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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王霸雄图

    曹霜生病了,病情很重,放弃治疗的那种......

    他前几天步行回城,最终还是没能在城门落下前赶回。于是在春日微凉的夜风中,长长流水的河道边,静静站了一夜。从那一夜后,整个人便发起高烧,四肢酸软,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自家屋里,加上两日没进米食,气息奄奄。

    后来还是有个绰号和他并驾齐驱的家伙,傍晚察觉到异常,狐狸脸带着小弟赶上门查看。看到的,便是“曹卖鱼”现在这副,躺在床上脸无人色,肤色苍白,随时会倒毙的模样。

    强睁着眼,看着这位“姐姐”一边指使小弟去请医生,一边亲自弯腰烧煮饮食,曹霜心里满是感动之余还有浓浓的惭愧。上次用谶纬的说法,浅尝辄止的提了句,过些年说不定会天下大乱。世上各种古怪的谶纬很多,可这种也太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置信了。

    两年多的时间里,花了大量精力的曹霜,整整读完城中学舍里藏书竹简凡一千二百卷,主要是史书和各种杂学旁记,不经意间,侧面发现了一个残酷真相。博闻强记的他,按照历书,统计夏商春秋诸国存续时间长短,和真实历史差不多。官藏的史书,虽然很多小事存在差异,但大事脉络不差!

    注定了一场宿命。现在是秦统一六国,说不定突然就是皇帝驾崩,然后群雄逐鹿,楚汉相争,十几年的混战,和真实历史发生的一模一样!更悲哀的是,处于这个秦末乱世的开篇,个人命运,卑微如浮萍,竟然还找不到大腿抱?

    当年游学的某人,得知老家也是一处英雄聚集地时,有种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初生牛犊兴奋。他毅然回到老家,却愕然发现找不到一个熟悉的人名时,惶恐得城门口的那个大大的古篆字沛,都不认识了。

    是的,沛县!不说此时没改名字的大腿刘季,平民百姓的樊哙等,连城中官吏里都没有一个叫曹参萧何的......这闹那样啊!不过不打紧,自己可以等,可以去学习,可以去成长。于是自己除了隐藏会剑术,还去学舍谋划大事,还参与秘密结社,还加入跨地区商会......

    多番劳心费力之下,可当他看到,那道眉目有几分相似的身影,想起一些遥远的事情,那种久违的心疼和哀伤,顿时觉得现在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就这样吧......

    曹霜挣扎着抬起身来,用一种难看的笑容,朝屋里喊道:“不用找医生了,我这不是生病,医生救不好的。”这次倒是真心话。

    夏侯樱见他说话,便放下手中事物,关心的走了过来。

    曹霜声音暗哑,勉强解释道:“我这是以前学剑留下的病根,医药治不好的。”然后自嘲的一笑,“我猜,你知道我暗学剑术。这是练剑练岔路练坏了事,脉象都是乱的......不信你把把脉。”似乎还怕她不信,还强行抬了一下手腕。

    是的,这些都是真话。以前急功近利,走歪路子练剑,剑术等级是上去了,可这身体也亏了。

    夏侯樱却不听他讲,皱着眉头道:“胡说什么,不就是发烧!”

    探手摸了下他额头,还是好烫,于是直接坐在床边,着急医者怎么还没请来。

    曹霜苦笑了下。

    或许平时玩笑开太多了,这次说真话都没人信了。他却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以前靠一口气硬撑着,虽然自怨自艾,自诩命短活不长,起码平时还算正常。前天情绪波动太大,这口气一泄,什么问题都会出来......

    无力倚靠在床上,看着旁边清影,感受着身体内最后点精力的缓缓消逝,曹霜觉得自己这次恐怕真的要凶多吉少。有的不吉利话,说多了就现实报了。莫名多了点悲凉和慰藉,觉得还是先把遗言交代出去吧,起码内心少点惭愧,多一点点安心。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姐,你知道吗,我是千年后的人。”曹霜躺着,一脸坦然。

    夏侯樱犹豫的看了他眼,又伸手摸了下床上人额头,似乎担心是不是真烧坏了。

    曹霜嘴角难看的咧了咧,双眼平静望着屋角的蛛网,仍一字顿一下的认真说道,“姐,你知道吗,我真的是把你当作我的亲姐......”

    “我知道。”

    某人眉头也不抬,心里还默默想,你睡觉说梦话时早听过了。

    “你不知道。”

    曹霜甚至有点哽咽。

    “你这个人挺机灵的,就是太善良了,没有害人之心,以后多半要吃大亏的......不像我,没什么负担,什么事情都下得出手,虽然结果就那样......”

    或许他说到伤心处,感情太过真挚,夏侯樱都讶异了,脸上第一次挂上慎重颜色,正要开口细问。

    不料曹霜突然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一把捉住她的手,后者顿时满面通红。

    曹霜突然泪流满面:“我说的都是真的,这次没骗你。包括上次说的谶纬,书上前面记录的,都一一应验了。我这次要死了,姐姐你自己珍重啊......”然后就是剧烈咳嗽。

    倒真像说临终遗言一样,少见的情真意切,被他握住手的夏侯樱一时怔住了。

    咳嗽就像最后的回光返照,曹霜继续泪流满面:“我这次走了,让人把我的尸体烧掉,然后埋在河道边,找个青山突出处,骨灰也洒些水里......”

    依稀记得的遥远回忆中,曾经最初的相逢,便在一段青山绿水的美丽河岸。或许,真的能回去吧.......

    “还有”,曹霜眼泪中带笑,“我身无长物,床头这柄宝剑,是真正的名剑。家传的,价值连城。剑穗取下埋给我,剑就留给姐姐了......”

    这番话语过于悲伤,夏侯樱也被感染得双眼通红,反过来静静握住他的手,少见的柔声安慰道:“没事的,这次你没事的。医者马上就来了,看过就好了,你别太担心。”

    你还是没信啊。

    曹霜早已模糊的双眼,真正的英雄泪满襟。

    算了,就这样吧......

    手一松,直接没意识晕了过去。

    。。。。。

    医者终于等来了,夏侯樱脸色却不见好。因为医生查了脉象错乱,看不出是什么病,开了去寒退烧和宁神的药方。幸亏请人时,说了病人紧急和身体状况,医生随身带来了药炉和季节常备药材。

    病人昏迷,强行灌了点清粥和药汁后,打发走医者和小弟,天已经逐渐变黑了。

    夏侯樱还在,有点心事重重。

    话说没想到这么个年轻人,比自己小很多吧,就这样突然重病。并且脆弱得觉得自己快不行了,一副哀莫过于心死的极度悲伤模样。平常不也活蹦乱跳的,是智者多虑,心事藏得太深的缘故?

    对于这个家伙,最早是相识时,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对他颇多照拂,也从他那里得到很不错的建议。到后来,两人合伙嫌钱,保持着亦伙伴亦朋友的关系。

    直到后面机缘巧合之下,猜测到他参与进某件滔天杀人劫案中,自己当时震惊之余,更多的是一种气愤。被这个家伙亲热的叫做老姐,难道自己,也逐渐适应了这层身份?

    不过想起刚才这家伙的一番做作,虽然很不吉利,话却这么实心眼,她心情不自觉的好了几分。

    “年纪轻轻的,想这么多干什么呢。连自己死了,怎么埋,都要提早规划好,倒真是他的一贯风格!”

    夏侯樱嘴角挂上笑意,点上带来的烛火,决心晚上留下来照看。姐就姐呗,反正自己也没几个亲人了。

    。。。。。

    还没到半夜,夏侯樱就笑不出来了。

    病人出了一身大汗,额头上的高烧退下去大部分,但脸色更加苍白,额上青筋浮现,双手偶尔发生抽搐。虽然还是处于昏睡状态,脸上有种想竭力保持平静的神情,眉间的痛苦却是显而易见了。至于左手死死要捏的手势,精修剑术的夏侯樱再熟悉不过,蓦然转头,死死盯住床头的佩剑。

    某种小众剑术!

    不同于常规三大剑术,小众剑术素来难登大雅之堂,也不曾出过厉害人物。传闻这种剑术,终身只修一柄剑,有点修道意味。

    可夏侯樱清楚知道,这位“弟弟”双手都会写字,习惯用右手。难道他说的学剑学岔了,竟然是真的。学这种乱七八糟的孤剑术不算,还自作聪明的玩双剑流?剑术到了后面,是件很神秘的事情。是不知者无畏,还是真不怕死。

    夏侯樱怒了!

    生气之余,她却又愁了起来,摊上路子这么野的人,自己也是束手无策。

    摇曳的烛火下,闪耀着病人的面庞。

    夏侯樱有些头痛的,手指来回捻着自己鬓边的一缕青丝,一晚上不知道要少几根。脸上表情有些犹豫,有些迟疑,还有咬牙切齿。

    。。。。。

    曹霜夜里疼醒过一回,脑中昏昏沉沉的,双眼不能视物,白茫茫的一片。

    似乎有人在旁边说话,他却是一点听不到是什么。

    眼前恍若有一幕幕场景的重现,从游学途中接过那柄剑的郑重,回到沛县时的彷徨,首回偷窥剑舞的惊艳,学舍小楼看书的悠闲,围观游侠势力大街械斗的兴奋,和傻瓜结社成员一起吹水的快乐,冲冠一怒拔剑砍人的义气......似乎还有重要的什么事情,再也看不清了,人又昏迷了过去......

    昏迷中天亮了又黑,黑了又天亮,每次却是感觉越来越冷。

    隐约有鸡鸣声,这次天又亮了。曹霜散乱无意识中,似乎听到一声叹息,感觉自己被丢到一个轱辘动的东西上面。是马车吧,自己有个车神姐姐,坐过她的马车好多次了。救什么呢。哎,自己这位姐姐,每次都是做一大堆无用功,一点也不讲究实用性,跟在她后面,人还遭罪。

    或许是晃动得再厉害,这次天再也黑不下去了。

    过去了许久,许久是多久不知道,曹霜终于感觉似近还远的吵闹轱辘声停止了。田间的阳光异常温暖,身体不受控制的眯开一条眼缝,依旧看不真切。

    濛濛影影中,有男有女,有男子豪爽笑声,也有“咦”的一声。居然有熟人吗,太丢脸了。熟人也没用,问过那么多医者,没一个能对症下药,没救的。

    直到被一双温暖的手按住额头,并不停指压,曹霜终于莫名感到一丝放松。终于可以好好的,彻底睡下去了......