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最准时的观众
*
假期的风是自由的，但是假期呆在家的精神质量是最差的。
李黛本想着趁假期，好好睡它个天昏地暗，没成想是自己低估了家中的制噪能力。
天刚亮没多久，就听着小陶满屋子撒欢儿，时不时地敲两下她的卧房门，然后又自行“咯～咯～咯～”地笑几声跑了。
好在不是深夜，不然这比鬼站在她面前都要恐怖。
然而，等小陶终于跑累了，不会再来三番两次地来敲她的门，结果又听着厨房在“咚～咚～咚～”地剁着什么东西，李黛总觉得自己的心脏，此时和那烦人的声音同频率地跳动着。
等到一切都安静后，终于可以捂着刚刚平缓不久的心脏睡回笼觉时，只听“咔嚓”一声，卧房门被打开，周女士的紧箍咒又开始运作了。
“快起床，看看都几点了，还睡！”
看着床上的人正四仰八叉地躺着，没有丝毫动静，周女士持续念咒。
“不要装睡了，我看到你眼皮子动了。”
大概是被看穿了，李黛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手指朝着耳朵里掏了掏，转了个身背对施咒者，选择继续闭眼装聋装睡。
“小陶，快来帮妈妈，咱们一块儿把这个大虫子拽起来。”
听着“哒～哒～哒～”由远及近的不规则的小跑声，李黛就感觉一个极大的力道抓着自己的胳膊往起拽，另一个微乎其微的挠痒痒般的力道抓着自己的脚踝往下拖。
可惜，刚把那条虫子拽得正起身，一松手，对方便如一摊软泥重新糊在床上。
周女士见此，抬起手一巴掌打到李黛屁股上，小陶有样学样，也朝着打过去，
“诶呀～”被打的大虫子在床上扭来扭去，极不情愿地撒着娇。
见此，周女士使出了最终杀手锏：“走吧，不管了，咱们那几个馅儿饼都吃完。”
“诶呀～”这次的声音比刚刚高了好几度。
如果头一声的撒娇属于小鸟依人，那这一次的撒娇就是猛虎咆哮了。
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就看着自己卧室的门整个大敞着，李黛一整个生无可恋。
压到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走出房间不关门。
片刻后，李黛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盘着腿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咬着馅儿饼。
一旁的周女士瞅了眼那令人无法直视的画面，心里暗自念叨：这是自己亲生的，不能嫌弃。
随即调整好心态开口问道：“你确定不和我们一块走吗？”
家里商量着趁假期就近出门散散心，结果挑来挑去就选了个十几公里外的森林公园。
一边啃着馅儿饼，一边懒懒地抬了下眼皮，李黛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要，人肯定超多。”
“你可以往林子里走啊，人也少，又凉快。”
“林子里？那我岂不是上赶着给蚊子送补给吗？”
“给你带驱蚊水嘛！”
“啊呀～我讨厌那个味道。”一想到驱蚊水，李黛浑身止不住地打哆嗦，“你们去玩儿就好了，我要找个安静的地方画画。”
周女士见说不动，便没再强求，只叮嘱着眼前那鸟窝头一个人注意安全后，就带着小不点儿去找老不点儿了。
哇～耳根瞬间清净了，家中此时安静得不像话，太适合睡个回笼觉了。
怎么办，突然有点想躺在被窝里画画的冲动。
如果他们回来问起来要怎么糊弄过去，太阳太毒？不想把自己这娇嫩的皮肤晒坏了？
心想着，李黛视线逐渐移到窗外。
诶呦～居然是阴天。
咦？等会儿，太阳出来了！
诶～不是，这怎么又藏回去了。
随着窗外一会儿晴一会儿阴，李黛表情也是一会儿喜一会儿丧。
在脑子里不同的两方势力斗争了将近两个小时后，李黛总算是驱动着身体，听从了胜利一方的指挥下，收拾好东西出了门。
*
一条幽僻的路，少有人行。厚重的云层里露出一丝光亮，原本灰白的云朵此时镶着金边，熠熠生辉。斑驳的树影映于路边乳黄色的墙壁上，摇曳生姿。
姚远独自一人在幽静的街道，手里有意无意地拨弄着相机，脚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
风吹拂过树木的浓密枝叶，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耳畔隐约响起一道干净清脆的声音……
“是这样吗？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盛骄阳手里托着相机，眼睛对着取景器，三百六十度转了个圈，发现视线里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
“镜头盖还没取。”姚远伸手取下了护在镜头上的盖子，看着对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牵出一个的笑容。
“怎么是模糊的？”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盛骄阳抬手揉了下眼睛，继续看向取景框，里面的画面依旧是一片模糊。
“没对准焦距，手要同时转动这个位置。”姚远手指着镜头上的对焦环，耐心指导着对方。
“为什么我按了没反应，不会是被我玩儿坏了吧？”终于调整好了画面，按了下快门，却没有想象中按动快门后的声音，盛骄阳神色有些许焦虑不安。
“要拨动一下这个转轴，”看着对方笨拙地不知道该怎么弄，姚远直接自己动手，“把它掰过来就可以了，你再试试。”
“咔嚓～”一个悦耳的声音传来。
“诶～好了，”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盛骄阳将相机递回给原主人，一脸地期待，“好想看看拍成什么样了！”
“现在还不行。”姚远接过相机，不慌不忙地说道。
“啊～这个我记得，是叫显影，对吧！”盛骄阳扬起脸，语气颇为自豪，像个小孩答对问题等待夸奖的表情。
“对！”姚远点着头，给予肯定的眼神。
说罢，两人并排朝前走着。
盛骄阳双手插在裤子口袋，懒散地迈着双腿，扭过头看着正低头摆弄相机的姚远，“那……是怎么显影啊？”
“送去专门冲洗胶卷的地方。”姚远没抬头，只依旧不停地鼓捣着手里的东西。
“要送给别人弄啊，我还以为是你自己弄呢！”大抵是脖子有点不舒服，盛骄阳直接把身体转了一百八十度。
“自己弄也行，主要是需要的东西有点儿多，我这儿都用完了，就只能送去让他们帮忙冲洗了。”
姚远抬起头，就看着盛骄阳整个面向自己倒退着走。
“听着好麻烦啊，”声音懒洋洋的，盛骄阳踢了脚踩到的小石子，随即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不用数码的？”
“它们两个拍出来的画面和感觉是不同的。数码相机虽然快捷也方便，可以随时拍随时看，也能知道自己哪里有不足，不好了直接删掉就可以了，但是这样感觉按下快门就会变得很随意。但胶片的不同，它无法随时看到成像效果，所以就会珍惜每一次按快门的机会，捕捉到的那个瞬间是唯一的。”
不自觉地说了一大串，末了，姚远发现对方正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不禁疑惑，“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有点儿羡慕。”话说着，盛骄阳身体又转了一百八十度，若有所思地垂着眸。
“羡慕什么？”姚远扭过脸，看着旁边神情有些落寞的人，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被别人羡慕的时候，不由得追问道。
“羡慕你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啊！”盛骄阳缓缓抬眼，视线移向正前方，语气里尽是无可奈何。
“你没有吗？”姚远露出茫然的神情，试探着问出声。
“没有。”盛骄阳回答时没有丝毫犹豫，神色暗淡，眼睛里似乎没有了光。
未等姚远再次开口，盛骄阳直接岔开刚刚的话题，又恢复了浑不在意的懒散模样，“那这个什么时候可以弄好啊？”
刚刚的气氛有所舒缓，看对方指着自己手中的东西，姚远缓缓说道：“看他们那边的时间，等弄好了，我拿给你看。”
“好。”
从那时起，盛骄阳便成了最准时的观众。
姚远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某种决定性的、无可挽回的变化。
假期的风是自由的，但是假期呆在家的精神质量是最差的。
李黛本想着趁假期，好好睡它个天昏地暗，没成想是自己低估了家中的制噪能力。
天刚亮没多久，就听着小陶满屋子撒欢儿，时不时地敲两下她的卧房门，然后又自行“咯～咯～咯～”地笑几声跑了。
好在不是深夜，不然这比鬼站在她面前都要恐怖。
然而，等小陶终于跑累了，不会再来三番两次地来敲她的门，结果又听着厨房在“咚～咚～咚～”地剁着什么东西，李黛总觉得自己的心脏，此时和那烦人的声音同频率地跳动着。
等到一切都安静后，终于可以捂着刚刚平缓不久的心脏睡回笼觉时，只听“咔嚓”一声，卧房门被打开，周女士的紧箍咒又开始运作了。
“快起床，看看都几点了，还睡！”
看着床上的人正四仰八叉地躺着，没有丝毫动静，周女士持续念咒。
“不要装睡了，我看到你眼皮子动了。”
大概是被看穿了，李黛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手指朝着耳朵里掏了掏，转了个身背对施咒者，选择继续闭眼装聋装睡。
“小陶，快来帮妈妈，咱们一块儿把这个大虫子拽起来。”
听着“哒～哒～哒～”由远及近的不规则的小跑声，李黛就感觉一个极大的力道抓着自己的胳膊往起拽，另一个微乎其微的挠痒痒般的力道抓着自己的脚踝往下拖。
可惜，刚把那条虫子拽得正起身，一松手，对方便如一摊软泥重新糊在床上。
周女士见此，抬起手一巴掌打到李黛屁股上，小陶有样学样，也朝着打过去，
“诶呀～”被打的大虫子在床上扭来扭去，极不情愿地撒着娇。
见此，周女士使出了最终杀手锏：“走吧，不管了，咱们那几个馅儿饼都吃完。”
“诶呀～”这次的声音比刚刚高了好几度。
如果头一声的撒娇属于小鸟依人，那这一次的撒娇就是猛虎咆哮了。
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就看着自己卧室的门整个大敞着，李黛一整个生无可恋。
压到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走出房间不关门。
片刻后，李黛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盘着腿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咬着馅儿饼。
一旁的周女士瞅了眼那令人无法直视的画面，心里暗自念叨：这是自己亲生的，不能嫌弃。
随即调整好心态开口问道：“你确定不和我们一块走吗？”
家里商量着趁假期就近出门散散心，结果挑来挑去就选了个十几公里外的森林公园。
一边啃着馅儿饼，一边懒懒地抬了下眼皮，李黛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要，人肯定超多。”
“你可以往林子里走啊，人也少，又凉快。”
“林子里？那我岂不是上赶着给蚊子送补给吗？”
“给你带驱蚊水嘛！”
“啊呀～我讨厌那个味道。”一想到驱蚊水，李黛浑身止不住地打哆嗦，“你们去玩儿就好了，我要找个安静的地方画画。”
周女士见说不动，便没再强求，只叮嘱着眼前那鸟窝头一个人注意安全后，就带着小不点儿去找老不点儿了。
哇～耳根瞬间清净了，家中此时安静得不像话，太适合睡个回笼觉了。
怎么办，突然有点想躺在被窝里画画的冲动。
如果他们回来问起来要怎么糊弄过去，太阳太毒？不想把自己这娇嫩的皮肤晒坏了？
心想着，李黛视线逐渐移到窗外。
诶呦～居然是阴天。
咦？等会儿，太阳出来了！
诶～不是，这怎么又藏回去了。
随着窗外一会儿晴一会儿阴，李黛表情也是一会儿喜一会儿丧。
在脑子里不同的两方势力斗争了将近两个小时后，李黛总算是驱动着身体，听从了胜利一方的指挥下，收拾好东西出了门。
*
一条幽僻的路，少有人行。厚重的云层里露出一丝光亮，原本灰白的云朵此时镶着金边，熠熠生辉。斑驳的树影映于路边乳黄色的墙壁上，摇曳生姿。
姚远独自一人在幽静的街道，手里有意无意地拨弄着相机，脚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
风吹拂过树木的浓密枝叶，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耳畔隐约响起一道干净清脆的声音……
“是这样吗？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盛骄阳手里托着相机，眼睛对着取景器，三百六十度转了个圈，发现视线里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
“镜头盖还没取。”姚远伸手取下了护在镜头上的盖子，看着对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牵出一个的笑容。
“怎么是模糊的？”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盛骄阳抬手揉了下眼睛，继续看向取景框，里面的画面依旧是一片模糊。
“没对准焦距，手要同时转动这个位置。”姚远手指着镜头上的对焦环，耐心指导着对方。
“为什么我按了没反应，不会是被我玩儿坏了吧？”终于调整好了画面，按了下快门，却没有想象中按动快门后的声音，盛骄阳神色有些许焦虑不安。
“要拨动一下这个转轴，”看着对方笨拙地不知道该怎么弄，姚远直接自己动手，“把它掰过来就可以了，你再试试。”
“咔嚓～”一个悦耳的声音传来。
“诶～好了，”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盛骄阳将相机递回给原主人，一脸地期待，“好想看看拍成什么样了！”
“现在还不行。”姚远接过相机，不慌不忙地说道。
“啊～这个我记得，是叫显影，对吧！”盛骄阳扬起脸，语气颇为自豪，像个小孩答对问题等待夸奖的表情。
“对！”姚远点着头，给予肯定的眼神。
说罢，两人并排朝前走着。
盛骄阳双手插在裤子口袋，懒散地迈着双腿，扭过头看着正低头摆弄相机的姚远，“那……是怎么显影啊？”
“送去专门冲洗胶卷的地方。”姚远没抬头，只依旧不停地鼓捣着手里的东西。
“要送给别人弄啊，我还以为是你自己弄呢！”大抵是脖子有点不舒服，盛骄阳直接把身体转了一百八十度。
“自己弄也行，主要是需要的东西有点儿多，我这儿都用完了，就只能送去让他们帮忙冲洗了。”
姚远抬起头，就看着盛骄阳整个面向自己倒退着走。
“听着好麻烦啊，”声音懒洋洋的，盛骄阳踢了脚踩到的小石子，随即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不用数码的？”
“它们两个拍出来的画面和感觉是不同的。数码相机虽然快捷也方便，可以随时拍随时看，也能知道自己哪里有不足，不好了直接删掉就可以了，但是这样感觉按下快门就会变得很随意。但胶片的不同，它无法随时看到成像效果，所以就会珍惜每一次按快门的机会，捕捉到的那个瞬间是唯一的。”
不自觉地说了一大串，末了，姚远发现对方正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不禁疑惑，“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有点儿羡慕。”话说着，盛骄阳身体又转了一百八十度，若有所思地垂着眸。
“羡慕什么？”姚远扭过脸，看着旁边神情有些落寞的人，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被别人羡慕的时候，不由得追问道。
“羡慕你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啊！”盛骄阳缓缓抬眼，视线移向正前方，语气里尽是无可奈何。
“你没有吗？”姚远露出茫然的神情，试探着问出声。
“没有。”盛骄阳回答时没有丝毫犹豫，神色暗淡，眼睛里似乎没有了光。
未等姚远再次开口，盛骄阳直接岔开刚刚的话题，又恢复了浑不在意的懒散模样，“那这个什么时候可以弄好啊？”
刚刚的气氛有所舒缓，看对方指着自己手中的东西，姚远缓缓说道：“看他们那边的时间，等弄好了，我拿给你看。”
“好。”
从那时起，盛骄阳便成了最准时的观众。
姚远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某种决定性的、无可挽回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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