我回绝的——”

    奶奶:“此一时,彼一时了,空域九启星有义务在任期内培育至少一位人才。这个和你的年龄关系不大吧,私下里,你不是四处和人抱怨我和其他长辈都把你当小孩吗,现在给你个大人的活儿,你接还是不接?”

    我:“评定标准里写得明明白白,是‘自己主要研究领域内的人才’才对,请不要缺失关键词,她来只不过是赶鸭子上架。”

    奶奶:“小觑琳芝你可是会吃大亏。”

    我:“儿戏一般,这是哪个古老纪元流行的怂恿挑拨?我绝不答应。若是情势所迫,我现在就替空域最高科学理事会寻一位前途无量的青年去。”

    玛丽:“你的身份证明和启明信标一直安全地寄放在奶奶这儿,我劝你早早接受现实比较好。”

    我:“……”

    原来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坑原来在这儿。

    我(叹气):“这个折中方案,是不是米莲,渚思联合幕阁的大光头策划的?”

    奶奶:“你小子不是很能‘猜’吗,去猜猜?’

    阴谋得逞的笑容,最具嘲讽,最是恶毒。

    总觉得玛丽的心灵早已被她的才智所扭曲。

    我之于她,如掷石于海,终是无可奈何。

    我(苦恼):“奶奶,人的精力有限……”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论如何还是要尝试一下。

    奶奶:“你的主攻方向确实很重要——”

    奶奶:“重要到唯一的成果便足以支撑你当选九启星。然而据我所知,某人已经困死在某个瓶颈有一段时日来着。等等,我记性怎么变差了这么多,某人一直在苦等什么来着?好像是雪蔷薇学院的统计资料,嘶,好像是叫这个。”

    为老不尊,为“妇”不仁,倚老卖老,吊人胃口,卑鄙。

    我(装作急迫的模样):“杰出的行动力,也是奶奶的号召力不减当年,别卖关子了,奶奶,那个相关性到底是怎么样的,可信度怎么样?”

    奶奶:“嗨,还有得要等,你知道不,你的那个统计计划连国立数据监测统计中心的工作狂都认为是‘过分细致且庞杂’,雪蔷薇数据管理机构的疯子都抱怀疑态度,还不快谢谢奶奶帮你申请?结果出来前你这不很清闲嘛!”

    故弄玄虚,言之无物,说一半藏一半,坐地起价,无耻。

    我:“将心比心,是您忽略我的意见把我推到台前,也是您费大力气把我的身份藏得死死的。当选以来,我没向海那边的任何机构要一分钱经费,更是一点麻烦也没惹,一个活人在这人间蒸发;如此重要的项目,我以九启星末席的名义让他们做个规模稍微大那么一点点的统计调查,合情合理吧?我不是不能露面么,不然——”

    奶奶:“不然怎样,翅膀硬了,按耐不住,想去外边抛头露面了?”

    每每涉及到这个问题,玛丽的语气便会不善,她对此极度敏感。

    离开她的保护,在白月花之外表露自己的学术身份这类事情是她难以接受的,是她不能谈的底线。

    我:“其他事务呢,我也不清闲,至少我们答应了幕阁,新电池的——”

    “打磨边角料的闲功夫不如来打磨这位皇都来的少女”奶奶以霸道的姿态下达了指令。

    没有商量的意思。

    我:“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奶奶:“为了你好。”

    听到这话,心里一股名为愤怒的情绪渐渐燃起,像是一根又一根火柴轮番刮蹭磷片,燃起的火苗越聚越多,燃烧着,燃烧着,将要燃尽我的理智。而脑后传来的一股刺痛打断了进程,让我依旧清醒。

    没必要和奶奶强硬地对抗,她总归不会害我。

    这样的念头在我松开紧握的拳头后油然而生。

    我(叹气):“唉,所以呢,怎么个打磨法?你希望我做到什么地步?”

    奶奶:“噢?什么意思?”

    明知故问,长舒一口气——这是故意给她听的。

    我:“我对你们肮脏的交易不感兴趣,说好,我只会分出一点时间来陪你们玩。首先,我该教她些什么,她会什么?其次,她住在哪里——这个不用告诉我,别住我边儿上就行,再然后我该怎么介绍自己,……别的不说,我不保证教学质量,也不保证后续跟进。”

    玛丽:“你过来,我告诉你。”

    我:“噢,好?”

    玛丽(对着我的脑袋猛然一击):“记着不要问她的身世,不许直接问。”

    问号差点从被打得生疼的地方挤破脑袋。

    我:“何必动火,我的条件都在你的底线上,找不到刻薄之处,奶奶你不还是得全盘接受,所以,要交代的就这么点儿?我能忍住不问,她要是忍不住想说,我听不听,需要我封她的嘴吗?”

    玛丽摇了摇头,一把抓过我饱以老拳。

    奶奶:“她也可能骗你,一切从心吧,好自为之,出事儿了有人兜底。”

    揉着生疼生疼的脑壳,我也只好点头。

    “奶奶,平心静气地,您就不会说话了吗?”我瞥了奶奶一眼,满是幽怨,“戈卢高地的魔女在这里和一个小青年斗智斗勇会让她感到青春重回吗?”

    奶奶:“揍你的时候会,给你五分钟。”

    我:“什么五分钟?”

    奶奶:“热水时间,这房子第四复杂的电控全都埋在这儿,不用也太可惜了一些,就从现在开始算。对了,你不用想着朵朵米娅能帮你。”

    我:“您这不厚道,这是打击报复。”

    这时,奶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学着琳芝求助时的语气说道:“不好意思,我们很熟嘛?”

    P.12,UnremittingModerato

    之后的日子会是喧嚣的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会很不错吧。

    笼中鸟认为飞翔是一种疾病的同时是否忘记了如何飞行?

    习惯孤独的人没有放弃交流,只是……讨厌嘈杂的环境。

    凌晨过五分,放下沉重的想法,操起更为沉重撬棍,我撬开了眼前的大门。

    撬棍,门内的胡安叔贴心准备好的撬棍,由一整根高强度铝合金制作,材质经调制、固溶、滚花处理,耐腐蚀且防滑,激光打标,重量仅有全钢撬棍的三分之一左右,外喷黑漆,长1.2米,六棱手柄,翘头是诡异的65度和25度。

    胡安,就叫胡安,他喜欢我在后面加个叔字,理论上叫他胡安爷爷才对,不过他觉得爷爷和他的气质相差太远。胡安是空域泛体大工,据说有铺建海上列车车轨的本事,他的工作间位于百叶梗屋顶,大门被铁砧封锁,开启方式正是用那根的特制撬棍卡住某个开口,撬动内里的机关。

    他称这麻烦到家的开门方式为机械浪漫。

    “来了?坐过来,看看星星。”

    广义上讲他的房间分为两层,居中的是一座突兀的高台,高台中间支着胡安叔的摇椅。

    胡安叔稳坐在房间二层,一声招呼,中气很足,回声也很足。

    巨大的天窗下弥漫着月光和星光,屋内的所有物件都整齐地被安置好,远观有种清冷淡雅的感觉。

    “胡安叔和奶奶都喜欢打哑谜。”

    胡安:“别把我和老魔头混为一谈,小灰,你想问什么,坐下来慢慢说。”

    我:“胡安叔到底和他人不同,我知道叔必然不是玛丽的帮凶,今天来是来求教的。”

    胡安:“你从不闯祸,收尾工作我也没什么能教你的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胡安叔和我最亲,所以——”

    胡安:“哈啊,所以什么,给你叔下套呢?你什么也不用担心,既不用担心那个小丫头的安全,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打扰你们,我想想,保密工作也用不着你操心,只要你别带着她私奔离开露茹,就算她当街乱嚷嚷也是半点儿问题没有。”

    胡安叔说是看星星。

    他闭着眼睛看星星。

    完全没有睁开眼睛的意思,瞅都没瞅我一眼,知道我的来意,也早想好了回答。

    我:“我像是那么在乎他人的好人吗,您不说实话,我可就把浴室和洗手间的管道全突突咯,现在我可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胡安:“又猜又赌的和个小屁孩一样,吓唬玛丽没用就来诈唬我?唉,你奶奶是为了你好,你可以无限制地相信她,虽然她人偶尔恶劣了点,着我们不都在受着,你也看开点就好了,人老了都这样。”

    我:“这我知道。”

    一时语塞,胡安叔说的我都明白,很早以前就明白,但旧日的认识不足与应对崭新的困局,奶奶这次太反常了,她甚至带动整个露茹和她一起反常,就近来说,我能求助的大人也只有胡安叔,他是这里链式反应的抑制剂。

    胡安半天没听见动静,继续说道:“还有啊,别每次都找我来求安慰,找茜莉去,找大姐姐多好,非要找我这个糟老头子,玛丽那个小心眼儿哪天真容不下了,不得炸了我的房子。”

    胡安(停顿):“我怎么感觉她真的会炸,她可真干得出来,你近来别惹她。”

    我:“我并非讨厌您插科打诨,我……有点担心。”

    胡安:“她还没糊涂到燃烧自己为灰色大地照出条路的程度,用不着担心她,就她的心气,引火烧身绝不是为了点蜡烛,而是为了炸弹药库。”

    胡安叔不愿意明说,也不愿意细讲,话里话外都是对奶奶的纵容和默许。

    我:“我……唉,权当是这样好了。”

    反倒是我的话颇有种言不由衷的意味。

    胡安:“我可不是他们,我没骗过你吧,放心,你叔永远也不会骗你,现在轮到星星时间了”

    胡安叔说罢脱离了假寐状态。

    齿轮咔咔的啮合声接连不断地在房间四处响起,高高低低似有音律,天棚从正中打开,我们脚下平台缓缓升起,边缘支架延展,搭载镜头的平台顺着轨道布列在我们周围。

    胡安:“多久没过来看星星了?”

    胡安叔看上去精神饱满。

    我:“明知……故问。”

    胡安:“你总觉得很多事没必要去做,为此也没少和玛丽吵架吧?”

    我:“看星星怎么也排不上重要吧,叔,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清闲……”

    胡安:只有你奶奶会说你闲,而且是只和你这么说——不过嘛,我也是很期待你的教学生活的。”

    听到这话,我还以为是不是哪颗星星错位了,我一脸愕然的看向胡安。

    我:“某总大工不是永远不会骗我吗,为什么你也参与了这件事。”

    胡安:【为了躲着你,我这不刚回来?再说了你也没个伴儿,有个令人放心的同龄人作陪,我看也没什么坏处就答应了呗。】

    【我说,这些事情都不能提早和我商量吗,通知一下也好啊。】我收起身子瘫坐在了自己摇椅上。

    胡安:【看星星,看星星,我有讲过周璇组星的故事吗,小灰?我给你讲啊……】

    浩瀚星河仿佛能涤荡人心,比之宇宙一切烦恼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其实我一清二楚,每天参悟着漫天星辰的胡安叔对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斤斤计较。

    他说是云淡风轻,不知道中间发生了多少事儿呢,不过就这样也好,大人们的分歧越少……越好……

    P.13,InsistentModerato

    胡安:“小灰啊,你说什么算是归属感呢?为什么要制造回忆呢?”

    我:“可以把这个当作是玛丽算计我的缘由吗,也算是变相地为了我好。”

    我随口回道。

    无形的壁障笼罩着我们所在的看台,隔绝了外界的冰冷。

    夜幕无死角地向四面八方延展,带来无与伦比的空旷感。

    “你看你,还怪我们不找你商量。”胡安叔笑道,话里有话。

    胡安:“但是确实有人用这么虚无缥缈的玩应儿说服了我。”

    我:“你是在说归属感和回忆?我个人瞧不起整天把这些挂在嘴边的人。”

    胡安:“是啊,‘让你实践你本以为没必要经历的体验,对于你来说,比让你闷头搞一些补丁科学更有价值’——瞧不起看星星的?”

    我:“叔……你想让我去报复万斯就明说,会这么说话的就他一个人。声明,我对看星星没有偏见。”

    胡安:“由于经历不同,人也只能缅怀自己所经历的事情,对虚幻和传奇报以憧憬是很自然的事情。其中对他人经历报以狂热憧憬,乃至‘期待’的人大多都不满于自己的曾经。大多数人怀念过去自然而然会潜意识地将不堪之处修饰美化,甚至将其合理化,美其名曰“我不也这样过来了吗!”归根到底,这是因为他们也只有这份经历了。好坏也只有这么丁点儿东西搁在背后作为自己活过的支撑。”

    我察觉到一丝不妙。

    我:“你们要撵我走。”

    胡安:“唉。”

    那个从不叹气的胡安叔叹气了。月光下他的神情在我眼中组成一种特有的憔悴。

    我:“养老这个词我们都很陌生——我总能做到,你们身边缺个我这样烦人精。”

    胡安叔方才的情绪转瞬即逝,我们俩坐得很近,他伸手弹了弹我的脑门。

    胡安:“烦人从来和你不沾边,你可太省心了,除了不愿意做饭。”

    我:“灰光哥特意嘱咐过我,要照顾——”

    胡安:“去睡觉吧小灰,我也累了。”

    胡安叔的话有不由分说的力量,被打断的我只好缩了缩身子,蜷进椅子里。

    可惜我的样子应该和楚楚可怜不沾边。

    我:“我想在这里多呆一会。”

    胡安叔没有撵我。

    胡安:“我本就不同意由你来继承灰光的研究……天天晚睡长不高,你要是比小姑娘还矮就脑出笑话了”

    我:“哪来的迂腐观念,身高和智力又不成正比;灰光的研究现在是学说,建成体系也就在一两年内了,欸,等等,长高,琳芝那个家伙不会要在这里住下个一两年吧?”

    胡安:“我,一个工程师,来搞笑的,不会占卜,你问我,我上哪里知道哟。”

    我:“你们这是算计,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胡安:“狈是瘸了腿的狼,不离不弃,何以为奸?我们这叫做疼爱。”

    我:“要是从奶奶嘴里听到疼爱这个说法——”

    胡安:“八成有人要被灭口。小灰,你奶奶刚回来,你也多陪陪她去。”

    我:“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带了条尾巴,她用得着我陪?”

    胡安:“酌情考虑,拌嘴也行的。”

    我:“叔,你都这么说了,要不你替我来教琳芝?”

    胡安(笑):“霍霍霍霍,你想多了,我最近听说一句话,我重复给你听哈,咳,‘不好意思,我们很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