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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阳谋

    韩宗说的真情实意,他的确对胡钲起了招揽之心。

    胡钲轻笑道:“我在落蛟寨自由自在,日后更是有可能更进一步,成为四当家。为何要到你手下受气?”

    韩宗道:“落蛟寨注定不能壮大,目前的情况就是它的极致。地上蛟实力不俗,必然有更大的野心,可这就是他的催命符!在落蛟寨你最多只能做到一千多匪寇的四当家,不如投靠朝廷,搏一搏那远大前程。”

    “远大前程?”

    胡钲不屑,他虽然年龄不大,可见识并不短。

    “官场早就被士族把控,给他们当狗我做不到。”

    韩宗脸色微微暗淡,连一个盗匪都明白的道理,可京城内的掌权者们却个个视而不见。他虽然是得利者,内心依旧戚戚然,若不是陈国底蕴深厚,揭竿而起者已经数不胜数了!

    胡钲双手按在石桌上,道:“如果你今天只是想要劝降,那就到此为止吧。”

    韩宗抬手,示意胡钲稍安勿躁,将心头的些许阴郁压下,开口道:“今日与你一见,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胡钲收回双手,交叉于胸前,静静等待韩宗的下文。

    韩宗脸色严肃起来,道:“我需要胡当家给你们大当家传几句话。”

    “若是地上蛟愿意接受招安,我可做主将其引荐给孟家,至少七品校尉之职!其他两位当家也可承八品官职!至于其他的山匪也可招安进入孟家的后备军队。”

    胡钲原本是不屑,等韩宗说完招安条件后,脸色却是微微变了。往年也不是没人来招安,只是给出的条件就连胡钲也看不上,更何况是地上蛟。

    韩宗给出的条件极为的优厚,七品的校尉之职可不是什么虾兵蟹将,更何况是孟家军这种骁勇之军中的职位,比起一般的七品官阶可要真金白银许多!再加上两个八品官职,连带着一众的弟兄都可以洗白身份,进入孟家军内!

    “你……”

    胡钲看向韩宗的眼神中带了一丝丝的杀气,他不知道韩宗这些话是不是真正的,但不管是真是假,若是传到落蛟寨中,必然会引起波澜。到时候大当家接受与不接受都会两头受气!

    寨子里的弟兄并非一心,总有人想要摆脱匪寇的身份。大当家若是拒绝,那么底下的这些兄弟必定离心离德。而若是接受,必然也有不愿意接受军队严格纪律管辖的心存怨愤!

    “不要急,我是带着诚意请你过来,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韩宗感觉胡钲的眼神凶狠起来,很是镇定的向他解释。

    “你从菊芳茶楼出来,必然也知道我在京城是有些身份的。我恩师与孟家家主的上峰关系莫逆,这点事情我还是能说道做到的。”

    “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想要分化我们,这点手段可不够看!”

    胡钲的语气生冷了些,这个韩宗看起来虽然温文儒雅,实则阴险,和一枝柳是一个路子!

    韩宗不知道自己在胡钲的心目中已经沦落到和一枝柳一类的地步,不过他就算知道了,也只会一笑而过。

    “当然,这只是我给出的第一个解决方案!”

    胡钲静下心来,韩宗给出的第一个方案就暗藏狠毒心思,他需要仔细去思考韩宗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

    韩宗:“这第一个方案在我看来是最好的选择,地上蛟若是不同意,我还有其他的方案。”

    “落蛟寨的成立,无非是为了生存。钟陵县每年的药材与皮毛生意利润惊人,但很多商队都因为落蛟寨的原因不敢进入钟陵县,使得钟陵县损失甚多!我钟陵县县衙可与落蛟寨合作,但凡打我钟陵县旗帜的商队,落蛟寨不可劫持。县衙以每年税收的一层作为报酬。”

    胡钲细细的思考着韩宗给出的第二个方案,看起来这是钟陵县对落蛟寨服软了,实则是将所有的主动权都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以物资还是银钱?”

    胡钲进一步询问。

    韩宗笑了笑道:“这个可以商议。”

    “商议?”

    胡钲直接戳穿韩宗的小心思。

    “银钱虽然是好东西,可若是以银钱结算,我落蛟寨最后岂不是拿着大笔无用的银钱受制于你们?”

    落蛟寨劫掠来的银钱都是在附近三县使用,能够使用的原因是现在落蛟寨声大势大,三县都不敢真正的触怒落蛟寨。但如果真的做好的抵御落蛟寨的准备,彻底断绝与落蛟寨的交易,那么落蛟寨内的银钱就是一堆废物!

    韩宗点头,也是认同道:“的确如此,钟陵县可以接受部分以物资的形式交付。”

    “好了!”

    胡钲打断韩宗,以什么形式去交付不是他要细谈的事情,他只需要将原话带给大当家就好。

    “还有什么其他方案?”

    哗啦!

    韩宗合起手中的折扇,气势一变,无形的压力朝着胡钲扑面而来!这是一种上位者的气势,无形之中会让对方感觉低人一等!

    可胡钲是什么人,他在死人堆中都打过滚,这点小把戏根本影响不到他,甚至激起了他心中的戾气!

    哼!

    胡钲冷哼一声,身体前倾,无形杀气像是潮水一般朝着韩宗挤压而去,要将他的威压反扑!

    铮!

    清脆的出鞘声在雅朴的小院中响起,打断了二人暗中的争锋。

    韩宗看起来斯斯文文,可完全不受胡钲那浓郁杀气的影响,眼睛看着胡钲,只是抬起了折扇往后摆了摆。

    长刀回鞘声应声而落,胡钲身上的杀机突然收回,一丝不剩的收回体内,收放自如!

    胡钲斜眼看向墙壁上,一个身穿捕头官服的中年男子正持刀站在那里,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贾捕头风采依旧啊。”

    胡钲阴阳怪气道。

    站立在墙头的贾捕头冷着个脸,并未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胡钲,只要胡钲做出一点出格的举动,必然要承受贾捕头的暴起攻击!

    “贾捕头,下来吧。胡钲是我请来的客人,不要伤了和气。”

    韩宗轻声细语,并不愿意在此刻与胡钲翻脸。

    贾捕头一跃而下,来到韩宗的身后,警戒着胡钲的一举一动!

    这并不是贾捕头小题大做,作为武人,他对于杀气太敏感了,刚才他在墙外,感受到了极为浓郁的杀机,仿佛一头恶虎要出笼噬人!但此时看去,除了脸上的那道狰狞伤疤之外,就平平无奇了!而这也是他最为忌惮的一点,能将自己的杀意控制的如此完美,此人不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就是心思极为深沉的老阴人!这样危险的一个人,就在钟陵县附近崛起,而他作为钟陵县的捕头,竟然对他毫无了解,可见这人平时藏的有多深!

    “大人,他太危险了!”

    贾捕头站在韩宗的身后,右手一直按在刀柄上不曾离开。

    胡钲嘲讽道:“就目前看来,还是贾捕头更加危险吧。你站在韩县令身后,手起刀落可比我出手要快。要知道韩县令正在查的事情,和你们这些人脱不了关系!”

    “你!”

    贾捕头刚想要呵斥,却看到韩宗微微转头,那视线正好瞥到自己按着刀柄的右手!

    这一瞬间,贾捕头尴尬了,他不知道该不该松开自己的手。

    松了吧,说明自己心虚。

    不松吧,有以下犯上的嫌疑。

    好在韩宗并不介意,只是摆摆手道:“无事,不必如此紧张。”

    贾捕头尬在那里,想了想,还是觉得韩宗的性命比较重要,最终还是没有松开握着刀柄的右手。

    韩宗也不在乎,看向胡钲道:“和平的方案我提供了两个,第三个嘛就比较不和气了。”

    胡钲毫无怯意:“如何个不和气法?”

    “打一场!”

    韩宗直截了当的说道:“三百孟家军与你们落蛟寨打上一场,各自掂量掂量。孟家军若是打不过,那么一切照旧,让下一个县令来烦恼,反正我在钟陵县也待不了多久。若是让我掂量出了你们的底子,在能力之内的话,就别怪我心狠手辣,赶尽杀绝了!”

    韩宗说话明明和和气气,可胡钲听来却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胡钲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还有第四个方案吗?”

    韩宗露出两排的大白牙,笑道:“没有了,如果你们大当家有什么好办法,可以找我来商讨,我随时恭候。”

    “告辞!”

    胡钲冲着韩宗拱了拱手,他还是一次见识到阳谋使到这种程度的人物。每一个方案对于落蛟寨来说都不是什么好选择,不管选择哪一种都会让韩宗的目的得逞。可偏偏落蛟寨的选择就这么些,落蛟寨选与不选都要按照他指定的流程来!而韩宗又的确给了落蛟寨选择,无论是哪一种结果,最终都会有人认为其他的办法会更好。人心涣散就是从这样一点一滴中积累起来的!

    “等等!”

    韩宗叫住了要离开的胡钲。

    韩宗:“刚才你说我在查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事情?”

    站在韩宗身后的贾捕头脸色微微一变,那些陈年往事被埋葬在阴暗处,不见天日,只有少数的人知道。胡钲年龄这么小,按理说接触不到如此隐秘的事情,可他偏偏又是落蛟寨内呼声最高的后备四当家,还真的有可能知道!若是那些事情被韩宗知道,以他的性格,恐怕要在钟陵县掀起翻天巨浪!

    胡钲站定,回了半边的脸,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道:“知道的不多。”

    “是什么?”

    韩宗站起身来,他最近几日都在梳理钟陵县沉积下来的账本和往年的县史,可是越深入,就越觉得迷雾笼罩,有很多造假的资料在掩饰着些什么。

    胡钲眼神后移,看向贾捕头道:“是血债累累,是哀嚎遍野!”

    胡钲没有实际说些什么,可韩宗却能够感受到这话语中的嘲讽、不屑、鄙夷和叹息!

    韩宗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的贾捕头必定脸色有变,可又不能去问他,这是胡钲的阳谋!

    想要知道真相?

    我知道,但我就不告诉你!

    他也知道,你去问他!

    韩宗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心头沉甸甸的,他一直以为这些被掩盖的是这些年来衙门内贪污的证据,但现在他感觉真相远远不止他想的那么简单!

    “韩县令,你是个厉害的人物。只要坚持下去,肯定能够找到真相。但你要小心了,这真相要是撕开,是要流血的!可能是你的,也可能是他们的。”

    胡钲留下最后一句话,就直径离开了,留下韩宗站在那里深思。

    胡钲离开许久之后,韩宗才坐回了石墩上。

    站在韩宗身后的贾捕头现在又感觉非常的别扭了!胡钲临走前特意点明了他也知道真相,他的确知道一些,可是他不敢说,那些人的势力太大,就算是韩宗也保不住他!

    他现在很害怕韩宗问他相关的问题,他想要离开,可又没有理由,真正的进退两难,坐立不安。

    韩宗:“贾捕头?”

    贾捕头心头一跳,暗道糟糕。

    韩宗看着表情不自然的贾捕头,还是问了出来、

    “你也不能说是吧。”

    “请县令大人恕罪,卑职什么都不知道,是那胡钲在挑拨离间。”

    贾捕头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嘴巴比谁都严实。

    “行吧。”

    韩宗有些意兴阑珊,官场上的腌臜事情他见识过,官官相护也不是少见,只是当自己遇到事,总是心绪难平!

    这些人都该杀!

    这一刻,韩宗莫名的有些羡慕起胡钲这样自由自在的匪寇了,遇到这类事情,手起刀落,将一切污秽净化!

    钟陵县外,老鼠等了很久,太阳都快要下山的时候,终于在焦急之中等来了胡钲的身影。

    胡钲手里拿着一个包袱,老鼠见他没有主动说起是什么,那就没有问。

    “快回落蛟寨,要出大事情了!”

    胡钲脸色难看,有些懊悔来找青面了。

    “出什么事情了?”

    老鼠感觉胡钲心事重重。

    胡钲对老鼠很信任,将韩宗与他说的话全部告知,老鼠越听,心就越沉!

    老鼠眼中阴翳,道:“这韩宗是将胡爷架在火上烤!”

    “不管胡爷你会不会将这些话传递给大当家,他韩宗已经把话传给胡爷你了。若得不到回应,他必然会将这段对话宣扬出去。胡爷你传也不是,不传也不是!传了,那么他的计谋就得逞了,将难题抛给了寨子。若是不传,这责任胡爷你也承受不起!”

    胡钲心情很差,他被韩宗摆了一道!

    如果今天不是他胡钲,是其他的普通落蛟寨匪众,韩宗必然不会让其传如此重要的话,只会定下一个日期,到期与大当家亲自交谈!

    “这韩宗很厉害,是个祸害!”

    老鼠点头,他怎么想都想不到破解的方法。

    “不过他也好受不了!”

    胡钲没有挫败,青面给他的信息起到了关键的作用,最后反击了韩宗,在他心中埋下了一颗不信任的种子!

    老鼠惋惜道:“可惜我对这些事情不了解,不然暗中操作一下可以让局势更加的复杂。”

    胡钲摇头,道:“没有必要,这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的越多对你越危险。”

    老鼠很聪明,他透露出想要了解的意图,胡钲婉拒后就不再追问了。

    胡钲看着黄昏余韵的钟陵县,很是感慨。

    “这一次对于寨子,是凶险万分!”

    没有接触韩宗之前,胡钲对于韩宗还只是感兴趣,此时对于韩宗就是忌惮了!事情绝不会像韩宗说的那么简单,这只是他抛出来的试探而已,真正的麻烦在后面!

    钟陵县内。

    贾青提着从酒楼中买来的菜肴赶回家,满脸的笑意忽然消减下去,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不知怎么的,他忽然莫名的有些忧心忡忡起来,没由来,像是某种预警。

    钟陵县县衙。

    衙役们到了放衙的时间,有的结伴离开,有的独自离开,谁也不清楚这些散去的衙役到底是回了家,还是去了其他的什么场所。

    县衙内,韩宗掌灯翻阅着积灰的书籍,这些书籍上记录着往年钟陵县发生的各种事情,其中有些书页被暴力的撕扯掉了。

    左昌县。

    孟真站在军营口,看着远去的人影,捻了捻袖口。

    “青年俊杰啊,可惜不是我孟家人。”

    一条官道上。

    一批人马护着一辆豪华马车慢慢的往前走在,在马车内时不时的传出女子的娇嗔和男子的调笑声。周围的护卫对此毫无反应,显然是早已适应这样的场景了。

    左岭府府衙内。

    知府叶鞘处理了最后的公务文件,抬头望向窗外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大人。”

    有侍卫从门外进来。

    “空明禅师回来了。”

    原本因为公务而感到有些头昏脑涨的叶鞘精神一振!

    “现在在哪里?”

    侍卫:“今日酉时初刻入了城,直去青山寺了。”

    “去准备一份香火,明日就去拜访。”

    叶鞘等了好久,终于等到空明禅师回了左岭府,这次一定不能错过!

    而在落蛟寨。

    地上蛟魁梧至极的身体靠在木椅上,听着胡钲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点一点的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