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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玲不知道这次交涉算是成功还是失败,也许是成功的,至少最后通牒的时间延缓了一天,但是最终结果也许根本得不到改变,自从那次看到那阵亮光后玲又多次用望远镜看向对面山谷,但再也没有看到同样的光了,有时候玲都怀疑自己当时看错了,也许只是太阳光或者是别的一些什么东西的反光,或者根本就是自己的一些错觉罢了,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玲心里默默的想着。

    从和奥菲谈话回来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玲一直在屋里坐立不安,她想祈祷,想着上天降雨吧,她想如果当时自己进了教堂,会不会得到某些启示。

    还没到最绝望的地步,她必须见一下肖,玲走出门去,她穿过几个帐营来到肖所在的队伍的营地,严格来说这个队伍就现在而言已经是属于她的了,但她怎么能担得起这样的责任呢?她感觉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玲把肖叫到自己的帐营内,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过了一会,她开口道。

    “小肖,你知道我根本都不懂战争,但是现在无论如何我都得懂了”玲拿出地图,指着一处对肖说,“我们要从这个地方上山去,我认为这个倒是不会有什么问题,我的意思是,上了山以后,要在峡谷的峭壁上布置炸药”

    肖看了看,“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的计划里该有场大雨的,但是现在没有要下雨迹象,奥菲说,最晚明天你们就要出发了”

    “怎么会”肖有些疑虑的看着她。

    “我会和你解释清楚的,只是我想说,如果明天没有下雨的话,你们换在这个点,找个更隐蔽的地方布置炸药,也许效果不会很好,但总该安全一些”玲指了指地图上的一处。

    她停顿了一会,把奥菲和她的对话都和肖说了。

    “我就说我怎么突然改了个分队,还交由给你指挥了,这实在是太疯狂了。”

    玲实在不懂肖在兴奋些什么,她叹了口气说道。

    “小肖,也许我们马上就要死了,只是我突然成了决定你命运的人,我实在不知道这该不该,也许我当初不应该过来,只是你..战争是多么危险,以前我只知道在战争里对方想要你的命,现在我知道了,除了敌人,还有别的人会想要你的命,各种各样的人。”

    “可以了”肖打断她的话,“可以了,玲,你是不是一直觉得你应该对我负责,其实你不用对我负责,我是自己回来的,你也不用对他们负责,如果奥菲有这个心,他们早晚也还是要死的,你不该把自己牵扯进来,是我当初带你回来的,但现在,我带你回来的意义何在呢?”

    玲说不出话来,她心里既是惊讶又是惆怅,事情不该是这样。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她开口说道:“我们是不是可以找雷欧将军商量一下?”

    “你”肖明显愣了一下,缓缓的说到,“雷欧将军他,已经牺牲了”

    “哦,抱歉”玲下意识的回答,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你说他已经死了?”

    “嗯,上个月的事了,他在指挥着红河谷战斗中牺牲了”

    玲看着肖,似乎是想在他脸上找到那怕一点点开玩笑的迹象,然而肖严峻的神情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小肖,你先回去吧,行动开始我再通知你”玲突然觉得很累,于是打发肖回营,“不要和他们提起奥菲的话”她指其它佩恩人。

    肖起身正打算出门,玲抬起头问了一句,“肖,你有信仰吗”

    “神救不了我们”肖打开门出去了。

    玲突然想起那天傍晚,雷欧带着他和小肖走出佩恩王宫,走在南北大道的情景,像现在一样风沙蒙蒙的天,黄昏的斜晖打在他的脸上,黄沙吹来,仿佛想把他摧毁,另一边尽头的山,深邃暗淡,还好没长着触手,她以前不了解雷欧,过了那么久了,她也还是不了解他,她连肖都不了解,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这样一个人,然而这在玲生命中可能并不是很重要的一个人,现在却让玲如此缅怀,玲走出门外,恰好太阳下山,风沙漫天,仿佛回到那天一样,她看着一只乌鸦孤独的向山的那一边飞去——它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过了一会外面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玲突然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把衣服收叠好放进自己的包裹里,她的东西很少,几件衣服,一些洗漱用品,一个医疗箱,几封信和一把弓,医疗队里的人都知道这把弓,但没人见她用过,她后来确实也没有用过,东西几分钟就收拾完了,玲看了看行李,感慨自己连个小女生的小镜子都没有,然后她又把东西重新拿出来放回原来的位置,她看了看天色,然后往外走去。

    玲到教堂的时候,可能稍晚了,教堂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玲跪在神像前静静的祈祷了几分钟,然后便出去了,她内心并没有觉得更充实,她走在街上,突然想到酒馆去喝杯酒,不喝多,就喝一杯,她还没喝过酒呢。

    玲一踏进酒馆,就有几个人看着她,大概是进酒馆的女人不多,尤其是她这种一脸畏手畏脚的模样的小女孩;这是玲第一次进酒馆,除了那长长的围栏一样的吧台和后面一面墙一样的酒架,别的地方和普通餐厅并无区别,几张圆桌,一群人围在一起喝酒,独自一人的坐在吧台旁。他们吵吵嚷嚷,说的很大声,但是由于人很多,各种声音混杂在一样,反而挺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而且有些方言玲根本就听不懂,玲走向吧台,向服务员要一杯酒。

    “您要什么酒”侍员问道

    “噢,啤酒吧”玲不懂酒,她只知道3种酒,啤酒,红酒和威士忌,红酒和威士忌是报纸上看到的,知道啤酒因为是小肖在当服务员的那段时间经常和玲抱怨有的客人自带啤酒惹得他们老板很生气,玲猜这大概是最平民的酒种类了,不过她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一下价格。

    “小姐,5苏一杯,我们店的价格很公道的”

    “好的”

    “要加冰吗”

    “好”

    玲说不清这是种什么味道,有点苦,又有一丝甜,闻着还有点腻的感觉,总体来说,味道不算好,玲仰头一大口把酒喝完,然后忍着不适感低着头,她在想那座山,幻想着自己如何取得胜利。

    肖听说玲在酒馆大吵大闹的时候,他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明天的行程,他打算收拾好东西洗个澡就休息了,这时有人过来通知他玲要同别人打架,要他过来酒馆帮忙。

    “她怎么会到酒馆去了呢”

    “不知道咧,她还说叫你多带点人,她今天非得在那些无礼之徒脑袋上开几个洞,让他们知道厉害”

    “你确定你没有在和我开玩笑?”肖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开玩笑,这种事情能开玩笑吗?”

    “你去告诉老林他们,我先过去”肖从柜子里翻出一把手枪,他们这种级别的士兵是没有手枪的,只有步枪,肖的这把是他从一个敌军军官的尸体上搜索出来的,之后一直自己偷偷带着,他把枪揣在腰间,然后便出门往酒馆方向走去。

    “简直疯了”

    等肖赶到酒馆的时候玲已经喝的大醉了,酒馆外围了一圈人,玲在里面大声骂骂咧咧的,几个人扭打在一起,弄的乌烟瘴气,酒馆老板正要差遣伙计去报警,被肖拦了下来。

    “老板,交给我处理好了”

    那老板明显是认识肖的,他摊了摊手,说道,“你最好是能解决,老实说,你们这些人..”老板明显还想和肖说些什么,但是肖没有管他,走上前去,往上方开了一枪,老板和酒馆里的众人都愣住了,大家都看着他。玲正想开口说点什么,但被肖打断了。

    “诸位,到此为止吧,这场闹剧不应该发生在这里,我们是来喝酒的,不是吗?”肖举起一杯啤酒,“我请各位喝一杯,就到此为止吧”他一口把酒喝完,拉着玲往外走,“如果有人要继续闹事的话,我们奉陪”,肖叫来的人已经到了,和老板一起站在外面,于是大家停止了争吵,坐了下来继续喝酒。

    “你为什么不给我教训那些家伙”玲挣脱肖的手。

    “你不要再发疯了”肖大声说道,玲酒这时醒了一点,于是不再说话,跟着肖往回走。

    “抱歉”肖轻声说,“你说的对,你当初确实不应该过来”

    玲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她想到她的医生证明和她以前一起学习的医学院同学,她紧盯着肖,好像他变了模样,过了一会,她低下头来。

    “我不觉的自己有错,无论是刚刚还是以前”

    “也许吧,但酒终究不是个好东西”

    “肖你不喝酒吗”

    “我指的是对你来说;对我们来说,我们知道它不是好东西,但对于其它东西,它的坏处就显的不那么重要了”

    “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不一样”

    “至少我们不会发酒疯”

    “好吧”玲摊了摊手,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人在这个世界上活的多么脆弱,火啊,水啊,重一点的东西,甚至是一阵风都有可能要了人的命,这命啊,一不小心就没了,我们何必还要自找烦恼呢”肖看着玲说,玲没说话,默默的往前走。

    快走到军营了,玲在军营前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军营里传来微微的光亮和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使得这块大石头显得不那么孤单。

    肖也跟着她一起坐了下来。

    “我不甘心啊,肖”玲用手托着脸,“我实在是搞不懂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这石头也许也不愿意我们这样坐着它,可它有什么办法呢”

    玲低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道,“兴许我们还不如这石头呢”

    他们就这样默默的坐了一会,就各自回营去了,玲其实有很多话想说,谈论故乡,谈论回忆,谈论思想,谈论信仰,谈论未来,这一切应该是很重要的,可他们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玲甚至连句谢谢都说不出来,她就这样忍着头疼回到帐营,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天还是没有要下雨的迹象,一直到晚上,只转凉了些,但还是没能等到这场雨,玲就这样看着肖他们出发了,混在夜色中,悄无声息的前往那群山的触手之间,他们弯着腰轻轻的走,不发出一点声音,生怕一不小心就吵醒这怦然巨物;玲看着他们消失在黑夜中,有种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感觉,明明一直都有这样的事,只是这次感觉比以前多了更多无法言喻的沉重,她想起自己在医院工作时第一次有人死在自己的手术台前的时候,她知道不是她的错,但是人是在她手下死的,她总觉得是自己是有责任的,如果不是她,是更有能力的医生,可能能救活他的。玲以前有想过自己当个女将军,现在看来,确实是胜任不了,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肖他们离去的方向,但她什么也看不见。

    风从远处吹来,经过树梢时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想把黑夜中看不见的东西全部展露在人们面前,风带着一滴雨水从遥远的天际落到玲的头上;是雨,终于要下雨了,玲激动的大喊,她高举着双手感受着雨滴,想象着上天的恩宠会给这次战役带来胜利;风和雨渐渐变大,玲似乎看见狂风骤雨把那山上的触手全部打断吹散;玲在外面淋着雨。想着:太好了

    雨一直下,直到后半夜,这时玲早已没有开始的兴奋心情了,她全身湿透地坐在帐营门后萎缩着身体看着外面,山的那边没有传来一丝战争的声音,一点亮光,一声枪响都没有,只能听见风夹着雨在呼啸,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玲脑子里开始的开心已经随着时间走的一丝不剩,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坏的想法;奥菲的亲卫来确认过她的情况,见她这样便走了,玲感觉冷的发抖,她起身转身正想回去换身衣服,身后突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随着爆炸声响起的还有密集的枪声,这时冲锋号响起,军营的所有人鱼贯而出,玲顾不上身上湿透的衣服,跟着他们往外走去。

    她走到一半发现自己并不是士兵,算不算指挥呢,其实也不能算,于是她走回房间换了身干衣服,带着伞,向医疗队走去。

    医疗队的人基本都在营内待命,他们有些在写报告,有些在和病人交谈,或是查看病人情况;看见玲走进来,有个护士跟玲自动打招呼。

    “玲医生,晚上好”

    “晚上好”

    “昨天一直都没看见你呢”

    “哎,一言难尽”

    “听说了”那位小姑娘捂着嘴笑。玲没管她,她一直注意着山那边的情况,过了好一会,她听到黑暗中有人向这边走来,但是看不清人,她很高兴,有可能是肖回来了。

    人走近了,并不是肖,几个士兵搀扶着另一些受伤的士兵,还有一个躺在担架上被雨浸湿了全身,他们叫喊着,玲和护工们赶紧上前帮忙,玲确实已经是个医生了,是个优秀的医生,她配合着护工把伤员抬上手术台(其实只是几张旧桌子),拆布,清洗伤口,开刀,缝合。后面的伤员越来越多,玲一直忙着,直到战争结束,她一直注意的这些人里有没有肖,但没发现他。直到她累的手快要抬不起来的时候,她看见肖扶着另一个佩恩人走进来。

    玲高兴坏了,她连忙赶上去拉着他的手:“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在担心,担心你回不来了”她停了一会,又问,“战斗怎么样了”

    “我们赢了,北军撤退了。你先看看他”肖把他扶进来的那人放到病床上。

    于是玲开始查看伤员情况,肖在旁边观看,过了一段时间,肖实在是感到疲惫不堪,他和玲打了声招呼,说情况下次有空再聊吧,然后他走出医疗营回去休息了。玲一直忙到早上才忙完,她回到自己房间,累的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但是她很高兴,比自己捡回来一条命还要高兴。

    第二天玲在处理伤员的时候被奥菲叫了过去。

    “好久不见”奥菲举着酒杯示意她坐下。玲讨厌他这种装腔作势的样子。

    “您找我过来是要枪毙我?”

    “有机会的话,不过现在我想让你过来当我的参谋,以后不必呆在医疗队了”

    玲感到吃惊,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她从没想过奥菲叫她过来会是因为这样的事,她语气放缓了一些。

    “我在医疗队挺好的,而且对于你,我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我觉得你搞错了什么,这是命令,不是请求,明天我们返回佩斯(距离这不远的一个小城镇),你跟着我们,事情就是这样”

    玲感到很气恼。“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我呢”

    奥菲没看她。“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奥菲的另一个参谋站起来想和她握手,但玲没管他,直直的走出去了。

    “看来新同事并不是那么友好”那位叫佐的参谋说道。

    “无所谓,有用就行”

    “那可不一定”佐轻声说道。

    军队第二天就返回了佩斯,前一夜玲找肖谈过,跟他说了一下大致的情况,但她没说是奥菲威迫她这样做的,只是说了自己岗位变动了,肖激动之余显的有些颓废。

    “说不定你以后要当将军呢,没想到我还没当上将军,反倒你快可能当上将军了。”

    “想多了,真有那么简单人人都是将军了,我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闹事就能指挥甚至是左右战局,想想真是魔幻。”

    玲叹了口气。“之前我一直不懂,为什么要让我指挥,后来我知道了,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们,要是失败了或者跑了,对他来说有什么损失呢?知道了敌人在哪里埋伏,基本这仗就输不了,根本就不用你们去当前锋。我以前就是一枚棋子,现在也是。也许你会想他为什么现在只通过一场胜利就信得过我,让我当参谋,说不定啊,他早把我背景调查的一清二楚了。”

    “不管怎么说,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就来找我,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帮你的”

    “嗯,谢谢你,肖。”

    那天晚上,她后来坐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她起身走出门去,夏季的天空布满繁星,远处那片山似乎要永久的沉寂下去了,不远处传来阵阵虫鸣,能看得见星星散散的萤虫在飞舞。玲的内心却没能沉寂下来,她在想另一件事情,她明明清楚奥菲是个怎样的人,却对他恨不起来,甚至在心里对他有种异样的感觉,觉得他对她做的事都是出于另一种不一样的属于他自己的小心思,她不懂自己为何会产生这种感情。这让她烦恼。在第二天出发的时候,她还想着这样的事,抱着某些想法,想象着他是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